第3章 舞象之年（3）
门内的两个人俱是一惊，然后亡羊补牢般地迅速关了灯，躲到了讲台的下面。
这个班级的窗户没有贴任何装饰，也没有装遮挡光线的窗帘。四扇推窗明明净净，将教室内的情景暴露得一览无遗。
窗外走廊上，清白的月光洒下来，更照出一地冷寂。
宁迦捂住嘴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蒋贻立刻会意，安静地抄过了手边的扫帚，充作武器捏在手里。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个轻柔的男声随之响起：“请问里面有人吗？”
不是刚刚那个怪物的声音。
宁迦和蒋贻对视一眼，露出了同样困惑的神情，两人一起陷入了沉思：这声音听上去竟莫名的熟悉，但好像又和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不太像……是谁呢？
“我没有恶意。我和你一样，都是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我们还有其他几个伙伴，都是一样的遭遇。”
看来那人还不知道里面有两个人。
蒋贻看了眼宁迦，只见不知何时，她苍白的小脸上已经放下了戒备。
其实蒋贻也是，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声音舒缓而斯文，带了一丝劝导的语气，叫人听了莫名的心安。
“你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如果信任我的话，请跟我一起来吧。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在那里过夜。”
宁迦和蒋贻互相交换了眼色，小心地从讲台下钻了出来。
蒋贻举着扫帚，埋伏在门的一侧，宁迦预备着开门。这样，万一来者不善，她们也好给予对方突然一击。
“准备好了吗？一、二、三……”宁迦看着蒋贻的口型，轻轻地打开了教室的门。
月光随着门缝一齐流泻进来，映着门外的男生，深眉淡目，一张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神色。
林雪庭就这么站在月光下，干净得仿佛刚刚从回忆里走出来。
见到开门的宁迦，林雪庭也有些错愕：“宁迦……怎么是你？”
蒋贻闻言，从门后蹦了出来，欢乐地说道：“我就说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你呀雪庭！”
林雪庭刚刚还是惊讶的表情彻底变成了无语：“一个不够，怎么还来了俩。”
宁迦全程沉默着，倒是蒋贻兴致勃勃：“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什么都别说了。”林雪庭向来对女生的过分活泼不感冒，冷酷地打断她的话头，“快点跟我过来吧，这里刚刚亮着灯，怕是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你们可能还没意识到这里的危险性……”
“哦，明白明白，刚刚宁迦已经遇到过了，对吧？”蒋贻看向宁迦。
林雪庭猛地转过头来，眼睛在黑夜中亮得可怕，原本斯文的声音像是失去了理智，急切地问道：“什么？那东西有没有碰到你？现在哪里觉得不舒服吗？有没有觉得浑身发冷？”
宁迦被他紧张的语气弄得浑身别扭，躲闪着答：“嗯……没事，我跑得快，她没追上。”
蒋贻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半晌没敢说话。然而眼神滴溜溜地转着，在林雪庭和宁迦之间不住地打量。
林雪庭立刻冷静下来，似乎在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那就好，你们赶快跟我走吧——”
然后顿了顿，面无表情看向宁迦：“你就穿了这么点？”
宁迦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外面的冷意，完全不像是初夏的夜晚，冷得叫人直打颤。
林雪庭皱着眉头，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宁迦：“这里的夜晚很凉，而且这凉气恐怕对人不好，别推脱了，穿上吧——”
一旁安静待着的蒋贻脱口而出：“你怎么不问我冷不冷？”
林雪庭嫌弃地说：“为什么要问你，你身上不是正穿着宁迦的外套么。”
这下轮到蒋贻目瞪口呆了：“靠，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外套？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此情此景下，宁迦忽然有些尴尬，一下子红了脸。
他们五个朋友，毕业之后，分别报考了不同的城市的大学。
似乎就是在那一次的毕业旅行之后，五个人就分开了。
再后来的事情，宁迦却是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只隐隐约约地对林雪庭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一切都是因为那一次毕业旅行……该死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蒋贻上学的时候就爱乱开玩笑。
不知情的人光看脸，总以为她和林雪庭才是小团体中的一对。
殊不知蒋贻此人不似她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高冷，天天私下里都在嗑宁迦和林雪庭的拉郎配。
见她此刻一脸嗑到了的满足，林雪庭毫不客气地甩了一个白眼过去：“你别看我，这衣服我也有一件同样的男款，我自然记得。”
谁知蒋贻更加兴冲冲：“哎哟，怎么你俩这么有默契呢？怎么不带我们一起买呢？”
林雪庭忽然觉得有点头大，吐槽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这不就当年最流行的基本款么。”
转头看到宁迦在角落不停地翻翻找找，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宁迦，你又在做什么？”
“哦，”宁迦左手拿着扫帚，右手握着鸡毛掸子，比了比：“我觉得还是扫帚更趁手一些。”
林雪庭哭笑不得：“这武器……对这里的东西，恐怕没什么用。”
蒋贻利落地一甩头发，接过了宁迦剩下的鸡毛掸子，那张精致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飒气：“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别说了，走吧。”
三人屏息凝神地朝着楼下走去。
他们怕引来一些未知而可怖的东西，所以只打了一只手机的手电。
这黑暗似乎能够吞噬光源一般，原本明亮的手电光，只剩了微弱的一道光柱，勉强能够照亮前方的路。
楼梯的拐角不知何时点起了一支小小的蜡烛。楼梯间没风，火苗还是忽闪忽现，明明灭灭。
不知何时起雾了，白茫茫的雾气钻进建筑物里，周围的能见度一下子变得非常有限。
气温骤降，简直与冬天无异。
教室在三楼，照理说走到第四个拐角的时候，就应该能踏到一楼的平地。
然而三人的面前还是一道向下的楼梯，通往幽暗的黑夜。墙边一支一模一样的蜡烛，诡谲不定地闪烁着。
“不对劲，”林雪庭停了下来，“我们一直在重复相同的路线。”
宁迦和蒋贻对视一眼，心下一阵莫名的发冷：“我们好像走不出去了。”
刚刚还高悬夜空的明月早已隐匿了清辉，周遭是如墨的漆黑，混沌又未知。
宁迦和蒋贻也打开了手机的电筒，三道白色的光柱联合在一起，顷刻间划破了面前的黑夜。
只是光线仍是不够充足，隐隐约约，只见到一条幽深的走廊向前延伸。
身边静得可怕，只听得到旁边洗手间里没关好的水龙头，在慢慢滴水的声响。
宁迦向前走了几步，往教室的门牌上一看，回头道：“这里是5班教室门口。我还以为我们是在一楼被困住的，原来一直在二楼打转。”
蒋贻有些焦虑：“糟了，那岂不是我们一出来就被盯上了？怎么办雪庭，要不要回去？”
“恐怕不行，看后面。”林雪庭将手电的光柱换了一个方向，其他两人这才注意到，身后刚刚走过的楼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黑暗似有实体，浓烟一般地缓慢向他们逼近。
“小心些，不要碰到。”林雪庭说完，领着二人向前走了几步。
一股陈旧潮湿的霉味忽然传来，宁迦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
无意间瞥了一眼自己刚刚看门牌的教室，她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教室的窗户已经落满灰尘，角落结着蛛丝，有几扇窗户已经破碎，可以看见里面的桌椅都缺胳膊断腿，乱七八糟地堆成了一堆。
就好像已经荒废了快十年的样子。
林雪庭正思索着如何才能破了这迷障，就感觉到自己左手小臂忽然被人抓紧。
宁迦的声音很轻，还微微有些颤抖：“雪庭，你看这间教室里，窗边是不是站了一个人啊？”
林雪庭和蒋贻闻言俱是一惊，两人下意识地朝着宁迦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教室那一头的床边，影影绰绰地立着一个长发的女生。
她捧着一支和墙角燃着的一样的蜡烛，静静地面朝他们站着。
仍是宁迦刚刚看到的模样，穿着一身盛达一中女生夏季制服，两只脚向后扭着。
手电的光终于在她的脸上交汇了。
教室外的三人心下都是一阵恶寒：这人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大约起伏的轮廓。皮肤就像一层膜一样地覆在上面。
咚，她忽然抬脚，向外走了一步。
宁迦看着她的脚愣神：她就是刚刚教室里，宁迦遭遇过的那个“人”。
林雪庭一把推过两个女生，“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蒋贻腿长，一步可以跨两级台阶，她拽着宁迦不要命似的往下跑着，一边回头冲着殿后的林雪庭喊：“我们这样跑有用吗？我怎么感觉她都懒得来追啊？”
宁迦气喘吁吁，还是冷静地分析：“恐怕她很确信，我们跑不出这迷阵吧？等我们累死了，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来收割了。”
蒋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恼怒的神情：“但是不跑又不行，靠，气死我了。”
林雪庭护在她们后面，大脑飞速地思考着，然后他问宁迦：“宁迦，你逃脱的那一次，她手里有没有捧着这种蜡烛呢？”
“好、好像没。”宁迦已经喘得快要说不出话。
林雪庭心下了然，放慢了脚步：“我明白了……你刚刚说我们一直在二楼打转对吧？那么，现在我们都把眼睛闭起来。”
“那还怎么跑？”蒋贻虽是这么说着，一边跟着慢下了脚步。
“扶着把手，数15级台阶，一共走两大段，小心别绊到了。”林雪庭小心地注意着后方动静，一边跟上了前面两个女生的脚步。
宁迦走在中间，前有蒋贻，后有林雪庭，照说是最安全的中间位。
虽然闭上眼睛后袭来的空虚感让她心神不定，脚步有些虚浮，但是身前身后皆是自己在世界上最信任的人，走起来也多了几分坚定。
这里是他们度过了整个中学时代的校园。每天早晚都上上下下这段楼梯，次数不计其数。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然而对于楼梯的间距、高低却是极为熟悉，三个人走起来却如履平地一般。
“……13、14、15，到了！”蒋贻低低地欢呼一声。
宁迦睁开眼。
果然，清明月色重新笼罩了大地，徒留他们身后的教学楼，仍然浸在浓重的黑暗里。
“厉害了雪庭，你怎么知道逃出来的方法的？”
林雪庭指了指宁迦：“还是宁迦提醒的我。蜡烛在墙角和那个人的手里都出现了，想必是让我们陷入了什么幻术。那么闭上眼睛就是唯一的破解之法了。”
宁迦心有余悸地看看身后：“她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了吧？”
林雪庭皱了皱眉头：“应该不会了，这东西一般会有范围的限制——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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