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我是正当防卫,你懂么
霍燃的眸子沉了沉,眉骨微扬,没有回答。
苏予听得却有些生气,谢老说话太避重就轻了,明明杀了人,却说只是玩玩,甚至,拿霍燃的弱点来攻击他。
霍燃不想接下这个案子,他唇畔的弧度浅浅,眉目淡漠:“抱歉,谢老,我的能力并不足以接下这么大的案子。”
“不不不,整个B市除了你之外,那些律师颠倒黑白的能力都没有你强,毕竟霍律师能先帮着母亲脱罪,让自己被母亲杀死的父亲含冤而死;没想到,多年后,又为了自己的法律职业道德,霍律师又帮父亲平反,亲手将母亲送了进去。”谢老放下了茶杯,两相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你说,除了你,我哪里去找这样的法律卫士。”
谢老仗着位高权重,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又带了讽刺。
苏予绷紧了唇角,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蜷缩了起来,用力得骨节有些泛白,胸口起伏了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
谢老站了起来:“霍律师,这个案子,你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脸色忽然变了,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眉眼含着阴鸷和狠戾:“年轻人,还是要懂得审时度势,而且,这个案子只能赢,不能输,我不管小申有没有杀了那个女人,有没有脏了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他无罪释放。”
谢老说完,他咳嗽了两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身材高大,戴着墨镜的保镖围在了他的身边,保护着他出去。
苏予转眸去看霍燃。
他眼角眉梢流动的都是浓郁的讽刺,侧脸的线条微微冷硬,薄唇抿成了冰冷的直线。
漆黑的眼底,仿佛沉寂的深海,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巨浪吞噬。
陆渝州打开会客厅的门,靠在了门框上,嘲讽:“谢申这龟孙子,都进了看守所,他爷爷还这么嚣张。”
苏予紧紧地抿着唇。
陆渝州挑眉,看向了霍燃:“阿燃,你打算接么?我看这个案子不好打,谢申的傲慢估计就是跟他爷爷学的,如果他真的杀人了,很有可能在刑事侦查期间他就自己供述了,狂妄嚣张。更何况,看他爷爷的态度,就是把司法当玩具,真的认为司法是权贵的游戏,就谢申这样还想无罪释放。”
霍燃沉默了一会,才抬起眼皮,嘴角扯了点弧度:“接,怎么不接?”
苏予没吭声。
陆渝州静了一瞬,最后吐出郁气,笑了下:“是啊,只能这样了,不然还能怎么样。”他骂了句脏话,感叹道:“这些万恶的有钱人啊!”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在场的还有一个无辜的有钱人。
他挤眉弄眼:“当然,不包括你。”
苏予眨眨眼睛,笑了。
作为一个实习律师,苏予得跟法院预约查阅卷宗的时间,还得跟看守所确认会面时间,当然,也顺带再帮霍律师催一下款。
他自从打了几个大案子之后,收费水涨船高,每个阶段的委托至少30万起,一个案子一般有三个阶段,然后多一个罪名,一阶段多收5万起。
苏予正在算账催账,刑事律师也还可以嘛,虽然民事诉讼和非诉业务更赚钱。
霍燃推开门,从外面进来,随口问:“法律援助中心的钱打到了吗?”
“还没。”
苏予想,如果只打法律援助的案子,一个案子司法局补助1000元……霍燃真的要去住大街了。
霍燃脱下了黑色长大衣,摘下围巾,他蹲下,打开了刚刚拖进来的二十寸小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刚从法院复印回来的文件。
他将材料搬到了桌面上,一瞬间,苏予早上才收拾干净的桌面,现在又堆满了A4纸。
霍燃转身去书架上,抽出了几本法条。
法条显然已经被翻阅了不知多少遍,纸张的边缘泛起了毛,已经显出了旧意。
他坐了下来,从笔筒里抽了一只黑色签字笔,摘了笔帽,翻开文件,垂眸问:“早上让你收集的谢申之前代理过的所有案子,你查完了吗?”
苏予正在打最后一个催款电话,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按键上移动着,抽空回了句:“查完了。”
电话已经通了,苏予礼貌地通知对方案件的判决书已经出了,请把剩下的尾款打进账户里。
苏予一挂断,强迫症使然,她稍微将办公桌面整理下了,才拿着一大叠文件,放在了霍燃的桌面上。
文件里是谢申成为律师五年来,代理过的所有案子。
霍燃修长的手指接过文件,他翻开,弯了弯唇角。
苏予不仅收集了判决书,她还看完了这些判决书,并认真地做了功课,一叠材料里,每隔几页就贴上了一个荧光贴。
判决书内容很长,她用不用色的荧光笔将重点内容划了出来,并在旁边注释上清秀的字。
霍燃漆黑的眼眸顺着苏予做出来的重点,迅速浏览。
谢申经手的案子都是民事诉讼,以离婚案居多,胜率挺高的。
苏予轻声地补充:“我还搜索了下谢申,风评不是很好。”
“嗯,”霍燃像是没怎么在意,等大致地浏览完判决书后,他抬起了眼眸,看了苏予一眼,“风评好不好并不重要,我看他代理的案子,只是为了防止有遗漏的点。”
他把从法院复制的诉讼文书递给苏予,吩咐:“看看这个。”
苏予接了过去,一眼看过去,案情很简单。
某酒店的清洁人员报警,她发现了某房间内有人死了。警察赶到的时候,发现该女子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殴打痕迹,白色的床单都浸满了鲜红的血液,尸体旁边有一把水果刀。
法医的鉴定意见认为这个女子身上有多处刀伤——颈部、胸部和腰部等处,其中,右颈总动脉全层破裂,右肝叶被捅刺,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而凶手并不在现场,警察通过酒店的监控和开房记录,查到了是谢申开的房,水果刀上的指纹也是谢申留下的。监控显示,谢申在该女子死亡之后,淡定地换了一套衣服,再从酒店房间里走了出来,当警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咖啡馆悠闲地喝咖啡,警方立即以涉嫌故意伤害致死将其刑拘。
材料里还有谢申的照片。
苏予斟酌着什么,慢慢道:“从照片上看,谢申脸上有伤口?不过他似乎上过药了。”
霍燃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和她对视:“不仅仅是脸上,他的胸口和腿上也有刀伤,伤口不浅,法医鉴定,在他身上造成伤口的刀,也是杀死那名女子的那把水果刀。”
苏予拧了眉,她还没看卷宗。
霍燃站起来,拿起了一旁的大衣,笑了笑:“我们先去见见谢申。”
苏予红唇翕动:“我还没看卷宗呢。”
“回来再看,这一次,你先听听嫌疑人怎么说,再看卷宗。”他笑,眉目清冷,“你判断判断,他有没有在撒谎。”
*
谢申在看守所的状态还挺好的,应该说,很不错。
他被狱警押着进来,身上穿着橙马褂的囚服,双手戴着手铐,头发微微凌乱,狱警转身就出去了,厚重的铁门“啪”一声关了上去。
谢申抬眸,透过额前细碎的发,静静地盯着苏予和霍燃。
他也不走过来,倒是微微斜靠在了墙上,勾了勾唇角:“霍燃,好巧,原来真的是你给我当律师。”他漫不经心地“啧”了声,“我还在想,整个B市有谁适合给我辩护呢?”
他的嗓音略显低沉:“当然没有,除了我自己。”
他说完,冰凉的眸光游移到了苏予的身上:“苏家的大小姐?”他低低地笑,垂下了眼睫毛,不知是不是苏予看错了,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落寞,“艳福不浅呐,霍律。”
霍燃坐着,他靠在了椅背上,双腿交叠,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玻璃那头的谢申,等谢申说完,他垂眸瞥了眼手腕上的表,侧脸冷漠,像对待每一个当事人一样,他说:“你好,谢申,我是你的辩护律师,霍燃,这是我的实习律师,苏予。”
他稍稍直起了身体。
苏予找出了笔,准备记录。
霍燃:“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谢申眉头皱起,反问:“你不知道?”
霍燃没得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怎么杀的她?”
“她贱呗。”这一次,谢申回答了,他甚至直起了背脊,慢慢地走到了霍燃的面前,他双手撑在了台子上,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何,又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不知道陆渝州怎么样了?”
他嗤笑,收起了手臂,活动活动了筋骨:“早知道会进看守所,上次就该多打打陆渝州,打残了多好。”
霍燃没说话,看了他许久,漆黑的眼眸深了几分,不见光,眸光凌厉了起来。
谢申还是笑着:“生气了?”
霍燃没吭声。
谢申站了会,忽然拉开了椅子,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他随意地坐了下去,靠在椅子里,手摁着台面,有一下没一下的。
“你这次来,是为我做无罪辩护?”谢申笑着问。
霍燃反问他:“你觉得你有没有罪?”
谢申漫不经心:“我有没有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为我做无罪辩护啊,谁让你收了我爷爷的钱。”
他语气有些讥讽和轻视,“可惜,我不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就让你空手为我做无罪辩护,好不好?”
“可是你告诉了警察。”霍燃下颔的线条微微绷了起来,眼神沉了又沉,“甚至,出现了前后两份不一样的笔录!谢申,你这是又蠢又坏。”
谢申笑了,眼神挑衅:“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他已经不想继续了,即便他在这会面时间里,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申站起来,垂眸睨了下苏予,拧了下眉头,然后看着霍燃,语气平静,却含着轻视:“真没想到,霍燃你会带实习生,还是女实习生,女人就是麻烦,在家里伺候男人不好么?还要出来给社会增添麻烦,我最讨厌职场女性了,尤其是女律师、女检察官、女警察和女法官,要么是工作狂,要么就同情心过剩,要么就愚蠢……”
他话还没说完,苏予也停下了手中正在记录的笔,抬起了眼皮,对上了谢申的眼睛。
谢申笑:“这位小姐有什么高见么?”
苏予抿着唇,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她说:“可惜了,谢申,而你将会被这些优秀的女性定罪,送进监狱。”
谢申唇边的弧度慢慢扩大:“霍燃,你眼光不行,看到了没,女实习律师意气用事,法庭还没审判,她就主动给我定罪了,更不用说,她还是我的辩护方,真是丢律师的脸,苏大小姐,我,还没认罪呢。”
苏予的手指攥紧了下,绷紧了唇。
霍燃漆黑的眼眸浮冰沉沉,俊脸线条紧绷,寒意满眉目。
谢申挑衅地敲了敲铁门:“会面结束了。”
狱警进来,带走了他。
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处的时候,又突然停顿住了脚步,回头,抿着唇,眉眼沉沉:“给你一个消息吧,我是正当防卫,你在法庭上,不要拖我的后腿,我要打正当防卫这一点,明白了么?”
霍燃勾了勾唇角,眸色漆黑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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