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伴君如伴虎

说起来，齐大学士还真是挺冤的，当年的圣上已是花甲之年，在位也将近五十年，在他的治理下，天钥也算是平顺安泰。

        然而，上位者的心思本就多疑，人到晚年，更是觉得谁都在惦记着他屁股下的宝座，年纪越大，也就越发喜怒无常，在朝政处理上，渐渐的便有些失了分寸，对自己的子嗣甚至是朝臣都多加猜忌。

        只几年的时间，因为他的多疑，许多皇家子嗣因各种原因死的死，废的废，而朝中大臣也有不少遭了殃，轻的仗责罢黜，重则脑袋搬家，使得整个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皇位之争素来残酷，齐大学士因着本就是太子老师，在太子被废，好友枉死之时，忍不住为其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触怒龙颜，以至于学士府遭受牵连，全家流放。

        齐大学士晚年凄凉，多年的流放生涯，也渐渐把他心中无处诉说的冤屈、愤懑和不甘消磨殆尽，他也有些后悔，因为自己当初的一时冲动，才造成了如今整个齐家的悲哀。

        他也曾想过以死证清白，可冤死之人的仇要报，当年的真相要查明，学士府的名声要找回来，否则他死不瞑目。

        只要还想起这些，他消沉的意志就会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再加上齐秦宇的新生，无疑是支撑着他在荒岭一天天苦熬下去的动力。

        然而，他毕竟年纪大了，一年、两年、十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彻底的绝望了。

        随着新帝登基，本是受牵连的齐家彻底的被人遗忘，没有人会想到齐家，也没人会记得帮他这个昔日里说话太过耿直，以至于老是得罪人的大学士。

        最后，齐大学士在自己深深的悔恨当中，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而大伯和父亲那时虽然年轻，却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哪里吃过那等苦头。

        荒岭流村是天钥大批流放犯人生活的地方，那个村子里的犯人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还要辛苦劳作，不是挖矿采石就是搬石头、扛木头，犯人们生病了，也不会有人给请大夫，他们只能自食其力。

        负责看守流村的官差是不会过问村里情况的，他们的任务，只是看守住村子人员的出入，不让村里的犯人逃跑，所以，即便是有人杀人放火他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这里的人命比草贱，死上几个也无所谓。

        流村相距不远的是一个叫绿林的小村落，里面的村民都是居留在此地的犯人家属，若是犯人家属有银钱的，便可以为犯人提供一些吃穿或者是请大夫看病之类的帮助，若是没本事转来钱的，也不过是与流村的人一样的艰苦度日罢了。

        齐家一直以来都是人丁单薄，当初又是全家被流放的，家属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

        齐家人他们能够在荒岭流村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确保了齐秦宇的出生，甚至是为其娶妻生子，也多亏了齐大学士府当初积的善缘，与他们读书人的身份，那里的人多少还是会卖他几分面子。

        大学士啊，那可是常伴圣上左右，还教过太子学问的人，如今虽然太子被废，可世事无常，太子毕竟是圣上的亲儿子，说不得哪日就又得了圣上喜欢，到时候自然就会想起他这个师傅，将齐家人接出去。

        能结识这样一个人，对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是有利无害的，说不定有一日，齐家再次飞黄腾达之后，还能念着昔日之情，将他们也救出苦海。

        然而，众人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直到圣上薨，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到荒岭，都没有人再记起齐大学士。

        据说一直默默无闻的三皇子在最后时刻异军突起，成为了此次江山易主的最后赢家，自然，不过，这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齐家直到最后也没能平反，摆脱贱籍。

        想到这里，李大发心中一叹，伴君如伴虎，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齐家便差点儿覆灭，当初父亲为了保母亲，将其休弃，与齐家脱离了关系，这才有了自己的出生。

        至于大伯娘，也不知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她跟母亲应该是前后脚怀的孕，相差不过三月，加之大伯娘月信一直不准，当时都未曾注意，一路颠沛流离，缺衣少食，在那种情况下，大伯娘还能坚持到将齐秦宇生下来，不得不说，是齐秦宇命不该绝。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大伯娘在怀孕时伤了身子，以至于后来难产而死。

        再后来，为了保住齐家最后一点血脉，齐家人倾尽全族之力，才将齐秦宇给养大了，直到齐秦宇娶妻生子，祖父他们才相继过世。

        听到这些，李大发也跟着沉默了，他其实是早就知道齐家人的存在的，当初也曾暗中派人寻找过，却并没太上心，加之一直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也就没再坚持了。

        若是他能坚持找下去，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酒过三巡，不等李大发说什么，齐秦宇便对他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并且一再的感谢李大发和沈长浩的帮忙，让他们一家脱离了贱籍，成为真正的白身，说到心酸动情时，眼眶都红了。

        从高高在上人人羡慕的权贵之家，沦落为最低贱、人人可欺的贱籍，对齐家人来说，是最大的悲哀与耻辱，为此，父亲在死的时候，都还念叨着，想当初，他可是学士府的大少爷，出门谁不敬着，捧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难怪父亲到死都还念叨着昔日齐家的辉煌。

        想到这里，齐秦宇轻叹了一声，他心中清楚，齐家以往再辉煌，那也是过去了，他是不太能明白父亲的心情的，毕竟，他从一出生，便是贱籍。

        若是没有贵人相助，他们这辈子恐怕也无法摆脱贱民的身份，以后世世代代都会是最下等的贱民，不能参加科举，学问再高也不得出仕，甚至不能买田置地，说是永世不得翻身也不为过。

        “你既唤我一声兄长，又是我血脉相连的至亲，我万没有不管你们的道理。”

        李大发与叶氏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至于出去找活做的事儿，暂且不急着，我这正好有件事情想与你和弟妹商议。”

        “大哥请说！”

        齐秦宇放在桌下的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脸上却是一脸的认真，他很怕会堂兄会嫌弃他们一家。

        “是这样的，我家的情况你们想来也都看到了。”

        李大发话才一说出口，就见堂弟的面色有些不对，知道他这是误会了，也不敢卖关子，忙接着说道。

        “我家人口看着多，可是真正能帮上我的，也就只有欣儿一个，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了，石头又还太小。”

        李大发说到这里，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你们远道而来，我这个当堂哥的，该好生招待你们才是，可眼看就要收粮种晚稻了，我这实在是忙的有些抽不开身。”

        听到这里，齐秦宇总算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说道，“兄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弟弟我旁的本事没有，干农活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听我把话说完。”

        李大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堂弟不仅人老实，还是个急性子。

        “农活家里面有长工做，倒是我在镇上新入的一间绸缎庄子，前段时日都已经装修好了，却迟迟没找到合适的人手接管，你看这”

        季氏是个心思活络的，之前一直坐在对面没有吭声，此时听李大发说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李大发这是早就给他们打算好了啊。

        季氏生怕自家男人为了面子给推拒掉，忙在桌子下拽了一下丈夫的袖子，在他开口之前先应了下来。

        “若是大伯信得过我们夫妻，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之前也曾做过些小生意，左右如今我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大丫二丫女红也都还过得去，也是能帮得上忙的。”

        在绿林村的时候，他们家为了生计，也曾偷偷出去卖过吃食，只是那时候身份太低，所接触的人，也都是些贱民，稍不注意，还会被人掀了摊子，抢了东西，最后还是没有做下去，如今能有一间固定的铺面，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好好好，那我可就仰仗兄弟和弟妹了，至于银钱方面，我绝不会亏待你们夫妻的。”

        李大发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样吧，今后那间铺子里的收益，咱们两家均分，如何？”

        “那怎么能行呢？这铺子是兄长的，东西也都是你出的，我这不是摆明捡便宜来了么。”

        齐秦宇一听，想也没想的开口反驳，他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清楚，“这样吧，我和我媳妇都去帮你干活，你付我们工钱就成了。”

        听到这里，就连李欣也不得不赞一句这齐秦宇为人厚道，不贪便宜，反倒是愿意挣点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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