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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念生业累


  青娥又说道:“既是金乌一族的,来此寻我,莫不是为了天书的事情?”
卿珩忙点头答道:“此番我与兄长正是为了天书而来,这天书下落如何,还请前辈示下。”
青娥问道:“你们为何来寻天书?”
卿珏拱手行礼道:“如今神界波折不断,我兄妹二人受天帝之托,为使神界安定,四方归心,特来此地求教前辈天书下落,还望前辈示下。”
青娥站起身来,为难道:“不瞒你们说,当年我是受了扶桑大帝的救命之恩,这才答应在这帮他守着天书,两位虽是金乌一族的,但天书关乎神界安危,我虽早已不涉足神界之事,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能将天书的下落告知。还请两位谅解。”
卿珩问道:“那前辈要怎么样才肯告知?”
青娥说道:“除非扶桑大帝亲自来。”
卿珩瞧她像是丝毫都不知道扶桑大帝已经失踪的消息,说道:“前辈竟没听说过么?我父王在神界失踪,算来也已经有三万多年了,他又怎么能再来这儿呢?”
青娥大惊,问道:“当真?扶桑大帝不在神界了?你唤他父王,你是他的女儿?”
卿珩点头道:“是。”
青娥默了一瞬,才说道:“我这几万年从未出去一步,却不知道神界自与魔界大战后,竟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哎!”
卿珩看她神态之间大有惋惜之意,猜想她与扶桑大帝交情不浅,说道:“此番神界生死存亡,全系于这两册天书,前辈既然与我父王有些交情,还烦请将天书的下落告知,晚辈几人,感激不尽。”
青娥道:“既然你们是扶桑大帝的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你们还是回去吧,这册天书,根本不会带来你们所期盼的和平安宁。”
卿珏说道:“天书是我金乌一族的圣物,青莲所化生,如今我们来寻它,只是物归原主而已,况且事在人为,我不相信天书只会给六界带来祸患。”
青娥犹疑了半晌,望着卿珏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们天书的下落,天书是在昆仑山上没错,但此刻,你们不能去找它。”
卿珩与卿珏异口同声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青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天书如今不止与你们金乌一族有关,与凡界也息息相关,我可以告诉你们它的下落,可你们最好也听我一句劝,天书虽是神界圣物,但此番天书出世,定会给六界带来无穷的灾难,连神界也不能避免,两位还是想好了,若你们金乌一族私自取出天书,毁了整个神界,你们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王?”
卿珩大惊,与卿珏对望一眼,率先说道:“那前辈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青娥摇头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刚刚说的,你们竟没听进去吗?”
卿珩忙道:“前辈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要怎么样,只是前辈既然有此说法,能不能告知这其中的原由,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
青娥脸色稍稍缓和,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如此,你们跟我来。”
青娥说完后,施展术法向洞外飞去,卿珩与卿珏连忙跟上。
青娥一路疾行至昆仑山脚下。
卿珩却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多久的功夫,他们从山上山下就跑了两回了。
青娥使了个术法,洞口的禁制应声消失,兄妹两人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卿珩进洞前留意到,今日昆仑山上驻守的神仙们都不在山上,想是西王母给的方便。
青娥对这里果然熟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洞的尽头。
青娥朝着石柱向前走了几步,望着石柱说道:“这便是天柱,你们要的东西,便在这下面。”
卿珩瞧一眼石柱,想起了那日在山洞中的情形,这石柱下藏着的竟然是天书,难怪当日追风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来昆仑山。
卿珩上前问道:“敢问前辈,这石柱下面的是哪一卷天书?”
青娥抬眼望着石柱的顶端说道:“是河图。”
青娥说道:“你们不是想要一个不能带走天书的理由么?很简单,若是河图此刻离开昆仑山,天柱便会倾倒,到时,整个凡界便会变成一片汪洋,世间凡人,怕是都会因为你们金乌一族而丧生,这凡界便就此毁了。”
卿珩闻言大惊,紧盯着青娥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青娥说道:“原因不必知晓,我只告诉你们后果,究竟如何取舍,你们自个决定吧。”
卿珩想了一想,说道:“如此,我们也不问缘由,这就告辞了。”
卿珏轻轻扬起嘴角,转身望着青娥说道:“多谢前辈了。这天书,还请前辈看在先父的情面上好好看管,我们此番打扰了,就此告别。”
青娥愣了一愣,又瞥一眼卿珏,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放弃了,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诉你们另一卷天书的下落。”
卿珩闻言,拱手说道:“多谢前辈了。”
青娥又道:“另一卷天书不在神界,在凡界的洛水,本月的十五日,你们去洛水一趟,洛水岸边住着个老叟,你们找到他,他自然会告诉你们洛书的下落。”
卿珩望着青娥心想,这洛书若是在洛水,那她身上的这颗噬水珠也能发挥作用了,此次虽没能找到河图,但若是拿到了洛书,也算是将一半的砝码握到了自己的手上,两人这一趟出来,便也算不得白跑一趟了。
青娥望着沉思的卿珩说道:“我有两句话,要同姑娘说。”
卿珩面带疑惑的望着卿珏与青娥,愣了一愣。
卿珏也是一愣,但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笑道:“那我先去别处走走,不打扰前辈了。”说完,卿珏转身离开。
卿珩瞧着卿珏离去,才转身瞧着青娥,却见青娥一脸的认真的望着她,而她的神情,却像是之前见过一般。
青娥开了口:“你的母亲是?”
卿珩眉头一皱,细细的看着青娥,半晌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她瞅着青娥,眼中露出许多的疑惑,半晌没有说话。
青娥却不觉得询问卿珩母亲的事情,是什么不礼貌的行为,依旧盯着她,等待着卿珩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卿珩突然闪现出一丝笑容来,说道:“不知前辈为什么要问卿珩这个问题?”
青娥说道:“我也知道此次问姑娘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事关紧要,还是请姑娘告知。”
卿珩听得她唤她作姑娘,也知道以青娥一个上古神祇的身份,这样的称呼,对她已是极为客气了,便也拱手说道:“前辈见笑了,晚辈的母亲,自然是月卿夫人。”
青娥一听,有些震惊,但眼中还是留有狐疑,她仔细打量着卿珩,眼前的女子,最多也只有三万岁,月卿夫人是在神魔大战中殒身而亡,当时是三万五千多年前,她听说月卿殒身前只留下一子,她怎么可能会是月卿的女儿?
青娥又道:“姑娘今年有三万岁了吧?”
卿珩点头答道:“刚过三万两千岁。”
青娥想了想,释然一笑,说道:“姑娘既然不肯告知,便当做我多嘴了,我这就告辞,两位也识得回去的路,便恕我不送了。”
卿珩行礼道:“多谢前辈,晚辈打扰了。”
卿珏在山洞外站了一会,就见卿珩神色不悦的走了出了,也没见到青娥,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卿珩却还在思考青娥之前说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并没有留意到卿珏说什么,只自言自语道:“奇怪,刚刚雪神为什么会问我那样的问题,难道,她认识我母亲?”
卿珏又道:“刚刚青娥跟你说了什么?”
卿珩回神,撇嘴答道:“也没说什么,她问我娘是谁?”
卿珏眼中有些慌乱,但很快掩藏过去,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哦。”
卿珩丝毫未留意到自己兄长方才流露出来的神情,抬头说道:“现在怎么办,今日离十五日还早吧?”
卿珏皱着眉头说道:“不错,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卿珩有些不安的说道:“那我们这几日怎么办?”
卿珏说道:“这样吧,你先回頵羝山去,我去跟姑母辞行。其他的事情回去再议。”
卿珩应道:“那好,我先回去了。”
两人便在昆仑山上分别,卿珩径直离开了昆仑,赶往頵羝山。
整个凌晖殿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卿珩嗅着空气中不一样的气息,眉头渐渐紧锁,她悄声将缚魂索捏在手中,缓缓向枕霞居前行。
她侧着耳朵,聚精会神的捕捉着周围细不可闻的声音,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盘旋在附近,仿佛就在她身边,如影随行,她甩开缚魂索,缚魂索径直向枕霞居中飞去,卿珩不敢迟疑,跟了上去。
缚魂索在枕霞居殿中飞旋,半晌之后,悠然的落到了不远处的书案前。
卿珩扫一眼周围,心中的紧张骤然消失,她快步走上前去,拿起了缚魂索下的锦帕。
她将锦帕翻过来,锦帕上写着几个字:金铃子未死,若想得知其下落,今日酉时,鄀都城外二十里小树林相见。
卿珩眼中莫名的情绪在流动,她渐渐收掌,将这块只有几个字的锦帕牢牢的攥在手中,定了定神,转身向后山走去。
“金铃子未死”这几个字一直在她脑中飞速旋转,她此刻内心很矛盾,一面希望上面写的是真的,而另一面,却时时刻刻想起之前在昆仑山上看到的一幕,当初她亲耳听到追风使说金铃子死在了他手上,难道是假的?
这两种声音在她脑中激荡,此消彼长,但她没有犹疑,依旧去了鄀都。
卿珩站在林子的尽头,回身望去,才发觉这片林子给了她许多的回忆,而金铃子是最深刻的记忆。
卿珩不敢肯定消息的来源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传递给她消息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事关金铃子,即便这件事情本就是个陷阱,她也会来。
她站在林子前,静静等着,脸上没有悲戚的神色,心里也没有紧张和不安。
她身旁是一棵掉光了枝叶的枯树,只剩枯萎腐朽的树干还屹立在林中,风吹过时,一动也不动。
酉时差不多快过了,卿珩望着空无一人的林子,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时,周遭却传来浑厚的声音:“怎么,这就等不了了?”
卿珩猛的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却瞧见离她几百步外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一袭黑色的长袍将他整个人罩住,看不清面容,卿珩正想上前,男子突然喝道:“别动。”
卿珩将头抬起来,不解的望向不远处的男子。
只听男子说道:“你若是向前一步,我就离开。”
卿珩站定后冷哼一声说道:“阁下既然相邀,我也来此赴约,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侧过身子说道:“人生不如意者总是诸多,我这样的装扮,也是不想为自己惹来麻烦,我想少主应该能理解吧?”
卿珩仔细打量着黑袍男子,问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又怎么才能相信,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男子笑道:“我这样的打扮,自然是不会告诉你真实身份的,但你放心,我与你说的事情,绝无半分虚假,我若是想骗你,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费这样的功夫。”
卿珩想了想,说道:“那你说吧。”
男子说道:“少主果然精明,只是我今日向你说了这件事情,少主是不是也有和它一样要紧的东西来换呢?”
卿珩一愣,而后淡淡的说道:“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还得仔细思量一番,你这个消息值不值得我去换。”
男子沉声说道:“天书。”
卿珩微微踌躇:“天书?”
男子说道:“少主还是不要装傻了,我想问的,自然是关于天书的下落。”
卿珩点头说道:“好,答应你,你先说金铃子的事情。”
男子幽幽的说:“其实,金铃子没死,或者说,这世上从未有过此人。”
卿珩一愣,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知道,那是害怕,她想知道金铃子的事情,但又怕眼前的人说出来叫她害怕的事情,比金铃子的死还叫她害怕的事情。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瞪大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话一脱口,卿珩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抖,牙关打颤。
男子继续说道:“这是真的,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去冥界一趟,找到冥界新任护法,你便能知道金铃子的所有事情。”
卿珩有些六神无主,她双手紧握,望着眼前的男子,渐渐的紧张起来。
她嘴唇翕动,半晌都没吐出一个字来,之后,她再没问什么,一直望着对面的男子,像是相信了他刚刚所说的话。
对面的男子也未曾多言语,只是用他一双乌亮的眸子盯着卿珩。
一袭青衣,犹如画仙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神女,周身散发着不宜靠近的气息,她睁大自己的眼睛,眼睛里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倔强的盯着对面一个不肯将一丝一毫暴露在空气里的奇怪男子,此时的气氛,从未有过的诡异。
卿珩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沉声说道:“该你了。”
男子一怔,很快便说道:“天书在哪?”
卿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它们如今不在頵羝山,亦不在我手里。”
男子望一眼目光森冷的卿珩,说道:“多谢。”
说完,男子如鬼魅般消失。
卿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神情呆滞的望着眼前的林子,久久不曾动过。
冥界
冥界之中最近格外的安静,因为重新入住幽冥台的冥尊喜静,自一回来冥界,便坐在殿中,一坐就是一日,也不觉得无聊慌闷,这还不算,看守幽冥台的侍卫与殿中的侍者,皆是被打发到冥河畔待着了。
众人却也没说什么,大祭司之前便告诉过他们,冥尊生来便是这样,大祭司也曾嘱咐众过众人,无事不要吵闹,免得惹冥尊心烦。
可对于冥界中人来说,冥尊回不回来,也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冥界虽然重新住进了幽冥台,但冥界的大祭司,也仍旧在祭司殿中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冥界的大小事务。
大祭司将幽冥台附近的一干侍卫婢仆一应差去打扫冥河了,冥界除最要紧的几个大殿外,都没有什么人看守。
而此时,祭司殿门外直通护法住所的长廊尽头,却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侍者,局天蹐地,脑袋垂的很低,迈着碎步子快速的挪动,每走一段路,他都会稍稍停留,微微抬起头,只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露出来,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着,看样子像是新来的,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正当他在长廊的尽头,看着脚下两条方向完全相反的路犹豫时,身后不足百步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今日怎么连侍卫都没有?”
他听闻声音后,身子一震,随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正好瞥见了不远处从半开的窗户伸出来的头颅,两人几乎是同时看见了对方,身着灰色衣衫,将脑袋罩的严严实实的侍者,诚惶诚恐,连忙低下头去,压着声音行礼说道:“参见护法大人。”
窗户旁的男子一愣,随即说道:“你进来。”
侍者微微低头,利用敏锐的耳朵辨别方向,不一会,便走到了男子门前。
被称作护法的男子已经坐在案前,他瞥一眼门口呆立着的侍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侍者听到喝声,像是受到了惊吓,瑟瑟发抖,提着不太听使唤的腿快步走了进去。
冥界护法坐在案前,望着蠢笨的侍者,叹了口气后,试着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道:“你过来,帮我研墨。”
侍者连忙走到案前,拿起案前的半块方墨磨了起来,半晌之后,冥界护法望着石砚上侍者沾满墨汁的袖子,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蠢材,连研墨都不会吗?滚!”
侍者闻言,连忙退了出去。
被这侍者弄得心情不太好的冥界护法像是忘记了大祭司的吩咐,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有活着的吗?进来一个。”
半晌之后,心绪烦躁的护法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进来个身影,连头都没抬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过来研墨!”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金铃子。”
护法听到声音后,整个人像是愣住了一般,呆滞了一瞬,紧接着,他欣喜的站了起来,抬头时脸上散发着的灿烂的笑容,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围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门前站着的,正是方才那个退出去的侍者,他此时正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眸子打量着冥界护法追风使。
而面如死灰的追风使,渐渐认清了侍者原本的模样后,跌回了身后的椅子上。
侍者伸手将罩在她脑袋上的袍子慢慢的拿下来,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与一身青色的衣衫,她微微的抬起头来,目光敏锐的像只豹子,正鄙夷的看着眼前的追风使。
追风使被十几步以外的女子盯着,却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脚下放了一把火,烧的他站立不住,也坐不安稳,他有些窘迫看向那个望着她的女子,张了张嘴,可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女子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看着近在眼前的他的身影渐渐开始模糊,变成那个于她来说,熟悉又陌生的小狼妖,而后,她耳边也听到了小狼妖说过的话,那一句句话像是魔音一般紧紧萦绕在她心上,她此时如坠迷雾,仿佛产生了幻觉:
“你受伤了?”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
“你是想出这片林子,对吗?”
“你不要误会,你上次将我放了,我来不及说声谢,今日,你既困在这林中走不出去,我就带你出这林子,算是报你那日的不杀之恩了。”
“谢谢你帮我,你是个好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个好人呢。”
“你真的愿意将我带到頵羝山上去?”
“那是自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金铃子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卿珩看着眼前狼妖的影子渐渐缩化成一团烟雾,迅速的钻进了不远处案前追风使的身体里。
她这才明白,之前黑袍男子说的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望着案前沉默不语的追风使,先开了口:“好久不见,护法大人,我是该叫你金铃子,还是追风使呢?”
追风使听到女子满带嘲讽的话语,憋红了脸,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里充满了从未出现过的不安、惶恐与愧疚,半晌之后,他呆呆的望了一眼青衣女子,微微低了低头,小声的说道:“卿……对不起。”
卿珩笑道:“原来,当日你说欠我的故事,竟是由你自己演出来的,真是精彩!堂堂的冥界护法,竟然肯屈尊降贵,跑到我神界,做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小妖,当真是委屈你了。怎么,护法大人怎么不说话?当初您可是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将别人骗的团团转了,如今怎么闭口不言呢?”
追风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的难看,他没再说话,两个人僵持许久之后,追风使望着站在门口的女子,脸上渐渐显现出阴狠的表情。
卿珩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她心道不好,连忙将袖中的缚魂索唤了出来,握在右手,而她的左手上,也同时拿着一把泛着寒气的利刃。
卿珩望着渐渐靠近的追风使,说道:“站那,别动。”
追风使像是没听到一般,轻唤出佩剑,缓缓走向卿珩,卿珩心下一急,将缚魂索掷了出去,追风使身形一闪,竟躲开了。
卿珩望着越来越近的追风使,咬了咬牙。
电光火石间,追风使往前跨了一大步,握着剑的右手一松,那柄剑便从他手中飞出,向卿珩飞过来。
与此同时,卿珩以迅雷之势,奋力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
一阵干净利落的皮肉撕裂的声音过后,传来一声惊呼声。
卿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倒下去后,慢慢回过头去,瞧着身后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那一柄没入他身体的剑,他的右手上,是一柄锋利的刀,另一只手指着倒在地上的追风使,不甘心的倒在了卿珩面前。
卿珩瞧着身旁满怀怨恨的男子,心中一惊,连忙退开几步,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追风使,有些不知所措。
追风使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支撑着他的身子,而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了插在他胸口的匕首,他咬着牙,用力将匕首拔出,一道血注跟着喷了出来,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溅落在卿珩的脚下。
紧接着,一只沾满血的匕首被扔在了地上,卿珩抬眼望着追风使,她看到他面色苍白的瘫在地上,又听到他用微弱的说道:“快走,迟了就出不去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卿珩紧咬嘴唇,转身迅速离去。
护法居所里的响动吸引了一众正在附近巡逻的侍卫,众人一进来瞧见眼前的情形,吓得丢了魂:门外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插着的剑,便是护法大人经常带在身边的佩剑,而几步之外的冥界护法,却满身是血的躺在血泊中,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然昏死了过去。
众人慌里慌张的将护法抬到榻上,又有人去禀报了大祭司。
不一会儿,大祭司便匆匆忙忙的赶来,一瞧见门外的尸体与地上已然凝固了的鲜血,拳头紧握,双眼像是要迸出火来,他连忙上前,使了术法将追风使胸口伤处的血止住,随后神情复杂的望着伤口呢喃道:“是神界的术法所伤。”
之后,愤怒的大祭司扭过头来,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众侍者说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让神界的人混进来,还刺伤了护法,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地上求饶的声音骤然响起,磕头的声音不绝于耳,半晌之后,大祭司冷着脸喝道:“滚下去!”
众人连忙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屋中空无一人,只剩下地上肆意流淌的血迹,有刚刚那些人求饶时将头磕破留下来的,也有追风使受伤留下来的血,这些血汇集在一处,顺着地势一应流到地上坑洼处,乍一看有些渗人。
半晌之后,大祭司脚步虚浮,有些虚弱的走了出去,门外的侍者见状,就要上前来搀扶,大祭司伸出手来,无力的说道:“不用,你去照顾护法吧。”
门外的侍者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难受,他心中还在想:“大祭司对护法大人,比亲生儿子还要好,不知为何会有那样不实的传言?”
眼见大祭司远去,侍者连忙跑进去,他奔到榻前时,却见追风使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如初,伤口也止住了血,而重伤的追风使也睡着了。
卿珩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冥界,她脑中一直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心脏怦怦的乱跳着,脸上的神情却一直冷冷的,她抬起手来使了术法,却瞥见了适才溅在手上的几滴血,她瞪大眼睛瞧着那几滴血,之后便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从袖中扯出一方帕子,使劲的擦拭手上的血迹,半晌之后,手中沾满血的帕子变的十分烫手,她一个颤栗,将帕子扔在了地上,之后像是解脱了一般,神情骤然放松。
她转身驾着云迅速离去,再也不回头瞧一眼扔在地上沾满血迹的帕子。
不多时,打扫的侍者路过,将帕子捡了起来,帕子上沾了血,但上面纹的竹子与竹子下面的珩字却并未沾上血污,侍者并不识字,但见帕子上有血,而她也听说护法大人刚刚被刺,这方帕子的料子不错,却又掉落在护法大人住所附近,怕是护法大人遗落了的,侍者将帕子揣到怀中,向着追风使的住处走去。
大祭司离去之后不久,追风使便猛地睁开眼睛,他翻身起来,却感觉不到伤口处有一丝的疼痛,望向一旁立着的侍者时,侍者连忙说道:“大祭司来过了,护法大人的伤,是大祭司治好的。”
追风使听闻,猛然咳嗽了一声,问道:“义父怎么样了?”
侍者垂首说道:“护法大人不用担心,大祭司已然回去休息了。”
追风使忽然变的十分的激动,一直重复道:“刺客,刺客呢?”
侍者问道:“护法大人,方才究竟怎么了,是何人行刺您?”
追风使一听,侍者的意思是刺客还没抓到,他知道卿珩已经安然离去,松了口气,又往外瞥了一眼,说道:“门口的那个,便是神界派来的奸细,混在侍者中意欲行刺,我已经将他斩杀。”
侍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护法大人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告诉大祭司,您醒过来了。”
追风使微微点头,扬了扬手,没什么精神的说道:“你去吧。”
侍者才离去,追风使却又听到一声:“护法大人,您好一些了吗?小的在不远处捡到了一方您的锦帕。”
追风使蹙眉说道:“什么锦帕?你先进来说话。”
侍者走进去将怀中的锦帕拿出来,递到了卧在榻上的追风使跟前。
追风使一眼便瞥见锦帕上的血,伸手将帕子接了过来,握在手中,不动声色的望着侍者说道:“这是我的帕子,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侍者一听,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追风使渐渐捏紧手中的帕子,慢慢的躺回了榻上。
頵羝山后山上今日有些凉,一如頵羝山少主神女卿珩现下的心境,她脸上仍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踱着步子缓缓的走到旸谷,又径直走向前一段时间才去过的丘台。
她冰冷的眼神扫过石碑上草草刻就的几个字,笑了一笑,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与铺垫,这声笑来的有些突兀,也听不出笑声里有任何的感情,之后,她抬起双手,唤出缚魂索,手指着眼前的衣冠冢喝道:“破”。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地上多了几块碎石,散落了许多块,与地上的杂草与掉落了一地的枯枝叶混在了一处,找寻不见。
卿珩站立在原地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周围没有别人,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便当做从未相识吧。”
说完,她转身缓步走下了丘台。
晴朗明媚的天空,忽然起了风,将丘台上的一堆落叶吹散,掉了下去,树叶随着风吹落到了旸谷中,顺着水流漂流而去。
卿珩望着那几片落叶笑了笑,说道:“注定要逝去的,还是留不住。”
不久之前,卿珩想起金铃子还是满腹的愧疚,满心的怀念,可如今,就因为一句话,金铃子变成了她的敌人,或许,从一开始,金铃子就将她当做敌人,是自己太蠢,识人不明,没有看清楚罢了,如今又要怪谁呢?
卿珩冷冷的笑了笑,她转身回望一眼被她毁了的衣冠冢,转身回了枕霞居。
卿珩跑去映月殿,像是一时兴起,将圣尊存放在一个木匣子里的一堆东西倒了出来,而后,她看着散落在案上的卜片,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只知道这些东西是圣尊之前用来卜卦的东西,可具体该怎么用,她却是一概不知。
她瞅了这一堆卜片半日后,没什么耐心的将它们胡乱装进了盒子中,放回了原处,随即转身出去了。
而卿珩却不知道,适才将卜片装回木匣时,遗漏了一块,而这块卜片,正面朝上,安安静静的躺在桌案下。
卿珏从昆仑山上回来时,卿珩正在枕霞居中坐着发呆,凌晖殿中除了卿珩与卿珏兄妹两人,并没有别人。
卿珏一眼瞧见托着脑袋,坐在榻前失神的卿珩,问道:“你怎么了?”
卿珩坐直了身子,说道:“没事,你回来了?”
卿珏仔细打量卿珩,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卿珩顺着卿珏的目光瞧了一眼,否认道:“没有。”
卿珏越发的狐疑,问道:“你没有受伤,那衣裳上面怎么会有血迹?”
卿珩本想遮遮掩掩就蒙混过去,见卿珏问的认真,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无所谓的说道:“我不小心割破了手掌,才滴了几滴血在衣裳上,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已经好了。”
卿珏没再说什么,两人坐了半晌,卿珩又道:“离十五日还有许多天,我去云中君那儿瞧瞧。”
之后,卿珏跑去后山跟秦艽说了两人将要离开頵羝山的事情,秦艽听了,只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别的。
临行前,秦艽给了卿珏一个小瓷瓶,说道:“这个,是婆婆入关前交代的,你叫卿珩将它服下,每三日一粒。”
卿珏接过瓷瓶,点了点头。
卿珏到枕霞居时,卿珩正往自己的包袱里塞东西,卿珏走进去说道:“我看你好像一刻也不想在此多留,包袱收拾的这样利落。”
卿珩将包袱打了结才转过身来,她上前两步,顺手将包袱扔到了桌子上,说道:“天就要黑了,云中君的府邸离这也有些,不快点收拾,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我可不敢一个人在夜里赶路。”
卿珏笑了一笑,将怀中的瓷瓶拿出来,放在手上说道:“这个,拿去吧!”
卿珩闻言,瞧了一眼卿珏后,走上前去,伸手将卿珏手掌中的瓷瓶接了过来,仔细的瞧了几眼,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卿珏想了一想,说道:“哦,是秦艽叫我给你的,说是上回你还没吃的汤药,他炼成了药丸,你服了,身体便会恢复。”
卿珩点头说道:“知道了。”她看也没看一眼,顺手将瓷瓶塞进了包袱,她转身望着卿珏说道:“那我这就走了。”
卿珏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只微微的点了点头。
卿珩回身望了一眼不同于往日安静的頵羝山,毅然决然的离开。
她驾着云,却走得很慢,一路上皱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思虑什么要紧的事情。
果然,她缓缓停下来,咬了咬嘴唇,向着与云中君府邸相反的方向急速飞去。
她没有去找云中君,而是去了凡界。
她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在凡界的小镇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小二瞧见她手中的珍珠时,连忙客客气气的将她带到了二楼的上房。
卿珩推开房门,见屋中的摆件精致,房屋也算整洁,桌上放着的一副瓷质的茶具,看着虽不如她殿里的好,但出门在外,要求也不能太多。
卿珩兀自点了点头,便朝着床榻走去,床榻是木制的,榻上的金丝软被整整齐齐的叠着,她随手将包袱扔在床榻上。
身后的小二笑着问道:“这屋子,客官还满意吗?”
卿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还行,你帮我倒些水来吧。”
小二眉开眼笑的应承道:“好嘞,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沏茶。”
卿珩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小二果然端了热茶进来,他将茶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见屋中没人,卿珩放松了一些,伸手拿起茶托中的茶盏,倒了一些出来,拿在手上正要喝时,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叫嚷。
卿珩一惊,连忙将茶盏放在桌上,站了起来。
她循着声音下去,却在门口瞧见了一个女子,神气活现的站在客栈老板面前,与老板争的面红耳赤,争吵的声音也吸引了一些别的客人驻足。
卿珩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说道:“你们别吵了。”
众人见一个年轻女子开口说话,纷纷朝她望了过来。
与老板争吵着的绿衣女子,一见到她,两眼放光,欣喜的跑过来说道:“主人,你果然在这。”
卿珩瞪了一眼云珠,上前对客栈老板赔了个不是:“不好意思,老板,她是来找我的。”
老板一见卿珩服饰华丽,也不敢过多得罪,虽一脸的不悦,但仍旧笑着说道:“不碍事。”
卿珩这才拉着云珠的手到自己的房间。
卿珩一脸严肃的望着云珠问道:“你不是去丹穴山上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云珠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四处打量着屋子,欣喜的问道:“主人,你真的在这?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主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卿珩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怎么会在这里?”
云珠撇嘴:“丹穴山上无聊,我便偷偷溜来了凡界玩。”
卿珩无奈:“你叫我说什么才好,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最近不太平,你修为术法这么低竟还敢在凡界乱晃,出了乱子怎么办?”
云珠笑了一笑,说道:“这不是没出什么事情吗?主人,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卿珩想了半晌,说道:“鲤赦呢?怎么没见他?”
云珠答道:“你不知道,他瞧见丹穴山上的那些女神仙,眼睛都直了,整日都围着她们转,那里还能想到我?”
卿珩叹口气说道:“好吧,那你就在这待着,别给我惹什么事情出来。还有,白日里要出去,就在这方圆十里,可别走远了,自己走不回来,又叫人找不到。”
云珠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珩瞪一眼云珠,说道:“每回都答应的这么爽快,可哪一次又做到了?”
云珠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话。
等到云珠睡着,卿珩起身站在窗前,望着满天的星斗,想起了些之前的事情,心头有些烦躁,越发的睡不着了。
屋顶上好像有什么声音,卿珩神色严肃起来,回头瞧了一眼榻上的云珠,使了个术法,设了个仙障,而后拿着缚魂索追了出去。
屋顶上的黑影像是察觉到有人,往前面跑去,卿珩一直跟在他身后,却觉得眼前的黑影,有些熟悉。
卿珩施展术法,迅速朝着来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不久,便拦在了黑影面前。
卿珩收了术法,稳稳的落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人,冷冷的说道:“怎么是你,你跟踪我?”
眼前站着的,正是那日将金铃子的事情告知卿珩的男子,他一副坦然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卿珩会追来。
卿珩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你是故意想将我引到这里来的?”
男子不置可否,说道:“少主果然聪明。”
卿珩想了想,开口问道:“别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男子微微低头,问道:“你知道金铃子的事情了?”
卿珩答道:“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男子继续说道:“我听说冥界的护法受了重伤,是你伤的他?”
卿珩点头,坦然答道:“是又如何?”
男子说道:“这也没什么,要是他这样骗我,我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绕过他!”
卿珩不耐烦的说道:“你引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男子答道:“不全是,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卿珩闻言,立刻转身往回走。
男子叫道:“这件事情有关于你的父母,你不打算听一听吗?”
卿珩转过头去,紧盯着男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子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吗?神界中虽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没人将事实告诉你。”
卿珩仔细打量了男子一番,皱着眉头问道:“神界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还有,你几次三番的跟我说这些事情,究竟目的何在?”
男子笑道:“我上回跟你说了,你不要问我这些,我做的事情,自然是于我有利。”
卿珩反复思量他刚刚的话,这男子今日突然跑来,跟她说这些话,定是有什么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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