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遇见（六）
雪下了三天就停了，第四天是阴天，第五天出太阳了，有阳光的地方就有温暖，大地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窗户外阳光照着柏树，柏树下月季悄悄绽放，杂草丛里的蚂蚁窝一只只小蚂蚁排成长线，忙忙碌碌许是要搬家。简洁望着窗外肆意攀爬的红丝草出了神，课堂上讲的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最近她总想起儿时的事，想起瑶山那座隐匿在群山之中的小村庄。
电话铃来的真不是时候，老师瞟了她一眼，没有过多苛责。她关成静音，暗自懊恼，最近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精神也是恍恍惚惚，别人说了什么都听不真切，要怎么才能恢复斗志，至少在课堂上斗志昂扬？
课间翻看那个陌生号码，原以为只是打错了，没想到这时铃声又响了。
“喂你好，请问是简单的姐姐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着急。
“是，我是。”不知为何，简洁心慌起来。
“我是简单的班主任，联系不到你父亲就打给你了。你弟弟，你弟弟星期天没来上晚自习，看他平时表现不错我也就没管，结果今天早操没来升旗也没来，问同学都不知道他去哪儿，现在学校已经组织老师同学去附近网吧找了，警察那儿也报了警，你看，能不能来学校一趟？”
挂掉电话简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无视上课铃声无视老师的疑问走出教室的，她脑子是蒙的，步伐是稳健的，直奔寝室拿身份证和钱，这钱是她攒着打算还店长的那500块。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简洁拨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最后她发了条短信，火车出站时辅导员的电话来了。
“喂，韩老师。”
辅导员先问了问她弟弟的情况，然后表示非常理解，后又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兴许弟弟只是贪玩，玩够了自己就回来了，如果一定要请假，她也是同意的，最后得知她已经在火车上的消息，耐心全转为恼怒。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回去一趟，所以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夜里简洁几乎没睡，周围是或轻或重的呼噜声，她能感受到火车穿过长长短短的隧道，离瑶山越来越近。
“要是别的同学我倒没那么担心，可简单是最听话懂事的一个”
“警察可能会去你家了解情况，便于尽快找到简单。”
“你家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所以才叫你回来，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如果没有找到你弟”
简洁摇了摇头靠在桌上，她父亲、弟弟还有那个班主任不停在脑子里打转，她坐起来看着前前后后熟睡的乘客和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深深的无助感涌上心头。
火车到站已是正午，闻着飘香的饭菜倒是有些饿了，简洁买了饼边走边吃，才咽两口又觉得肚子胀胀的。
距离简单失踪30几个小时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是班主任来过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从火车站到学校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简洁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班车，她想仔细想一想简单会去哪里，会干什么，可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看着窗外的人群，只是想起她走的那天，简单和父亲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离去。
周一对上班族来说又是新的开始，也是周而复始，宋旻破天荒地没有去上班，而是睡到中午才起。
去公司时正赶上午休，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收拾了几样东西便匆匆离开。他是25岁回国的，回来后就被父亲安排在这里上班。他记得刚上班的第一天，看着眼前的大楼，还在心里感叹：国内发展是越来越好了。作为曾经被瞧不起的留学生中的一员，看到故乡的变化，他也是满怀信心，希望自己和故乡一起，越来越好。
那时他才20出头，有大好的前程。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工作，还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成绩就已经33了。
再看眼前这栋楼，五味杂陈。
宋旻一转身，汪泉竟站在他面前，抱着同款的箱子，不过汪泉心里是开心的。
“你可以不走的。”
“我早就想好了，要和你站一边。”
宋旻无奈一笑：“走吧。”
“今天就入职？”
“去吃饭。”
往学校要经过一个陡坡，先上坡再下坡就是了。毕业后简洁第一次回来，这条曾经背负着梦想的路此刻走起来是这么的艰难。
还没走到坡顶铃声又响起。
“喂，老师。”
“简洁，你爸”
天旋地转间，简洁渐渐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周围嘈杂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你爸晕倒了。”
“你爸晕倒了。”
这句话在她耳边绕来绕去，她猛地坐起来，仔细回想，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你醒了。”简洁抬头看着正在拨弄输液管的护士，听她道，“正巧赶上学校有人叫救护车，看见你倒在路边就把你一起带回来了，你只是暂时性的缺氧，输完液就可以走了。平时注意营养均衡，按时吃饭。”
见简洁没有反应，护士又补充了句：“哦对了，你的那个费用有人替你交了，说是你的老师。救护车就是她叫的。”
“谢谢。”
“不客气。”
输完液简洁拨了个电话，紧跟着去往楼下病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简洁一眼就认出孙老师来，她听简单讲过，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老师。”
“你爸在里面。”孙老师见过她的照片，常年在榜上，是所有学生的榜样。
“谢谢您。”有那么一瞬间的踌躇，便往里去。此刻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而之前做了那些噩梦醒来是那样不安。
孙老师听到过许多对简洁的赞美，今天才见到真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些。可再坚强的人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吧？她该怎么对简洁说呢？
“爸。”看见躺在病床上毫无精神的简安详，眼泪差点儿就包不住。
“你回来了。”简安详看到女儿并不意外，“你弟弟”
简洁说：“你放心，他肯定不会出事的，说不定是跑哪儿玩儿，自己就回来了。”
“最近不太平，都在传前几天找到两个学生的尸体，和你弟差不多大，也是晚上不见的”简安详一想到这儿就不安。
“哦哟，你们也听说啦”这么小的声音隔壁床的竟也听得见，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起来。
“你儿子也失踪啦？那个学校的？听说啊被杀的那两个学生”
简安详长叹口气闭上眼睛，他现在听不得这些，一听这胸口就闷，心脏就疼。
简洁趴下对他轻声道：“爸，简单肯定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还看见他□□在线呢，就是那个上网的工具，他肯定是压力太大上哪儿打游戏了，玩儿够他就回来了。”
简安详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真的？”
“爸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敢撒谎，每次一撒谎你就发现，把我打一顿。”简洁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说了出来。
简安详点点头：“我们回家，回家去等你弟。”
简洁答应道：“好，我们回家。”
讨论声是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安慰的，简安详只是点头，简洁只管收拾东西。
孙老师知道简安详的身体不好，没想到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她提出要向全校师生募捐时，简洁拒绝了。学校是什么情况简洁很清楚，大家的爱心帮不了她的。
分公司与总公司就隔着一条江，情况却是天壤之别。这里原先是国企工厂，被宋威并购，请了个职业经理人，销量上去了工厂也逐渐有了起色，后来总经理退休，各式各样的家电也多了起来，竞争力大不如前，请了好几个人没干多久就辞职了。把宋旻调到这里一是宋威舍不得放弃，二是借此让宋旻历练历练。
宋旻并不太懂他父亲的用意，但跟以前比起来，现在的他也不是那么想懂了。不管怎么样，他必须把这个公司做大做强，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天语集团新一任董事长。
因为有了这个念想，在面对这个烂摊子时，他才能从容地告诉汪泉：不急，慢慢来。
在家中住了一日，还是没有简单的消息，虽然坚信弟弟不会出事，可一到夜里，想起那件可怕的事，心里还是会发怵。
这天夜里的风很大，屋子外呼呼作响，简洁睡不着，从床上起来，想去厨房倒点水喝。其实厨房和客厅没有细分，就在卧房外左右两侧。她睡的屋子与她父亲的仅有一墙之隔，见房门敞开，简洁轻手轻脚走过去，却听见她父亲一声声地叹气。
简洁站在门口，眉头紧锁。不一会儿又听到：“我知道女子是骗我的，她弟她弟多半是出事了。”
“我对不起你啊玉珍，我对不起你”伴着哭泣声，里面又道，“我早就该来见你的，只是放不下这两个孩子。”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再加上简单下落不明，简洁心如刀绞，不忍再听。她强忍着眼泪，走到外面透气。
风更大了，把猪圈那儿的锄头都吹倒了，简洁走过去把锄头放进桶里，拉开灯看到眼前摆放整齐的木料，又是一怔，原来她父亲，她父亲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在这堆木头前简洁站了许久，回房的时候她决定，明天就回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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