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案情

裴淘淘虽然代表了镇北王府的脸面，因是小辈，谢嬷嬷自动忽略了她。

        陆忧得了王老大人的吩咐，对着上首各人行了一礼，朗声开口：“此案……”

        兜笼里的裴悠悠微微戚眉，陆大哥好好的为何不继续说。

        她些微掀起帘子一角，只见陆忧脖子上挣得青筋毕露，嘴巴无声的开合，只能发出几个嘶哑的单音，手不停的比划：“啊，斯……”

        卫善娘急得端水送去，陆忧灌了一口，试了试，还是不能连贯的成句。

        他沮丧的摇了摇头，在卫善娘手心上写了几个字，卫善娘对着上座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陆忧拱手对着上座致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出此变故，众人都失望吃惊，看来今晚是听不成案子了，王老大人板着脸，凌厉的瞪了他一眼，他大半夜的来给下属撑腰，结果撑了个寂寞。

        面对公主驸马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厚着脸皮道歉：“都是某管教……”

        “且慢！大人，我替陆执事陈述案情吧。”

        一道清越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而后才是他的身影。

        众人被他先声夺人，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到门口，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凤眼高鼻，紫绀薄唇，身着大理寺杂役短打，却满身矜贵的气息。

        王老大人挑眉看向陆执事，问他这是谁。

        卫善娘从他身后露出头来，声线温柔而颤抖：“大人，卫菁擅书，儿擅画，都跟在陆执事身边效力。”

        陆执事将卫菁拉到庭前，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菁脸上淡淡的，气息丝毫不变，不因为在几个大佬面前陈述案情而紧张，他对着王老大人行了个学子礼，吐字清晰开了口：“此案是严管家到大理寺接洽的，因当事人裴悠悠喊冤不服，陆执事谨记老大人的教导，不冤屈一个无辜者，不放过一个犯案人。带着我们从新验证，这一番查验果然有了新发现。”

        裴悠悠一面用帕子沾了药水擦脸，一面伸长耳朵听着，暗道：王老大人护着下属，卫菁替陆大哥回报拍马屁，想必王老大人很是舒慰。她从帘子缝隙中望去，果见王老大人慢悠悠的抚着下巴的几缕胡须，目光里全是自得，看着卫菁的视线充满了慈祥关爱。

        她撇撇嘴斜乜一眼潇洒自若的卫菁：果然是黑莲花，只要他想讨好谁，就没有不被他病弱乖巧的外表所欺骗。

        只听卫菁展开折子念道：“三日前，镇北王府三娘子裴悠悠，携婢女朱蕊入长公主府赴宴，朱蕊被公主府男仆赵山侮辱，失去清白，一头撞死在院墙上，恰公主府白芷领裴悠悠寻来，惊闻此变，裴悠悠大怒，当场射杀男仆赵三和白芷，为自己婢女报仇，以泄心头只恨。”

        裴淘淘点点头道：“我妹妹年幼，与朱蕊从小一起长大，她怒极攻心，杀了作奸犯科之人，有何之错？至于白芷，不过是殃及鱼池，我镇北王府认了白芷的烧卖银子，陆执事为何揪着不放？”

        言下之意，我们两家都没吭声，你们就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卫菁斜扫一眼一副母鸡护鸡仔姿态的裴淘淘一眼，额眉微微皱了一下。

        裴二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的暗示裴悠悠暴躁虐杀，是家里的熊孩子，这真的是维护妹妹么？想起姐姐对自己的殷殷关怀，心底对裴悠悠的处境多了些道不明的同情。

        他是有姐姐爱，姐姐宠的小郎君，不像裴悠悠，可怜呐。

        收回目光，他掀了掀眼皮：“裴悠悠本人不承认杀人，到我大理寺击鼓明冤，敢问裴二娘子，这上面认罪的签名，是哪里来的？”

        这意思是她假冒签名，裴淘淘被一个小杂役如此质问，虽然是俊美的小杂役，也不行。顿时火冒三丈，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来和她对质了。她冷哼一声，端起茶水轻微抿了一口。

        一旁的大丫头冷笑道：“哟，这位大人，我们二娘子是镇北王府在京的话事人，管教妹妹，还需要向你这个七品，不对，不知道是什么品的大官报备一声么！”

        面对他的讽刺，卫菁半点没上心，他嗯了一声：“也就是说，你们没问过当事人，直接认定了她的罪名。”

        “我没有杀人，他们不信我，还软禁了我！”裴悠悠控诉委屈的声音传遍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她从兜笼里钻了出来，脸上的颜料已经擦掉，露出本来莹白的肌肤。

        众人只觉得这小娘子眼睛清亮，神情坦坦荡荡不作伪，众人心里不由得信了一半，微微颔首。看向裴淘淘目光带了些质疑。

        裴淘淘看见她，正要出口呵斥，收到谢嬷嬷打量的视线，端出一个包容幼妹胡闹的长姐风范，微笑正坐。

        她眯着眼细看卫菁，她想起来了，这人是那日来裴家赚走裴悠悠的那厮。

        卫菁捡起一只小箭继续道：“陆执事请了经年的仵作和药师分析，白芷和赵山不是死于小箭，而是死于一种放血利器。”

        他把麻花刺放在盘子里道：“这物便是在严管家床下发现的，我们已和尸体上的伤痕对比过，它才是杀害赵山，白芷的真正凶器。”

        他带着手套，在严管家手上抹上墨汁，然后按在了白纸上，朗声道：“诸位贵人请看。”

        驸马疑惑道：“这手掌有什么特殊的么？”

        卫菁从厚厚一沓白纸中抽出一张，是死者朱蕊身上的伤痕图，他把两张纸放在一起请展示给诸人道：“朱蕊肩头上有捏伤，死的时候不明显，停了这几日，淤青便显露出来，与管家的手印一样，都是四指同长。”

        他突然推了一把站在一边的裴悠悠，裴悠悠一个踉跄，撞向墙壁，在碰到之前，被他拉住，在额头上贴了个圆形膏药，而后提起她的肩膀，往墙壁上撞去，在裴悠悠的尖叫声中，停下后又在她的头顶心贴了个方形膏药。

        裴悠悠花容失色正要质问他发什么神经，卫菁咳嗽一声指着她头上的膏药：“一个人跑着去撞墙，往往会撞到额头，而朱蕊头上的伤疤靠近顶心，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所以，是严管家提着朱蕊的肩膀，撞到了墙上，由此杀害了朱蕊。”

        “所以事情的经过很清晰：严管家派人对裴悠悠和朱蕊使用迷烟，被裴悠悠逃脱，赵山和白芷穷追不舍，被裴悠悠用防身小箭射伤，裴悠悠逃走后，严管家一不做二不休，杀害了昏迷的赵山，白芷，朱蕊，嫁祸给裴悠悠。”

        公主脸色难看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严管家一向恪尽职守，与裴悠悠近日无仇，远日无怨。有何理由要谋害与他初见的裴悠悠，这不合常理。”

        卫菁叹了口气道：“公主，我们还未看过他所谓的遗书，不妨请位识字的嬷嬷当众读一读？”

        说完，他把那封没有撕开的遗书呈给了她。

        公主抿着嘴点点头，一旁的萧嬷嬷接过信，撕开朗声读了起来。

        “公主驸马台鉴：某以公主府为家，一生兢兢业业。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被人下套，欠下大笔银钱，路遇女贵人相助赠与金银，得以保全性命。贵人胁恩求报，命我让裴悠悠在花宴上出丑，不能再嫁高门。某本欲将她迷晕与男子私会，哪知她身手敏捷逃脱，临时改变策略，把杀人的罪行扣在她身上。

        朱蕊、白芷、赵山皆因我一念之差而死，某心中惴惴不安，夜不能寐。某辜负殿下的信任，只能以死谢罪。

        严合帆绝笔。”

        公主驸马相视一眼，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原来是自己府里的人作祟。

        公主咳嗽了一声，对着裴悠悠道：“实在抱歉，都是下人混账，让娘子受委屈了。

        不过此事说来，还是怨那个女贵人，想来是她下套套住严管家，才生出后面这些时。不知道这人是谁？”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瞟一眼裴淘淘。

        裴悠悠对公主的挑拨报以一嗤，笑嘻嘻道：“殿下说的是呢，这几日我被冤枉，急得吃不好，睡不着，瘦了足足三斤，脸上一点血色也没……”

        说完拍拍自己的扁扁的小肚子，眼巴巴的看着她。

        公主扫了一眼她不堪一握的小腰，白里透红的脸颊，暗搓搓的捏了捏手道：“如今你已得昭雪，放心，我会大大的补偿你。我这里有些上好的果子，新鲜的鹿肉，经年的老参，你带些回去压压惊。”

        最好把你吃胖，吃得满脸油痘。

        裴淘淘走到裴悠悠面前，拉着她的手陪笑：“妹妹，是我误会了你，来，我们家去，我给你熏艾草，去去晦气。等我禀明父亲，定要把那个暗害你的女人揪出来。”

        裴悠悠翻了她一眼：“裴淘淘，你有健忘症罢，要不要我提醒你，昨日在府里你与我如何兵戎相见的？再说，严合帆口中的女贵人还没找到呢，我可不敢回去。我去大姐姐家，不劳你挂心。”

        裴淘淘袖子里的指甲被她捏着几乎断掉，脸上挤出一副纵容的笑，尴尬的对旁人道：“妹妹又胡言乱语，那个女贵人我真不知道是谁。既然你不愿意回家，那你去大姐姐家呆几日，我回去把你的行礼打包送过来。”

        说完，她抽身即走，这个混账，在外人面前，竟然不给她留一点颜面，那个严管家是个废物，怎么不一刀捅死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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