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六章 岂能如此

第三二六章    岂能如此

此人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言语之间毫无逻辑，这种人，便是平时简知应对起来也觉费心，如今伤重，更是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难以理解，再加上有些心急自己的处境，便一时没有说话，只顾着担心了。

简知不说话，大魔头却似谈兴正浓，不断的说着，不断的颠三倒四的说着，有时重复有事说的莫名其妙，甚至有时候，说出来的像是外邦的语言，完全不能听懂。

不过在断断续续中，简知却也知道，这是一个生在魔门一心想要光大魔门，偏生心里还有一丝坚守的魔修。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一边修习着魔门典籍，偏生又有些怀疑的人。这种行为在道门在人世叫做吃里扒外，在魔门同样如此。世人如此，道门如此，其人魔门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信仰不同，行事不同，好恶不同，相互之间便都视作异类。同样的一个真字，情形不同所得不同，所出便又有些迥异起来。

道门求真，魔门也求真，只是究竟谁才是对的，谁也不知，只是各自坚持自己才是真的。再比如杀人，道门说体恤天心顺应天意，上天自有好生之德，自不该杀。可魔门却说天道无情，人本是天地间最为忘恩负义之辈，向来只知一味的索取而不只回报与天地，如何不该杀？道门说人族当兴大势难挡，魔门说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道门说魔门邪恶，魔门说道门虚伪。其实哪里有什么真实？修炼之人，修的本就是一个‘心’字，你坚信的，便是真实的，你不信的，便是虚假。不管是魔门还是道门，只要相信，只要做了，便是真实。所为的便是这一个‘真’自，所得的也是这一个‘真’自。因此，不管是魔门中人还是道门中人，一旦心生疑惑，修为之路便即断绝。若此时信了彼此的对头，也还好些，若不能便只能蹉跎一世，难有作为。

大魔头名字叫做陈焕春，昔年本只是一个书生，一心想要的也不过是高中科举光大门楣，却不想久试不第，渐渐心里便有些偏激起来，开始怨天尤人怨天地无眼怨世人无珠。总以为自己才学无双，世间难及，恰逢国战，民不聊生，几番盘剥之后，便连果腹也是不能。

乱世多匪，陈焕春一家外出逃命乞活之时，遭遇土匪，一家人尽皆死了，只留他一人苟活于世。于是心中怨念爆发，恨天地不公，恨人间无情，恨自己弱小。

陈焕春一心报仇，偏又手无缚鸡之力，心中不甘，便一直在附近徘徊。时日逾久心中怨念越深，终至一日引起了一名无影门弟子的注意，以为是良才美质，便随意教授了一些手段。不想这陈焕春竟是凭了这几手简单的术法，屠尽一江水匪，得了血书生的匪号。待得正式加入鬼影门之后，更是如鱼入水，一飞冲天，不几年便成了一时之杰，名声大噪。

只是数十年，便一跃成为鬼影门副门主，修为仅次于门中长老，于年青一代中几乎无敌。但时日久了，昔年的经历却又成了他的心障。

不仅是他没有想到，只怕谁都没有想到，从前读书的经历，竟是成了他前进的障碍。昔年读过的书，在

修炼之初，给予了他最快的理解与最大的帮组，但时日久了，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道理竟然一次次的浮现心中。修炼的典籍每每与这些道理相互冲突，竟是僵持不下。

如此情形数年如此，一直难以解决，于是陈焕春变得越发残暴起来，为了提升实力几乎无所不为。更有一日偶得天书消息，率领鬼影门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手。却又被门主并几位长老练手偷袭，若非是他心中急切，刚一得手便即血祭，鬼影门主心有顾忌，定然难以活命。

虽是被废了功力断了手脚，却终于还是觑得机会逃了出来，历尽千辛万苦功力也恢复了几分。只是双腿废的时间长了，不得已只能斩下。逃亡途中更是残杀数人，借腿而行，虽得以活命却是伤重难治，终至于伤了根基，只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从前功力滔天的魔门娇子，如今却是变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废人。

简知听了，心中复杂无以言表，此说起杀人也只是寻常，足见心性。可他一面埋怨从前怨恨从前读过的书，一面又被这些书害成了这般，当真矛盾。可更叫简知心惊的是心里潜藏的东西，便是已经过去的，便是自己已经不认同的，到最后，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自己。他是这般，可如今的自己可是个例外？

想起从前的自己，简知心里突然痛了起来，曾经我也是那般的单纯，也曾那般的坚信未来，也曾相信将来必是属于自己。可是如今，不知为何，想起来竟会有些心慌，竟是不敢去想。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成了这般？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模样却不自知？如今的自己不敢去想过去，过去的自己，也决计不会相信，自己会如今天这般。

自己看陈焕春可悲可怜可恨，又焉知翌日旁人不会如此看待自己？

自己与他，可有区别？

可至少，他还风光过，至少也曾意气风发，纵是如今狼狈可也叫人不能小看。而自己，一直蹉跎，一直如此，落到如此地步，想来旁人也不过冷言说一句活该而已。

想到此处，简知突然有些不甘心起来，死便死吧，可至少也能如天边的流星一般，虽是人人都知即将陨落，却也不能不震撼于它用生命燃起的光亮。自己的生命，便如一江浮萍，随波而去，见波澜而消散遇飓风而零落。

自己岂能如此？

陈焕春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简知，见他先是失落然后突然坚定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生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觉得如今的生活还是不错？”

简知笑了一下，说道，“自是不错…能活着看到活着的你，自然是不错。”

陈焕春闻言勃然大怒，问道，“你莫不是在笑话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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