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夜宵之116
宋喜不肯让温恒抱她。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拂落了温恒的手。
温恒一时间难以置信,盯着她,动也不动。
即便不在众目睽睽之下,都从不曾有人敢这样,教他毫无颜面。
而她,竟公然拂他的手,也拂他的面子。
温恒再度出手,却是死死地捏住宋喜的肩。
“朕看你是活腻了。”
他凑在宋喜耳侧,压低声音。
“可朕不会杀你,正相反,朕要让你生下这个孩子。”
宋喜看见温恒在笑。
可这笑容,太过森寒冷冽,令她无比恐惧。
他口中的话语,亦极冰凉,听得她忍不住打了颤。
“若你们的孩子在朕手上,朕便不信,他一直都不现身。”
温恒说得没错。
一旦孩子被生下来,便是把柄。他只要牢牢地握住这把柄,就迟早能将苏淮揪出。
宋喜恨自己没早些狠下心肠,听苏淮的劝,放弃他们的孩子。
她眼中已然含泪,但温恒并没有就此心软,将她放过。
“朕知道,那男人就藏在侍卫之中。你不肯让朕抱,便自己去挑好了。”
他带着冰冷的怒意,对宋喜再度开口。
“朕倒是要看看,最后是他们谁来抱你!”
不待宋喜有所反应,温恒已拍拍手,将暗处的所有影卫,皆招到了宋喜面前。
因为影卫现身,宫人中甚至有一些,遂已害怕得闭紧了眼,转过头去。
这清一色雪青短打的羽林亲卫,哪里是他们作为普通人,能轻易直视的呢?
不同于适才对顾落轻的惊鸿一瞥……如今众侍卫林立在此,宫人们轻而易举,便能将这些人尽数瞧清。
可哪里有不要命的,胆敢对影卫们随意观瞧呢?
人家全都是高门望族,过手的又皆是机密要务,能认出他们的脸,对普通宫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好事。
宫里面做奴才的,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虽然直面这些影卫,宋喜并不恐慌,但一想到温恒的要求,她却又低下了头。
孩子的父亲,并不在他们之中。
此时,她若是对哪个多瞧了一眼,说不定都要害得人家遭难,被温恒无端猜疑、伤害。
影卫们既然无辜,就不该被她牵累。
宋喜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扶住一侧的宫墙,试着迈出脚步。
她想要自己走回长信宫去。
可是她刚抬了脚,膝上却又一软,狠狠地栽倒于地。
此前,她已经跪了太久。
冬日里,地上寒气逼人,早已经冻僵了她的身子。
这两条腿,如今麻木得很。纵是她有心再走,却已然寸步难行。
可宋喜仍旧不肯开腔。
她不要哪个男人抱她。
凭她自己,也能回长信宫。
哪怕是爬,她也要一寸寸爬着回去。
良姜被自家主子留给了喜嫔娘娘,心中再清楚不过,她该护喜嫔周全。
“退下,不准扶她!”
眼见着喜嫔摔倒,她第一个冲上前去,却被皇上厉声喝止。
“等她开口,求侍卫抱她回宫。”
良姜不敢违抗皇命,垂下头,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宋喜近旁。
宋喜仍在挣扎着,想要站起。
她若是再摔倒了,至少能摔在她的身上,不至于伤得太重。
这番好意,宋喜却并不肯领。
她摔倒了几次,便不再勉强站立,而是推开良姜,咬着牙向前爬去。
先时提铃,她的手就已被冻得僵硬。这会儿她伏在地上,指甲抠进砖缝,虽已因用力而断掉了几片,却浑然不觉得疼。
倒是良姜,哪怕旁观,都感觉这疼痛难以忍受。
但因为皇命在此,良姜不敢妄动,只得跪在一旁。
温恒之命,倒是有一个人,全不在乎。
顾落轻解下腰间佩剑,狠狠地摔在地上,从一众羽林军里出列,三两步走来了宋喜身前。
“你那剑,不是出鞘饮血的名器,被你宝贝得很?”
宋喜记得顾落轻当时的话。
她替他抱着剑,险些将其掉落。
顾落轻随即弹了她的额头,对她呛声。
他说,那剑割伤了她事小,摔坏了可不得了。
“少费话!”
顾小爷显然正生气极了。
他板着脸,也不理会她苦中作乐的玩笑,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
“诶,你——!”
宋喜来不及挣脱,只得以言辞去制止。
可没等她说个明白,顾落轻便又凶她。
“闭嘴!”
他不顾西暗巷任何人的目光,就这样抱着“皇上心尖上的”喜嫔,将她带离。
纵是随长公主见过许多场面,良姜都被江东顾九这举动惊到。
她心下暗叹一句,果然是天生反骨如他,桀骜不驯,目无旁人。
皇上那边,已未再有所阻拦。
倒也是呢,毕竟是顾家的小儿子,连顾氏家主都对他纵容三分,皇上是不会叫住他的。
良姜连忙起身,跟上顾落轻的步伐,朝着内廷而去。
宋喜蜷缩在他的怀里,既不敢再开口,也不敢去看来路上,温恒此时的神情。
也不知怎么的,她十分抵触让那些侍卫来抱,但换作了顾落轻,倒好像也无所谓了。
或许,是因为温恒唯独不会迁怒于他?
她知道顾落轻的家世,知道他不凡的出身,所以心中笃定,温恒无法对他轻易责罚。
因为心终于安稳了,肢体似乎也渐渐地复苏过来。
顾落轻胸膛的暖,缓缓驱走宋喜周身的寒冷僵麻。
直到这会儿,她才觉得难受,膝前、腹下、指尖,无一处不痛极。
早先那么不易,她都已忍下来了。
无论是教训百里,求请甘松,违背师命,还是西巷提铃,哪怕她久跪于温恒身前,都不曾哭过一瞬。
可此时,她忍得住疼痛呻|吟,却忍不住热泪。
宋喜疼到抽搐,死咬着牙,将脸深埋在顾落轻的衿侧。
雪青色渐深,衣领上湿润滚烫。
顾落轻知道,宋喜哭了。
好像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不爱吃甜腻的红豆汤团,却在乎这白糯粉团般的少女。
那会儿她因未揭穿山栀而哭,他便一整颗心都疼得厉害。
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顾落轻此时却为了宋喜,低沉长叹。
“哭出来吧,已走得远了……”
宋喜点了点头,终于如同受伤的幼兽,恸声呜咽。
她攥紧了顾落轻的衣襟,于他心口处,悄然泣诉。
“顾落轻,我疼……”
“嘘,我明白。”
顾落轻懂得,宋喜最疼的不是躯壳,而是真心。
她身心皆付与某个男人,可当她像这样深陷两难境地,举步维艰之时,那男人又在哪儿呢?
连自己的女人,都做不到挺身相护……既如此,那人甚至比不上抱起宋喜的他。
但宋喜却在为那样不值得的男人悲伤。
他懂她的心痛,因为他也一样。
宋喜哪怕稍稍抬眼,就能够看见他的。
他分明好过了那男人十倍、百倍、千倍。
宋喜却不爱他。
冰片瞧着他那宋喜姑姑被顾侍卫抱走,而皇上的眼神越来越凉,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皇上许不会生顾落轻的气,可既然这样,他会否迁怒于宋喜?
因为顾侍卫抱走了喜娘娘,西暗巷本就阴寒诡谲的气氛,愈发凝滞。
没有人敢妄自开口。
甚至宫人们皆希望,自己原本便未到这子夜的修罗场中。
今夜的每一幕,都是他们搭上性命,亦不敢随便去臆想的。
可这些都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因为过于震惊,所有人犹在梦中。
而皇上,出乎冰片意料地,竟只字未再脱口,只将冷冷的怒气,化作更森幽的冰冷笑容。
温恒遥望着宋喜与顾落轻的背影,笑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寻觅多时,原来是灯下黑。
最不可能的人,如今再看,竟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起驾,回宫。”
温恒拂袖,带一众随从离开。
宫人们就此松了口气,连忙纷纷散去。
不一会儿,西暗巷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幽深。
阴影里,缓缓走出二人。
“掌印,您且莫再留了,快些随奴才走吧?”
迷迭瞧着时辰,实在担心苏淮出不得皇宫。
“公公刚才,也都看见了。”
苏淮少顷沉默,方低低对他出言。
“她那样,我如何放心再走?”
宋喜适才的每一分煎熬苦痛,都折磨在他心头。
因为他没有资格出现,所以她一个人,背负了他与她全部的孽债。
哪怕是顾落轻,一个命里只得藏于人后的影卫,都能够违抗皇命,伸出手去抱她。
但他自己,却无法在温恒面前,对心爱的女人相救。
苏淮想,或许他在浣衣局的日子,终究将快要结束了。
“公公您说,我若回宫,如何?”
迷迭圆睁双目,只当苏淮是一时悲怒,在犯糊涂。
他所言,尚还是切合实际的话么?!
虽然当初,是敏贵妃对他求欢不得,事情败露,皇上才轻罚贵妃,重罚秉笔,但……
哪怕现如今,李盈敏已暂时离了皇宫,皇上又怎可能准许苏淮回来?
被贵妃爱慕的人,皇上再怎么宽宏大度,却也容不得吧?
当初苏淮秉笔被皇上调去浣衣局,出任掌印,其中的意思,人人皆明白。
浣衣局里,除了行将就木的年迈嬷嬷,便是病弱快死的年长女官。
苏淮既去了那儿,则从此再无机会,接近宫内的全部女子。
不止是同敏贵妃再度亲近,皇上太过恼他,遂罚他甚至不能与任何人结对。
饶他不死,在浣衣局孤独一生,已算是皇上赐给他的最大仁慈。
可如今,苏淮却说,他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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