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夜宵之83
宋老爷说带宋喜去太平春居接风洗尘，宋夫人第一个点头赞同。
做母亲的，哪能不盼着女儿高嫁？
宋夫人心里面，直将徐胧素视为乘龙快婿，恨不得宋喜在这初回黎州的当日，便与他见一见。
宋喜心里亦念着胧素师兄，可却完全不是宋夫人编排的那种情愫。
这姑娘太在乎家人了。
胧素师兄像她的父亲一样，哪怕宋老爷已近在她眼前，她也还是对胧素那位仲父思之心切。
黎州各行各业的商贾富户，听闻宋老爷将家宴摆去了太平春居，争相差人将早已备好的贺礼来此奉上。
皇商之女而今归家，宋老爷得凤还巢，如此喜事自然满城同庆。
太平春居一时之间，相比于平日的客似云来，显得更为热闹。
替主家送礼的仆役们退得差不多时，太平春居的掌柜入了雅间。
这一处雅间有专门的伙计看顾，宋老爷又带了下人过来，何掌柜本不必特意来此。
他入内朝宋老爷拱手客套，随后将来意说明。
“我家徐东家早几日就吩咐过，等宋家千金回来黎州，叫小的务必同宋掌柜您道喜。”
何掌柜再度拱手，指了指刚摆好的酒席。
“这一桌，小的可不敢同您要账。东家他若是知道了，还不得责怪小的？宋掌柜就当是行个善，成全小的，让小的请您一回。”
宋老爷知道徐胧素与自家女儿是师兄妹，便也承应下何掌柜这个人情。
何掌柜又转而向宋喜道：“东家他与您多年未见，理应相迎叙旧。可姑苏那儿的店面，近来需他亲自打理。”
胧素在姑苏、扬州等地，皆开有太平春居。他生意忙碌，像这样时常奔波不足为奇。
何掌柜见宋喜神色如故，方才又开了口。
“东家也想着您一还家，他便过去拜会，怎料姑苏那儿离不得咱们东家。他临行前还特意嘱咐小的，要小的替他将心意带到，好生地同您赔不是。”
宋喜并未怪胧素，更没怪何掌柜。
何掌柜说得恭谨客气，礼数极为周到，宋喜全无为难他的心思。
“那不知师兄他何日会再来黎州呢？”
小姑娘虽说不怪胧素去了姑苏，今日不能见她，但她想向他当面道谢的心仍是有的。
她仍想见见胧素。
“这……”
何掌柜迟疑未答。
“生意上的事情，小的也不好替东家拿主意。东家倒是应下，说姑苏那儿一旦事了，他就速速回来，亲自过府造访您去。”
那便是归期未定了。
宋喜缓缓地点了点头。
黎州与姑苏之间，相隔倒是不远，快马一日即还。但何掌柜说不出胧素师兄他何时再来，便准是姑苏那儿事情棘手，短时内不好解决。
宋喜没有强人所难之心，胧素没法子立刻过来见她，她便不强求。何时他再度来这黎州，她再谢他那胭脂粥的食单也不迟。
何掌柜是替胧素办事，将话带到，他便能回头向东家交差。
宋喜不好教他难办，客气送走了他，方才稍稍显露出失落之态。
毕竟有整整五年，她未与胧素相见。她本想着胧素那么宠她，还不是待她一回黎州，便会即刻来见她么？
小姑娘把握十足，遂也在知晓胧素来不了后，十足地觉得失落。
宋礼这会儿在铺子里忙着，可至少此间席上，宋家夫妇与郑姨娘皆在。宋喜今日回来，是合家团聚的好事，她倒不好扫了众人兴致。
直到宴后回府，宋喜独坐在闺房之中，才沉沉叹了声气，吐出心中憋了许久的感伤失落。
“我看看，是谁给你这宋家大小姐气受了？”
房门口响起的这把嗓，宋喜无比熟悉。
她猛地抬头望去，果然是奇楠含笑站在门边。
尚功局皆着烟粉宫装，她像这样身穿碧色常服的模样，宋喜还从未见过。
奇楠如今的样子，实在是令她眼前一亮。
温恒曾经说过，奇楠她相貌平庸，但那是她尚在宫中之时。
奇楠不算白皙，并不适合那烟粉色，反倒是这样清清爽爽的颜色，衬得她干练清雅。
做司计司的女史时，她实在是日夜操劳，过分干瘦。到如今再度相见，宋喜觉得她似是比从前胖了少许。这一丝丰满，添得恰到好处，倒令人觉得她多了分秀美温柔。
最要紧的还是她剪了遮伤疤的额发，将原本不算饱满的额头一并遮了，使三庭更标致，人又添了些少女之态。
比起在宫里时，奇楠更年轻，也更动人。
早在宋喜刚与宋夫人下车入府那时，宋老爷便说过，宋礼正跟着奇楠在忙生意。宋家的店面如今甚大，在黎州又还不止一处，宋喜并未料到，奇楠这么快就能抽出空来看她。
宋喜冲到门边，将奇楠拉进房来。
“哎哟，可慢着点儿。”
她这样莽莽撞撞，令奇楠措手不及，急急扶住门框站稳，对她无奈地笑。
“我知道你想我，但也得小心着我肚子里这个才行。”
宋喜一怔，奇楠便知道了，尚无人告诉这姑娘，她有了孕的消息。
“如今还未显怀，但这小祖宗也足够折腾人了。我现在呀，不管吃什么都吐得厉害。”
“那你是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她如今月份尚早，普通的大夫也不知诊不诊得出这孩子是男是女。
宋喜这样问她，没想到奇楠竟答：“我可是特意从扬州请了安胎的名医过来，人家早说过这一胎是个男孩。自打有孕，我这酸梅、果脯一类的就没断过。”
“怪不得没见你清减，反而胖了好多。”
奇楠实则算不得发福，再加上她有身孕，就算再胖点儿也属正常。宋喜这样说，只是故意逗她。
究竟胖了多少，奇楠自己最清楚。她并不上宋喜的当，宋喜便与她笑闹，伸手去捏她稍圆的脸。
小姐妹笑作一团，宋喜顾着她的身子，倒也没欺负她，只是在最后捉住了她的肩，凑近去瞧她额角伤痕。
“这伤说到底也是因了我才捱的。”
宋喜语带歉意。
奇楠却随意拨拨额发，全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不是已养得甚好，几乎瞧不见了？我家夫君都不在意的事情，你快别当作罪责似的，硬要背在身上。”
她连连与宋喜强调，这并非宋喜之错。
见宋喜仍有愧意，奇楠便转了话题，问起她方才为何叹气。
“还不是胧素师兄没能过来看我。”
小姑娘因与奇楠亲近，方敢倾诉心中委屈。
“本来爹爹设宴于太平春居，我以为到了那儿便能见到他。可谁知何掌柜说——”
“说他不在这里，三日前就去了姑苏。”
奇楠接过话去，宋喜一惊。
“姐姐怎么知道？”
“都是在黎州做生意的，圈子能有多大？据说是姑苏的太平春居有贵客，徐胧素才去了那儿亲自款待。”
她笑了笑，摸摸宋喜的头。
“商场上的往来应酬，不好推脱。那贵客既然未走，你师兄便只好相陪，何时能回来实在是说不定的。你多体谅他就是了。”
既是他们生意人自己的事，宋喜便未深问，只委屈抱住奇楠，同她说道：“还是像姐姐这样，只在黎州一地做事的好，省得如师兄那般四处奔波，过分操劳。”
“你们家生意做得红火，在黎州城就快有一家独大之势了，你觉得我还清闲着么？”
奇楠重重施力，将宋喜的发揉乱。
“长公主那位东家不来主事，你爹又做了甩手掌柜，只留下我和宋礼忙着这么一大摊子事情。黎州城三家店铺，不如我分你一家去管？”
宋喜连连摆手，说不懂经营管账，又不似宋礼懂行。
奇楠倒也不为难她，只是同她说起，自家夫君因不舍她操劳，倒是确确实实催过她另寻帮手。
长公主为她指婚的人家，虽然小门小户，但公婆慈祥，夫君又疼爱她。
奇楠脸上有伤，夫家却无人以此作柄，对她有所轻贱，反倒逢人便夸她孝顺贤良，持家有方。
过门不足一年，她便孕有一子，公婆对她更是打从心里满意。
“我在宫里面那么久，冷暖尝尽，他们是畏惧长公主的势力、贪图我手里面的富贵，还是真心敬爱呵护于我，我起码瞧得出来。”
奇楠恬淡平和地笑。
宋家给她三分薄面，又刻意对她热络，连她平日出入宋家内宅，也无人出来拦过。她今日来见宋喜，便是畅通无阻，一路寻来这闺房的。
但说到底，宋家并未真心视她如家人。他们亲她敬她，只是亲敬于长公主罢了。
可她的夫家却不一样。
无论公婆还是夫君，待她极好，皆缘于他们是一家人。她是奇楠，更是杜家的儿媳，是杜临山的妻子。
娘家人对她刻薄，但如今她出嫁从夫，总算是过得美满幸福起来。
反倒是宋喜，今日回了这里，将要于宋府之内如何自处呢？
奇楠竟日同宋家的人打交道，她心中明白，这儿并非什么良善之家。
商贾门户，与杜家那样的耕读人家，到底相异。
宋喜归家，是无异于羊入虎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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