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宵之18
齐光带宋喜去见了温昭。
毕竟她长住于公主府,偶尔进宫,眼下机会难得。
“抬头,教我瞧瞧。”
温昭的声音极美。
不飘不媚。
这把嗓,是宋喜想象里,最端庄华贵的样子。
国之嫡长,恰该如此。
“奴婢见过长公主。”
宋喜恭敬叩首,惶恐抬头。
“怕什么?我又不记恨你。”
温昭话落,方缓缓勾起朱唇。
宋喜这会儿才意识到,她始终自称为“我”。
帝姬温昭,在七品典膳面前,却不自称“本宫”。宋喜觉得她太过刻意,实则定不是平易近人之辈。
“公主宽宏大量,不与奴婢计较,是奴婢的幸事。”
“你也知道,你坏了我的打算?”
这话,听起来不愠不火,一旁的齐光却已急着替宋喜说情。
“宋喜典膳同样身不由己,公主当知,皇上他从来就是这般脾气。”
齐光的面子,温昭到底还是看的。
她招招手,唤宫女为宋喜看座。
宋喜待落了座,才敢小心地细瞧温昭。
大抵是因为母妃不同,温昭与温恒的容貌并不相似。倒是温昭的一双眼睛,不笑时微微上挑,反而比帝君温恒,更显出几分天威。
宋喜虽是第一次见温昭,可齐光却不是。她想到刚刚齐光替她说情,便多少有了判断,知晓长公主并非是好相与的。
“百灵那傻姑娘,一心爱我那皇弟。”
温昭轻啜了茶,闲闲开口。
“我倒也不瞒典膳,这回的合香之赛,我的确为她而办。”
放下茶盏,温昭自袖里抽出一张素笺。
显然因年代久远,笺色泛黄。宋喜端详着其上古朴纹样,不知温昭何意。
“这香方,你要是不要?”
温昭伸手,将笺纸向宋喜递来。
要,便是从此做温昭的人,也是入后宫去做妃嫔。
不要,便是会得罪温昭,却能与苏淮仍在一起。
宋喜自然不要。
齐光在一旁,瞧着这二人竟僵持住,心头捏了把冷汗。
长公主荣宠一世,哪容得别人说“不”?
今日典膳危矣!
“什么好东西呀,莫不如教臣妾也瞧瞧?”
齐光循声,望向门外来人。
这下可有得瞧了。
高傲骄纵的,遇上了飞扬跋扈的……长公主与敏贵妃,怎地就凑来了一处?
齐光料想,这场面准得要不好收拾,遂递了个眼色,遣小太监赶快去养心殿请人。
“敏贵妃倒是好兴致,不陪皇上,反来本宫这里串门?”
温昭凉凉睨李盈敏一眼,笑得了然。
她在笑她什么,宋喜多少亦猜得到。
皇上这会儿,有百灵在陪着。
李盈敏心中定是比宋喜还清楚的。可她未恼,只是于温昭身旁坐下,抚抚衣袖。
“公主府什么时候开在这皇宫里了?臣妾倒是不知。”
她是皇帝的女人。
后位空悬,她即是六宫之主。温昭在这宫里,始终是客。
主客相见,高下立判。
“湘杏尚服也别站着了。”
李盈敏目光扫过宋喜,却未停留,只招呼着随她同来的湘杏,从旁落座。
“宫里面有日子没这样热闹过了。”
她勾唇粲笑,仪态万方。
“要是让臣妾说呀,这可多亏了长公主。”
温昭正收起先时的素色笺纸,手腕却忽被李盈敏按住。
“外六局弄了这么个有趣的事,臣妾倒也对‘绮罗旧恩’颇好奇呢。”
李盈敏一指湘杏,再朝温昭笑起。
“这不,臣妾一听说有合香之赛,便赶忙带了她来。”
温昭欲将拿着素笺的手抽走,却被李盈敏再度施力一握。
“湘杏原本在尚服局中,做的便是那司饰司的差事。她还是典饰时,就已对熏香一类造诣颇高。公主既然想重制‘绮罗旧恩’,何不如将湘杏也一并算上?”
“合香之法,万变不离其宗。奴婢深谙此道,定然令公主满意。”
湘杏起身,朝着温昭施礼。
她与李盈敏相互唱和,倒教温昭一时间弱了气势。
宋喜自始至终,在一旁瞧着。她看得清楚,知道温昭绝不会准湘杏入赛。
温昭因皇上出手,失了百灵这一枚棋,却必然仍有后招。而无论她的后招是谁,都不可能匹敌湘杏。
李盈敏的提议,是在毁整个棋局。这一手太过凶悍,已全然不似温恒,只针对某枚棋子。
果然,温昭摇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本宫倒也不再藏私了。”
她松开捏着素笺的手。
笺纸落下,摊展于案几之上。
“这个,便是‘绮罗旧恩’的香方。”
温昭话落,李盈敏遂不再握她的腕。她便趁着这空当,反手将笺纸递与了湘杏。
读过方子的人,自然不能入合香之赛。
湘杏倒出乎宋喜的预料,并未迟疑,从善如流地接下了香方。
姐姐她竟原本……就未打算参赛么?
可此时节形势紧张,容不得宋喜想这些旁的。
“敏儿竟也在此处?”
殿门口并未有人通报。温恒一撩前摆,跨步进来。
他显然是急着赶过来的。
宋喜瞧着他故作惊讶的模样,便知刚才齐光派去的人,已向他如数说明了情况。
“皇上来本宫这里,又是做何?”
温昭显然不吃温恒这套,只稳坐着,沉声问他。
嫡女不拜庶子。
道理宋喜虽懂,可她是头一次,见识了温昭面君不拜。
“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恒摆了摆手,眼中含笑。
“怕她得罪皇姐,朕来说情。”
他随着话语转头,瞧向宋喜。
“是朕执意要她替百灵的。皇姐若怪,只怪朕就好。”
温恒已然给足了温昭面子。
可温昭却不应声,只依旧端坐着。
“唷,方才是说到‘绮罗旧恩’的,臣妾差点给忘了!”
李盈敏移莲步,迈至湘杏面前。湘杏机灵,将香方递给了她。
“皇上您说,这事儿有不有趣?”
素色的笺纸转到了温恒手上,李盈敏掩着唇,笑得矫揉造作。
她分明是在嘲弄温昭。
“长公主自己办了个合香大赛,却其实一早便得了此香的配方。也不知道,这赛事办出来,是图个什么劲儿呢?”
李盈敏冷嘲热讽,明知故问。
殿上的所有人,恐怕皆心知肚明,温昭的醉翁之意,不在香方,而在于人。
只不过此时此地,此意难被说破。
像宋喜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开口,而上首的主子们,哪里肯自跌身份?
温昭未等到温恒相询,便自诉起旁的由头。
“外六局女官众多,本宫是想着,总有些可塑之才。”
她抬手,将“绮罗旧恩”的香方从温恒那里抽回。
“正巧本宫打算买几家胭脂铺子,京中的皆已交了定金,淮南那边则还在差人物色。”
温昭将香方仔细叠好,塞回了袖袋之中。
“这一回合香之赛,本宫多少存了点儿私心,想着先挑几个好本事的。待她们离了宫,本宫便都请了,派过去打理铺子。”
无论这由头真假,都听着妥帖恰当。
温昭话落,李盈敏遂没了再奚落她的可能。
倒是温恒听罢了她的解释,抚掌,似极高兴般开口。
“甚好!”
他开怀而笑,连声称赞温昭。
“皇姐的这份私心,甚好!”
朝李盈敏招招手,温恒再言。
“既如此,可不能害皇姐她操劳。敏儿便多费些心,帮衬着她。”
宋喜直到这会儿才稍有体会,温恒是一把薄软的刀。
温昭与李盈敏,皆锋芒毕露,可刚者易折。
温恒倒不同于她二人。
水虽至柔,却能克刚。刀刃薄软,倒深扎进温昭的要害。
合香之赛,不再是温昭的一言堂。
只是温昭与李盈敏二者相争,恐怕到最后,伤的却是外六局众多女官。
宋喜看向湘杏。
杏儿姐姐她起初,便似无心于这赛事。
可这会儿敏贵妃掺和进来,此局愈乱,只怕她再难独善其身。
“容奴婢斗胆一言,若论合香之道,长公主与敏娘娘恐怕皆为外行。”
这边宋喜正揣度着她的心思,便见她向贵人们一拜,自荐起来。
“皇上您瞧,既然奴婢旧时曾任过典饰,又从司饰司一路官至尚服,莫不如教奴婢为公主与娘娘效劳?三个人共商此事,总归是更好的。”
这法子提得妙,温恒当然应允。
“皇姐与敏儿的确都不精此道。待最后鉴香之时,恰恰少了尚服这样的行家。既如此,那便再算上尚服一个,你二人觉得可好?”
无论温昭与李盈敏作何想法,至少温恒一定是觉得好的。
便如宋喜方才担心的那样,长公主与敏娘娘互不对盘,二人共事,只怕要掀了六局的屋顶。
这会儿湘杏主动请缨,愿在二人之间周旋调停,温恒能省去许多精力,自然是乐得如此。
见温昭与李盈敏亦允了,湘杏再言。
“既然奴婢已见过了‘绮罗旧恩’之方,又助娘娘与长公主办此赛事,皇上您看,奴婢的尚服局可是应当避嫌,弃去入赛的名额?”
宋喜总算懂了。
湘杏姐此举,竟是在以进为退。
姐姐她本不愿踏入这场风波。可既然形势比人强,她显然已身不由己,便选择了以她一人换一整个尚服局的安宁。
合香赛这滩浑水,尚服局的姑娘们,竟然能仰仗湘杏,全员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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