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根据圆面积求法πr2来计算，一个九吋披萨的面积大约为63585平方吋。即45x45x31415926……一个五吋披萨面积约为19625平方吋。所以……你给我们两个五吋，其实也才3925平方吋。其实就算给三个粗五吋的，还是没有一个九吋的披萨大呢。”

        李浩这番心算加看似很有道理的解说操作，不仅把林絮思看傻眼了，前来商量方案的工作人员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看起来没明白缓过来的样子。

        只见她不是很自信的说，“这个…麻烦您稍等，我去给老板说说这情况。”

        说完立马转身。

        如释重负跑开，背影看起来更像逃离某个“犯罪”现场。

        林絮思没比店员淡定多少。这通“骚操作”下来，这李浩居然还一脸淡然。

        脑子和脸同样顶尖的人，真的存在吗？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就坐在她对面，林絮思把钦佩二字全写在眼神里。

        被这目光盯得太久，李浩笑问，“再这么看下去，我可真会骄傲的。”

        这话听上去既像在打趣自己，更像打趣林絮思。被抓现行的她，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没一会儿，一位身着正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自我介绍是这间店铺的经理。

        经理先是赔礼道歉，因为员工的失误计算错，作为补偿他将为林絮思准备四个五吋的榴莲披萨。

        “这怎么好意思？”林絮思受宠若惊。

        她第一反应是这会不会给得太多？

        “没关系的。客人的喜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在本市我们店还有许多间分店，欢迎您随时过来品尝。”

        架不住经理的热情，林絮思只得接受这个提议。

        榴莲披萨很快新鲜出炉。李浩接过装披萨的袋子，笑着对林絮思说，“你出钱我出力”。林絮思想起来中午那顿饭，他好像是又出钱又出力。

        回去的路上，林絮思忍不住夸赞李浩，“我今天真的涨了不少见识，要不是你这般机智，我可能抱着两个披萨就能开开心心好久。现在……”她睨一眼李浩手里沉甸甸的四大盒，“话说回来，这家店真厚道，难怪老板能发财，分店多多。”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李浩说。

        俩人很快回到林俊宇病房。

        林妈妈见买这么多披萨回来，本还觉得有些浪费。但听说李浩在披萨店里的“事迹”，她开心的合不拢嘴，直夸这男孩子有前途，暗想自己女儿的眼光不赖。

        林絮思拿了两盒披萨送给前台护士。剩下两盒她们仨自己吃，林妈妈胃口不佳，只吃掉一片，李浩也没吃多少，大部分都是林絮思自己解决掉的，最大的原因是怕浪费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主治医生来过一回，说病人各方面指标平稳，这话让林絮思她们心里踏实不少。

        林妈妈沙发那小憩休息。

        林絮思趴在床边没能睡踏实，心里惦记老弟情况的她，总是醒一阵眯一阵，随时留意吊瓶还有各种仪器的变化。虽然她知道管床护士同样会随时进来查看老弟的情况，但她仍然不能完全松懈下来。

        再次醒来，林絮思见妈妈躺在沙发上蜷缩身子熟睡。

        她起身为妈妈盖上薄毯。

        回头，李浩在不远的椅子上，抱着双臂垂头闭目，看起来睡的很熟。

        她知道李浩一定很累，本想为他盖点什么保暖。可是他这个姿势，大概一碰就醒，想了想还是没过去打扰李浩的清梦。

        挨个查看老弟的检测设备情况，确定无异样后，她才安心继续趴在床边。

        这一觉林絮思睡得相对沉些。她眼前蒙着白雾，完全看不清四周。她用双手在空气里挥舞，想驱散这恼人的雾气。

        在茫雾里走着走着，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滚到脚边，她低头看去，原来是她最喜欢的七彩小皮球，那是她前几天满五岁时爸爸送的生日礼物。

        林絮思开心的捡起来，肉嘟嘟的小手掌，将皮球紧紧压在怀里。

        雾气渐散，她仔细打量周围，道路两侧各有一排六层高的红砖水洗房，向前远远延伸一眼望不到镜头。这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厂区，这里的房子是专门分配给职工居住的，爸爸为这间工厂工作，她们一家四口都在这里生活。

        这样的老式小区，一楼住户都没有安防盗窗，因为住这里的都同一个厂里的职工以及职工家属，彼此知根知底，加上工作内容保密，进出小区安保极为严格。

        路过的人站在一楼窗户就能看到客厅，手搭在窗台稍微借力，人就可以直接翻进人家屋子。

        前方不远处，林絮思听到飘忽的男女争吵声，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的心脏突然跳得好快，抱住皮球的手黏黏的。

        她很害怕，慢慢走向传出吵架声的屋子。到窗户边，她将皮球放下，两只小手使劲儿扒上窗台，垫起脚身体晃晃悠悠的，她极力朝屋里看。

        个头太小，林絮思的视线勉强比窗框高出一点点。她只见爸爸在和妈妈吵架，更多的是爸爸在骂妈妈。

        “我喝口酒怎么了？我一天累死累活，回到家连口酒都不让喝，我看你是找不到话讲。”

        茶几上有几个歪东倒西的二锅头空瓶。

        她的爸爸不是第一天这么喝。

        妈妈小声的劝着，这么喝酒身体会撑不住，让他多为这个家、多为孩子们考虑考虑。

        爸爸根本听不进去，边发牢骚边喝，一个人晃悠游走，从客厅骂到厨房，再从厨房骂回客厅。

        而妈妈似乎习惯这种模式，只是蹲在地上，拾倒被醉鬼爸爸掀翻在地的物件，边收拾边抹眼泪。

        后来，爸爸越骂越凶，陆续有邻居围了过来。

        林絮思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有邻居劝爸爸息事宁人的声音、有刚满一岁的弟弟在屋子里哇哇哭声、最大声的还是爸爸骂人的声音。

        翻来覆去都是自己养家多辛苦、娶了个不中用的女人、全家只知道吃他的用他的、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看你就心烦云云……

        这些话林絮思听过无数次。自打她有记忆以来，爸爸每次喝醉酒都会念叨这些，很多时候妈妈都抱着她躲在房间里，关上门任爸爸自说自话，骂累了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后来弟弟出生，爸爸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妈妈也从隐忍变成好言劝说。

        可是并没有用。

        林絮思这才想起来，刚刚就是因为爸爸拎着装酒的袋子回家，两个人好像又吵架了，妈妈才让她乖乖的在外面自己玩。还特意交待说，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再回家，回来的时候敲门就好。

        这时，爸爸从厨房里拿了一瓶装着液体的东西，怒气匆匆的向妈妈走过来。

        林絮思猛然认出，那东西正是老家种地的奶奶让妈妈给买的。

        爸爸单手从身后箍住妈妈的脖子，把那瓶东西往妈妈嘴里灌，而妈妈拼命反抗。

        林絮思被爸爸凶狠的样子吓到瞪大双眼，她不知道那瓶东西是什么，但看得出妈妈明显很不愿意喝。

        事情发生的太快，完全超出预期。等劝架的人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纷纷跳窗进屋强行分开两人时。大家意识到没能在第一时间制止悲剧发生。

        见大人们都跳进屋里，林絮思着急的也想翻爬进去，但受到个头和力量的限制，她始终无法越过窗框。

        林絮思的爸爸将瓶子重重砸在茶几上，箭步夺门而出。他前脚刚离开，林絮思快速跑回屋子。

        见大人们全是焦急的脸，有位阿姨正用手指放在妈妈口中，妈妈看上去十分难受，还断断续续呕吐出水来，有大人在打电话请求医院派人来帮助……

        混乱的场面使得林絮思很害怕，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妈妈的表情这么痛苦，可是大人的慌张表现都在告诉她，刚才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她无助的捏着小拳头站在妈妈身边，稚嫩的声线小心的一遍遍呼喊妈妈。

        但妈妈不像平时那样理睬她，只是面部扭曲痛苦的闭着眼睛。

        整个屋子乱作一团，压制不住泪水的林絮思，“哇”的嚎啕大哭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妈妈……妈妈……”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的喊声渐渐变为嘶哑无力，直至寂寥到没有一丝声响。

        周遭再次恢复有声，林絮思听到的第一句话，“你还好吧？”男声萦绕在耳边的温柔关切。

        她缓缓睁眼。

        原来自己还趴在老弟床边。浓烈的药水味不断钻进鼻腔，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坐起身来，眼角有泪珠滑落，泪痕余温未散。

        又是那个噩梦。

        这些年总会不断重复梦见的相同场景，她每梦见一次，内心的苦楚增加一分，长年累月之后，沉甸甸的伤痛埋在心底某个地方。

        顾不得自己此刻的身心难受，林絮思先去观察老弟的状况，确定他无恙后，她整个人才稍稍放松下来。

        这才感觉肩上挂着什么，她低眸看去，不知李浩的警服外套何时披在了自己身上，再抬眸侧脸望去，正好对上李浩的脸。

        他眼里满是关心。

        这距离让她无所适从，林絮思将脸往后退了些，“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

        李浩比她早醒，本来正刷手机看单位里的群聊消息，忽然听到她大喊大叫的呼喊妈妈，那场面用撕心裂肺形容也合适。

        他甩下手机立马起身过来查看状况。他猜想，这噩梦绝对很可怕，不然她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

        林絮思站起来，拿下警服，一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谢谢你的外套。”

        “别客气，看你睡得熟，晚上凉别冻感冒。”

        她感激的点点头。

        窗外，黑压压的夜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接踵而至，看样子马上就会有场大暴雨。

        林絮思被雷鸣声吓了一机灵。她的目光越过李浩宽窄合适的肩头，沙发上却没有见妈妈的身影。

        她顿时有些慌，这种慌有大半是从梦里带出来的，“看见我妈了么？”问的时候眼神四下寻找，脚不由自由的准备朝门口移步。

        李浩忙拉住她，“别担心，刚才阿姨给我说，她去热水房装些水回来。”

        林絮思心口的大石头，在听到李浩回话之后，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

        这时，林妈妈走了进来，拿着保温瓶的手抬了抬，“思思，这有热水，你们要是觉着难受的话可以洗洗脸。”

        “妈，打水这种事让我去就行。”林絮思上前接过水瓶。

        林妈妈笑着说这只是件小事。

        “谢谢阿姨。”李浩答应得倒是很大声，音调和表情都带着感谢。

        睡了一觉，大家的精神比之前好许多。

        林妈妈坐在林絮思刚才睡觉的位置。她握紧儿子的手，心里祈祷着他定要平平安安。

        李浩和林絮思撅在沙发角落。

        她点亮手机屏，时间显示23：32。

        俩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他俩都知道接下来溜走的每分每秒意味什么。

        碍于屋子过于安静，两人想要交谈，只能将音量放小。

        在林妈妈眼里，这不就是谈恋爱咬耳朵么。

        在如此伤心的形势下，唯一让她感动安慰的事情，只能是女儿的终身幸福大事。

        面对林妈妈突然看过来的欣慰眼神，林絮思和李浩俩人同时弯起眼睛嘴角，回給林妈妈的讨好的笑容。

        像极犯错的孩子求原谅。

        她们明明是心虚表现，可在林妈妈看来却是年轻人耍花腔。

        “还有二十八分钟……”

        李浩严肃脸。

        “嗯，如果顺利的话，这一天就此结束。”林絮思同款认真脸。

        她俩屏住呼吸，盯着时间推移。

        没等两人期待太久，房间里忽然响起不规律的声音，打破这夜晚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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