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妲荣出生那年,父亲朱仁义因为立储之争,被贬去了偏远贫瘠的广西。
朝廷百官,一派支持皇长子高佑珣,一派支持皇嫡子高佑恒。
高佑珣是宫女所出,出身卑微,寄养在皇后名下。为人宽厚恭谨,颇有贤名。
高佑恒的品行没什么好说的,他当时只是一个仅有四岁的幼儿,不明事理。
朱仁义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投机取巧的材料,一向行事谨慎,从不发表对立储之事的意见。
他的上峰工部右侍郎问他:“朱郎中觉得立长好还是立嫡好?”
朱仁义很想说:“皇帝想立哪个就立哪个,关老子屁事!”
可惜他还不想收拾包袱滚回家,只好谨慎回答:“皇上龙体安康,嫡子尚且年幼,此时立储尚为时过早。”
结果没过多久,高佑珣就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朱仁义也给踢出了京官的行列,孤零零地跑广西去了,走的时候连个践行的同僚都没有。
天寒地冻,人心冷暖,可见一斑。
朱仁义的妻子穆香淑有了身孕,留在了京师。
穆香淑娴静文雅,出身书香世家,嫁入朱家十几年,曾生下一子一女,都夭折了。
后来,朱仁义纳了娇媚绝色的京师名妓柳玉怜为妾。柳玉怜年轻美貌,又有十分的手段,十分得朱仁义的宠爱。
穆香淑管家太严,屋里下人多有不满。
柳玉怜就时常用银钱笼络家中仆人仆妇,令他们闹起来,朱仁义知道后,干脆将家中大小琐事都交给柳玉怜打理。
穆香好端端一个正房娘子,就这样给妾氏压了下去。
过了一年,柳玉怜就生下了长女,取名慧心。六年后,生下长子,取名秀杰。
如今柳玉怜独独住着一个院子,取了个雅名“花韵院”。
穆香淑原先还指望丈夫回心转意,后来才知道是痴心妄想,就渐渐冷了心。
如今有了身孕,就一心指望腹中的孩儿。
穆香淑有位兄长,唤作穆璋,膝下有一个十分娴静的女儿,名唤穆钰。
穆钰如今六岁了,沉静端正,很是讨人喜欢。
穆香淑怀着孕,身边无人消遣寂寞,就将侄女接过来家中,陪伴自己。
到了七月,就是穆香淑待产的日子。
盛夏日烈,窗外蝉声嘶鸣,此起彼伏。
穆香淑懒懒地躺在床上,很小心地侧着身子,避免压到肚子里的孩子。
侍女荷香在床前的凳子上坐着,手里拿着扇子,头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
穆钰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推醒了荷香,见穆香淑额角冒着汗珠,很不舒坦,拿过扇子给她扇风。
荷香涨红了脸,“穆小姐,让我来伺候夫人吧,是奴婢偷懒了,哪里敢让小姐劳累。”
“不妨事的,姐姐也歇歇去。”穆钰柔声说。
穆钰身边跟着个叫司环的丫头,约十三岁年纪,她这时正在外面拿圈了蛛网的树杆子沾蝉呢。
阿银眼力好,就在树下仰着头给她指:“姐姐,那还有一个!”见蝉给粘住了,高兴地拍手大笑。
司环低声骂她:“小声点,穆夫人在屋里睡呢,你这丫头怎么比这树上的蝉还吵。”
阿银忙回头往屋子里看,屋里静谧无声,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暗暗吐了吐舌头,两手捂住嘴巴,轻声说话:“我晓得了。”
房里,穆钰将扇子递给荷香,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轻轻擦拭穆香淑额头的汗珠。
穆香淑本就睡得不安稳,朦胧醒来,问她:“好孩子,你怎么在这?”
穆钰回身往桌上端过切好的西瓜,捧到穆香淑跟前,颇为贴心地说:“天气太热了,我见厨房采买了几个西瓜,就向他们讨了半个来,姑姑你尝尝,可甜呢。”
穆香淑垂眼望着那些鲜红清亮的瓜片,低声道:“你去把屋里丫头喊过来,一起尝尝,解解暑热。”
穆香淑同穆钰唤进门外的两个丫头,将瓜片分食了。
花韵院里,前头花园子里搭着个木香花棚,浓阴遮蔽,清爽宜人。
棚子里支着凉椅,柳玉怜有些倦了,合了眼睛休憩,丫头阿茉擎着扇子给她扇风。
一旁的小丫头红玉坐在凉杌上,抱了月琴,一面弹着,一面细声唱着小曲。眼见柳玉怜睡了,手指在弦上按住,停了弹奏。
柳玉怜半抬眼睛,慵懒道:“无妨,你接着唱。”
红玉忙起身应道:“是,夫人。”重整琴弦,婉转吟唱起来。
这时,外门小厮陈余从外面走进来,凑在阿茉身边,低声问:“姐姐,夫人睡了?”
阿茉还来不及说话,柳玉怜已经醒转过来,一手抚了抚鬓发,丹凤眼斜斜望着他,只是寻常眼色,却平白让人疑作多情。
“替我倒钟酒解解乏。”
阿茉忙拿起那羊脂玉的酒钟儿,细细倒了一钟,递上前去。
柳玉怜呷了半钟酒,搁下了,这才看向陈余,浅含笑意,天生一种媚态。
“你来了,有什么事呢?”
陈余忙哈着腰回话:“夫人,守喜婆找来了,是小人内妻的表姑姑。”
柳玉怜沉吟了半晌,问:“可靠吗?”
陈余忙道:“夫人放心,她办事稳妥得很,绝没有差错。”
柳玉怜伸了个指头,轻轻点在陈余额头上,笑了笑:“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快请人进来吧。”
陈余听了这声吩咐,这才去领了那婆子进来。
何氏穿一件蓝色衣裳,扎一条深青色的裙子,倒也干净,约六旬的年纪。她跟着陈余走到柳玉怜身前来,安分请安,颇知礼数。
柳玉怜温柔笑着,拉了她的手,态度很是亲近,细声问:“妈妈怎么称呼?”
“小人夫家姓何。”
“原来是何妈妈,早听说妈妈技艺好,可使妇人生产时少些苦楚。我那姐姐年岁大了,早些年养下的子女都折了,对这腹中的孩儿看得要紧,我只盼姐姐能安稳生下这个孩子,母子平安,才巴巴地寻了妈妈来,还望妈妈多多费心。”转身吩咐阿茉,“快去我房里开箱子,取十两银子来,就当是给妈妈的辛苦钱。”
阿茉应了一声,搁下手边扇子,往后面院里去了。
何氏颇为惊讶,就是往寻常官宦人家接生,也未有这样多的数,忙道:“夫人,不消得这许多。”
柳玉怜微微笑着:“妈妈且收着吧,就当我相谢你的,等姐姐生下孩儿,我另外谢你十两。”
何氏去望自己侄儿:“这……这……”
陈余笑道:“夫人慈心,这是她的好意,姑姑就拿着吧。”
阿茉取了银钱来,不由分手就塞在何氏手里。她推辞不得,心里也欢喜,只当接了件好容易差使,向柳玉怜谢了。
柳玉怜笑道:“该是我谢妈妈呢,你同我一道去正院见过穆夫人吧。算算日子,姐姐也就在这几日了,我很是为她担着心呢。”
一行人往正房走去。
柳玉怜走到正院,还未进门,便娇声喊道:“姐姐今日身子可好?”
屋里人早听见一阵脚步儿响,荷香迎出门来,行了礼,回话道:“夫人方才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子刚醒。”
柳玉怜点了回头,就往屋里走去,荷香忙替她掀了门帘子。阿茉跟着进屋,陈余同何氏就在廊下等着。
穆香淑挺着肚子相迎:“这热天,妹妹怎么来了?”
柳玉怜笑道:“方才听你那丫头说,姐姐同我怀秀杰时竟是一样的,整日昏昏沉沉,嗜睡得很,想必这次定要给老爷生个男孩儿。”
穆香淑一手托着肚子,微微笑着:“承妹妹吉言。”
柳玉怜上前握了穆香淑的手,关切道:“姐姐快坐下,可别惊了孩子,这却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往东边屋子过去,在窗下炕边坐了。
荷香捧过茶来,两盏青瓷白底盖盅儿,柳玉怜接过手,只抿了一口,眉间微皱,就放下了。
穆香淑挥手让荷香退下。
柳玉怜道:“我想着姐姐也快生了,左右就这几日,便使人请了有经验的稳婆来,日夜照看着,免得出了差错,就是老爷不怪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让阿茉唤了何氏进来,见过穆香淑。
穆香淑谢了,安排何氏在外院厢房住下。
两人坐着说了会话,就有家人媳妇过来寻柳玉怜,来求她的指示。
柳玉怜叹了一声:“我还想陪姐姐多说会话,给姐姐解闷,无奈他们鸡毛大的事也要找着我,总不肯让我得个清闲。”
她起身告辞,临行,拉着何氏的手,殷切叮嘱:“等姐姐要生时,千万记得使人来告我一声。”
何氏见她待正房娘子这样上心,又不错半点礼节,心下想着她心善,自然满口应下,拟要十分尽心地侍候穆夫人。
何氏退出正房后,陈余就拉着她去了厢房,见左右无人,忙将房门关上,低声与何氏说:“姑姑,你可晓得柳夫人是什么意思?”
何氏呵呵笑着,满脸的褶子,道:“哎呦,我就未见过这样贤良的人,天仙一般,真让人没话说。”
陈余脸皮一抽,真不知是该说这位姑姑老天真——到老了反而天真了,还是该说柳玉怜手段厉害,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他想笑却也笑不出来,恨恨地说:“你老真是糊涂,夫人许了你二十两银子,就为着请你给那正房接生?”
何氏疑惑:“那能是为了什么?大体是见我年老,体恤咱们!”
陈余发起笑来,好半晌,才打住了,凑在她耳边细细说了番话,她当即白了脸色,道:“这怎么成?”
“你若是办好了这件事,夫人自然要拿银钱谢你,我也能得许多好处。到时候夫人掌着家,我又是她跟前最得意的,还愁没有钱使?”
何氏很是为难,官宦人家的阴私她并非不晓得没见过未曾经手,只是到了这个年纪,有了子孙,也受过苦,享过福,心肠再不比从前狠硬,很难再狠心做这种阴毒的事情。
无奈陈余要在柳玉怜跟前表忠心,翻来覆去地劝她,又说家中老婆病着没有药吃,若是这桩事做糟了,就要给发卖出去,没有活路了。
何氏无奈,只能勉强应下。
过了几日,中午的时候,穆香淑依旧在床上睡着,半梦半醒地,只觉肚子轻轻地抽痛,就起身,让荷香扶着去了趟茅房,竟下了许多血。
回去屋里,就捂着肚子哀声喊起来,掐着荷香的手:“快去请何妈妈来,敢是要生了。”半个身子倒在床边,止不住地翻滚。
穆钰在隔壁屋子听见,同司环忙跑将进来,慌道:“姑姑,小心肚里孩子压坏了。”
她同司环一人拉一只胳膊要扶她起来,穆香淑紧紧捧着肚子,迭声道:“好痛……”
这时何氏已经进屋来,见状忙将穆香淑扶在床上躺好,又吩咐荷香去烧了热水来,草纸剪子襁褓等物都早预备好了,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穆香淑只觉腹部一阵一阵的抽痛,一声声地呻唤着,双手揪着枕头不放,脸上满是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穆钰同司环如何见过这阵仗,只能在旁边焦急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何氏将两人赶了出去:“你们两个是姑娘家,不好在屋里待的。”
小丫头阿银也在帘子外好奇地张望,何氏喝道:“你这丫头,还不快去告诉柳夫人。”
阿银给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就跑着往花韵院去了。
穆钰同司环在外间廊下站着,低声说话:“不晓得姑姑是给我养个表弟还是表妹。”
司环轻轻笑道:“夫人是有福气的,肯定是个哥儿。”
两人站了一阵,听见屋里的喊痛声渐渐低了,穆钰兴奋道:“是生了吗?”
司环笑说:“哪有这样快的,痛上三四个时辰的都有,只盼小公子快快出来,不要太过顽皮,害苦了穆夫人。”
“表弟肯定是个孝顺的,只消姑姑一声喊就出来了。”
很快,柳玉怜同阿茉阿莉两个丫头过来了,掀了帘子进去里屋。
刘玉怜在床边坐下,一手握住穆香淑的手,安慰道:“姐姐放心,肯定能顺顺利利养下这孩子的。”
穆香淑勉强应了声:“谢妹妹关心。”
何氏将帕子浸在热水里,向柳玉怜说:“夫人还是往外面等着吧,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下呢。”
柳玉怜向她点了点头,让阿莉留在房里帮忙,自己出去,在外屋坐着等候。
这一等就等到半夜,荷香来来回回地端热水,累得精疲力尽。
偏何氏总不停地催她,她又支使不动旁的人,也只能受累一趟趟往厨房跑。
穆钰同司环给柳玉怜打发回屋里睡了。
穆香淑早用尽了力气,醒一阵又昏一阵。到了半夜,肚里孩子才有了动静,何氏见状忙唤她使力,却也没费什么功夫,那孩子就下来了。
何氏忙铰了脐带,抱了孩子在灯下一看,果真是个男娃。
她心里又惊又慌,手上尽是血污,颤抖着,就搭在了孩子那脆弱而腥红的嘴鼻上,微弱的呼吸打在她粗糙的手上,使她心惊胆战。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啊,这样柔软,好似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脖颈。
这孩子也奇怪,只哭喊了两声,就安静下来,一双眼微微睁着,朦胧着,尚瞧不清这世间的景象。
何氏不敢看他,慌乱地偏过头去,双眼环顾着屋子,阿莉早犯了倦,歪靠在桌台上睡着了。
灯太亮了,刺得她眼痛,可是手却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力重,那本就轻微的呼吸,感觉不到了……
“就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谁又能捏得住把柄呢?”陈余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像是午夜里的敲门声,坟场里的邪风声,紧紧地揪着她的心,使她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心不从心,或许做完这件差使,她就该回家歇着,享享儿孙福了。
穆香淑早没了力气,身子又倦又疼,只想立即昏睡过去,朦胧听见孩子的细微哭噎声,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问:“何妈妈,孩子呢,快给我看看孩子。”
她低低喊了几声,却见何妈妈背着身站着,灯烛打在她身上,在床帐上映出一个昏暗的庞大的影子,罩在她身上。
出于一种做母亲的直觉,穆香淑心里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这恐惧迫使她坐起了身子,双手抓紧床单,缓缓地向床的边缘爬出。
她伸出手,猛地扣住了何妈妈的肩膀。
“啊——”她尖叫着,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在她抓住何妈妈的一瞬间,她借着这个力道支起了身子,看到了自己孩子,那样脆弱的孩子,尚糊着血,小猴子一般在何氏抓在怀里。
何氏那一张大手紧紧地蒙在孩子的头脸上,那孩子不动了,身子没有起伏,好似死物一般。
“你这恶妇……你放开他……”嗓子像是刀割一般的疼,含着泪,也含着血,银珠一般从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中迸溅出来。
何氏给她惊吓住了,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捂着孩子口鼻的手,嘴唇颤抖着,惊惧着,说:“夫人,我也是不得已啊。”
“把他……给我……”她挣扎着爬下床,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她几乎从床上滚下来的,身下满是鲜血,淋淋漓漓地止不住往外淌,眼泪合着血往外留流。
这个脆弱的女人除了低声下气的哀求,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救自己的孩子了。
“求你给我,我求求你,我的孩子……”
柳玉怜在外面听见动静,起身走到门口,隔着帘子问:“何妈妈,孩子生下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何氏是柳玉怜送过来的!是她要害自己的孩子。
电光火石间,穆香淑那一向呆板陈腐的脑子突然灵光了起来。
可是明白也没有用,她照样不是柳玉怜的对手。她只能加倍地哀求何氏,并且用上了金钱攻势。
“何妈妈,我求求你,不要害他,我给你钱,我有钱,柳玉怜给你多少,我给你更多——”她痛苦地歪着身子,一手抓紧了何氏的裙子,企图用眼泪和鲜血打动这个老妇人。
何氏犯了难,垂眼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怎地就转圜了心思,低声道:“柳夫人不想你生下公子。”
柳玉怜久久听不见回答,有些不耐烦,却还是保持着温和的语气,笑问:“何妈妈,难道是个哥儿,那可得恭喜姐姐了。”
穆香淑仰着脸,突然停止了哭泣,喃喃道:“女孩,是女孩!妈妈,我求你帮我这次,我感激你一辈子!”
何氏低声叹道:“造孽啊。”一面扬声向外面应道:“柳夫人,夫人生了位小姐。”
好在孩子还是并未给她捂死,尚有些微弱的呼吸,她应了这声,忙手脚麻利地替孩子洗了身子,拿襁褓包了。
柳玉怜掀了帘子进来,猛见穆香淑躺在地上,身下一滩的血,触目惊心,就是吓了一跳。
“姐姐,你怎么躺在地上,这怎么要得?”
为什么柳玉怜先前不进来,一定要问清了男女才进来?
因为她怕穆香淑生下了男孩,何氏正在动手,她若进去,是拦还是不拦呢?索性先问明了再进,省得处境尴尬,也好将自己撇干净。
穆香淑虽然知道她不是个善人,到底表面上相处和睦,互不干涉。谁知道她存了这样的险恶用心,当即十分提防,一面撑起身子,小声道:“是我着急看孩子,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
阿茉早将一旁睡着的阿莉掐醒,低声道:“还不快起来伺候。”
阿莉惊了一跳,这才醒来,见柳夫人正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忙告罪一声,就去扶穆香淑起身,换了床单被褥,安置在床上躺下。
柳玉怜见她安置妥当了,照例安慰了几句,就要走去看孩子。
穆香淑正警惕着她,忙喊了一声:“何妈妈,快将孩子抱来我看看。”
何氏也恐给柳玉怜看破痕迹,忙将孩子抱给了穆香淑。
穆香淑垂眼看着,见孩子呼吸微弱,一张脸皱成一团,好似十分苦痛,当即心痛不已,就将孩子在身前搂紧了,喃喃道:“我的好女儿啊,你受苦了——”
柳玉怜要来抱他,她恍若听不见,只是喃喃着这几句话,让在旁边伸着手的柳玉怜很是尴尬。
阿莉性子急,就低低骂了一声:“夫人要看孩子,是体贴你呢,不过是个女儿,当什么宝呢!”
柳玉怜收回了手,喝了一声:“胡说什么,还不快出去!”
阿莉翻着眼睛,嘀咕一句:“我又没说错。”还是依言快步退了出去。
柳玉怜又同穆香淑说了几句暖心话,谁想穆香淑看也不看她。这场面功夫柳玉怜就有些作不下去了。
晓得是个女儿,柳玉怜也懒得费心计较,就让穆香淑好好歇着,告辞离去。
她才出了屋子,那堆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只是板着脸,一语不发。
阿莉还要再说什么,给阿茉拉住了:“好姐姐,你少说些话吧。夫人正恼着呢,少招得她不欢心。”
阿莉低声道:“你瞧那穆夫人的脸色,根本没将咱们夫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女儿,有什么高兴的,这朱府以后不照样是咱们小公子的。夫人何必为着她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身子。依我说,穆夫人年岁也大了,往后要有子嗣,也是不可能了,老爷也不喜欢她,咱夫人有儿有女,又管着一屋子的人,同正房娘子也没什么区别。”
柳玉怜细细听着身后丫头的话,忽展颜笑了:“就你这丫头大胆,让你帮着何妈妈,竟敢在屋里睡起觉来,我还要算你的账呢!”
阿莉笑着讨饶:“夫人,你就饶我这遭吧。若是在夫人跟前,我可半点懒也不敢偷的。”
三人说笑着,往花韵院去了。
这夜里,一点星子也瞧不见,风一阵阵地刮,将院里的林木吹得哗哗作响。不一会,就见天边闪过一丝青白的闪电,大雨倾盆而下。
走到半路的主仆三人瞬间给淋成了落汤鸡。
朱仁义早在出发去广西之前就给穆香淑肚里的孩子取了名,不论男女,都叫做妲荣。
朱妲荣。
穆香淑因生育时出血太多,损耗了身子,生下妲荣后,勉强熬了五六年,因病去了。
妲荣给养在了柳玉怜屋里,由荷香和阿银服侍。
到他十岁那年,朝廷出了件大事。
太子触怒天子,被废黜,禁足东宫,郁郁而亡。
一年后,朱仁义花了些银钱打点,从广西回了京师,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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