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期待已久的机会
那一年末尾，纪柏暮家里遭了很多变故，先是泠哥的父亲，他那位半途回来大伯欠下了一大笔债后失踪了，那段时间里，爸爸他们都在为了斡旋这件事情而忙得不可开交。
而又是这个时候，奶奶原本一直被以为是咳嗽的老毛病被查了出来是肺癌，可偏偏那段时间里无人能够顾及一个孩子的情绪，所以谁都没有告诉纪柏暮，直到奶奶已经快要不行了的时候，他才被告知，只能陪奶奶走过最后一个星期。
那时的他，感到了一种被深深地背弃的感觉，即使他知道家人们的难处，也始终无法接受他们对自己隐瞒奶奶病情的事情。
回到学校后，因为那张纸条的传闻发酵，使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和他疏远。
毕竟在传闻中，他可是喜欢上了他们的班长，那个在校内都颇有名气的丁旭升，还似乎去和对方表白了——以一个男生的身份。
而且，他对徐峰动手的事情也被传了出去，他那天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过于骇人，于是关于他的传言也开始越传越离谱。
最终，在许多人的眼中，他变成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一个心理阴暗的疯子，没有人再敢靠近。
与此同时，又像是印证了乔含和徐峰那些人曾经说过的话一样，丁旭升似乎也在避开自己。
从他回到学校以后，丁旭升就再也没有来和他说过一句话，即使他能偶尔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可事实就是，他们之间再没有过一次交谈。
因为这个人，他深陷于患得患失的泥沼里；因为这个人，他被一群人明里暗里地针对；因为这个人，他被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
他曾经期待过，最起码，丁旭升能私下里来和他说上这么一句话，哪怕一声“对不起”也好，可是始终也没有。
虽然丁旭升的背离，对比起之前的那一切而言似乎不算什么，但却打破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于是，那些期待变成了憎恨，他彻底封闭了自我，不再与任何人来往，只是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彻底与现实脱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以至于，那一段时间的记忆要不就是空白，要不就都是阴沉灰暗的色调。
……
记忆的胶卷于光怪陆离中停拨，纪柏暮猛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紧张地喘息着，环顾四周——是自己家在g市那个并不常住的房子，再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沉。
看到这与梦境里截然不同的环境，纪柏暮恍然想起来，他已经从初中毕业快一年了，他也已经离开校园半年之久了。
可那些糟糕的记忆和情绪涌现出来，还是让纪柏暮一瞬间有一些想吐的冲动。
缓了好一阵之后，他的魂才从那种悬空的感觉中慢慢落了下来。
虽然他自从休学回来以后就时常做噩梦，但像今天这样突然如流水电影一般回忆起那些糟心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是因为今天去见了丁旭升吗，纪柏暮心里想道。
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浸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捂出来的热汗，还是因为刚才的那场回忆引起的冷汗。
纪柏暮烦躁地抓了抓头，起身走进房间里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套衣服，然后走进浴室里。
“所以你是不打算回来了？暂时住那边？还要帮忙照顾他？”电话的那一头，赵金钰的语气里充满着迷惑。
跑去见受伤的两年多没说话的前暗恋对象，被人家委托照顾自己，本人还答应了收钱了？这是什么神展开？？？
赵金钰被巨大的信息量砸得一下子没缓过来，继续问道：“不是，你说他转给你两千块钱，他怎么有的你微信？还有他一个学生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也不太清楚啊。”刚刚洗完澡出来的纪柏暮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道。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加上的丁旭升的微信，他和为数不多的朋友联系时一般都更习惯用□□，他的微信基本上都只用来联系自己的家人和发朋友圈。
他翻开手机看了看丁旭升转钱的那个账号主页，完全没有加过这么一号人的印象，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清空数据避免卡顿，所以对于曾经可能有过的聊天记录也已经无从考证。
至于那两千块钱，纪柏暮更是毫无头绪。
他对于丁旭升的原生家庭几乎一无所知，但在印象里，丁旭升除了少数必要的穿衣和日用品外，几乎都很朴素，最能体现男生们人傻钱多的篮球鞋也只有并不算多的几双。
而且这个人最开始还一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样子，连吃东西都舍不得买太贵的，当初如果没有自己盯着还没准落下个胃病。
这样一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怎么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拿出两千块钱呢？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想到这里纪柏暮突然想起来，对赵金钰问道：“你不是说过你小学时和丁旭升是同校同学过吗？你那时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听到纪柏暮这么一问，赵金钰思索了一阵后恍然道：“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有。”
“我四年级的时候班里曾经转来过一个叫丁尤的有钱小少爷，这个人挺嚣张跋扈的，而且他当时尤其针对的人之中，就有当时在我们隔壁班的丁旭升、陆松和周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姓丁！”
“这么说起来，那个当时针对过你的乔含，其实在小学的时候也和他们几个在一个班里过，而且听说家里也挺有钱的；至于那个陆松，虽然平时比较低调，但好像也不简单的样子，毕竟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保镖一样的周迅。”
“这样吗？”纪柏暮听完沉吟了一阵。
关于乔含和陆松的家庭背景，他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倒是略有耳闻过，但他那时一心不闻窗外事，最早的时候所有心思都围着丁旭升转，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又封闭自我几乎不和任何人有交集，所以也并没有把这些往深处想。
虽然他以前也大概能猜到丁旭升家里的事情不简单，但现在把这些线索结合起来看，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就答应他了？这钱虽然不少，可你也不差这点钱啊？”赵金钰接着问道。
“嗯，”纪柏暮沉默一阵，尔后开口回道，“倒也确实不差这点钱，我大概就是自己想留下来而已。”
“你这、真是的，”隔着上百公里，纪柏暮也几乎能够想象到赵金钰此时头疼的样子，“你之前不是总说，你已经厌恨他不再喜欢他了吗？不是也说了想要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吗？”
“那些话确实不假，我确实讨厌他，也想忘记掉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纪柏暮将擦过头发的毛巾扔在沙发的扶手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是做不到。”
当初自己选择了留在本校，丁旭升选择了去往g市，在初中的毕业季里分道扬镳后，纪柏暮以为自己会慢慢地忘记他，然而熟悉的环境与旁人的话语，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心意。
后来纪柏暮选择了与父母相互争吵伤害，最终得来了休学的机会，本以为这样就能逃避过去，忘掉一切，然而即使是在睡梦里，那些回忆与压力编织的噩梦仍然如影随形地缠着他。
于是最后，在听到丁旭升受伤的消息后，纪柏暮还是来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纪柏暮把这句话当成笑话说出来，而他也确实没忍住嗤笑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赵金钰一阵沉默，然后道：“算了，你们的恩恩怨怨姻缘纠缠我也不想管了，想趟这浑水你就去吧，明天阿姨要去你们这边的茶场下乡，说是带着我一起去，等看完风景散散心以后我就回去了，懒得管你。”
“嗯嗯，辛苦你白跑一趟啦，下次我来p市再给你赔罪吧。”纪柏暮用有些打趣的语气道。
“你来啊，看我怎么打飞你！”
两人一起笑了笑，赵金钰道：“那我挂了哈，别妨碍我看电影了。”
“等等。”纪柏暮又突然道。
“咋，你还想说啥？”
“那啥，你觉得、给骨折病人做什么吃的比较合适？”
赵金钰：“……”
就这，就这？！还想亲自下厨，好兄弟都没有你给的这待遇！
“自己查，别问我！”赵金钰火冒三丈地挂掉了电话。
纪柏暮：“……”
老赵最近火气重了啊，下次见面的时候给她做点酸梅汤带着消消火吧。
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一口喝干杯子里剩下的水，纪柏暮转身走进这房子里的厨房。
不看不知道，越看越离谱，纪柏暮的脸色逐渐痛苦
纪柏暮从这个房子被买下来就基本上没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是匆匆住一晚第二天就离开，所以压根就没进过这里的厨房。
然而纵使如此，纪柏暮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光景。
冰箱，没有！抽油烟机，没有！消毒柜，没有！
【震惊纪柏暮一整年jpg】
老爸不是偶尔来这边出差的时候在这里住来着？他不吃饭的吗？！
纪柏暮翻箱倒柜，最终只能望着一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蔫白菜、几个破破烂烂的碗、角落里被蜘蛛网覆盖的电磁炉以及一只路过的小强战术后仰。
于是，他捂着面，想起来了——他家老爸，似乎从来不会下厨来着。
纪柏暮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还成，小区门口的超市肯定还开着。
看来只能出去一趟了，不然这个厨房根本用不成！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丁旭升醒着，正带着平和的神色看着手里的书本。
“早啊，小旭，今天起得很早嘛。”护士笑着打招呼道。
过去的几周里，她们来查房的时候，丁旭升往往都还在睡着，几乎是到中午时送餐的护工来了才会醒来。
丁旭升的眼睛从书上移开，对着护士露出一个阳光男孩特有的朝气蓬勃的笑容：“护士姐姐早啊，这么早就来查房，真是辛苦了。”
护士心跳漏了半拍，拿着笔正在记录的手上一歪，墨痕斜飞出去一大笔。
明明是平常到流水账一般的一句寒暄，配上丁旭升那张脸和那副笑容，却瞬间充满了温和的杀伤力，让护士心里一暖，仿佛连上班的怨气都被驱散了呢！
护士走出门去，和一起来的同事边走边聊道：
“小旭这是怎么了啊，他来了也挺久了，还从没见过他这么有精神呢？”
丁旭升来到住院部已经好几周的时间了，作为一个眉目清秀身材高大的小帅哥，自然是一入院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毕竟整天面对着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都快要给人整得脸盲了，偶尔看看帅哥舒缓一下眼睛还是很有必要的！
最来的时候，丁旭升总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时常一望就是一整天，大家还以为这个小帅哥是个忧郁高冷的人设。
然而接触的时间一长，大家便发现，除了睡着的时候，这个孩子不仅会向各种职工笑着打招呼，而且嘴也特别甜，于是下到刚刚毕业的实习生，上到孙子都能打酱油的护士长，通通都对这个看着懒散丧气，实际上礼貌温和的大男孩充满了各种不同的怜爱！
这位刚刚工作了一年多的小护士，当然也是其中一员了！
所以第一次见到丁旭升这么有精神的样子，让她欣慰之余也满心好奇。
同样是一届的新人，昨天下午当班的同事说道：“我想想哦，昨天的时候他那些亲戚们又来了。”
“啊，他们怎么又来了啊？”
对于丁旭升的那些亲戚们，整个护士站都有所耳闻，有的人还亲眼见过那恶劣的态度，虽然看不过去，但毕竟是实打实的病人家属，她们也并没有插手的立场，只能尽可能地在平时多照顾着一点丁旭升。
“嗯，但是没呆多久就走了，然后他的那位老师也来了，”同事的语气充满着钓鱼的意味，然后话锋一转，“除此之外，昨天还来了一个和小旭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看起来有些冷冷酷酷的样子。”
“诶？男孩子？难道？！”护士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笑容。
“就知道你这家伙会是这种反应，”同事用书夹板敲了敲她的头，好整以暇道，“别想太多了，人家或许只是朋友来看望而已呢。”
小护士记录完另一间病房，追上来道：“可是之前那两个男生和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的女生来的时候，小旭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啊，这次小旭直接像换了个人的样子诶，怎么想都绝对不是普通朋友吧，起码也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呢！”
“嘛，昨天那个男孩子待了挺久的，没准今天人家又来了呢？反正今天你的排班都在白天，就慢慢观察吧。”
丁旭升并不知道，包括两个护士在内的护士站里，已经围绕着他和“昨天那个男孩子”侃侃而谈了不知道几个版本了。
他今天醒得很早，因为从一大早就在期待着纪柏暮什么时候会来了，以及来的时候又会带些什么呢？
一想到这些，就让他不由得有些抓心挠肺。
丁旭升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昨天纪柏暮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才不由自主地因为过于惊喜而慌了神，甚至连反应都变迟钝了起来。
于是他立马偷偷发消息，让正在来的路上的老陈赶紧过来帮忙稳住，又做出了直接发两千块给人家这种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会做的蠢事。
他当时实在是太激动也太着急了，毕竟他当初因为犹豫而错过了第一时间和纪柏暮开口的机会，又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放弃了许多次解释的机会，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人从自己的面前离开。
等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心意的时候，再一次回到p市九中里去找纪柏暮，却只得到了对方已经休学了的消息。
然而又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他却再一次回到了自己面前。
第一眼的时候，纪柏暮看上去变了很多，可在短短两个多小时里，从言语、神情和动作的许多细节里，丁旭升还是看出了他那骨子里一点没变的心软——而且，他一定还是在乎着自己的！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纪柏暮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从结果上来说，自己的“雇佣”方法得到的结果还是很成功的，以纪柏暮的性子几乎不可能在收了这些钱后还食言的。
不过纪柏暮也有自己的小脾气，正如他所料，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纪柏暮过来，而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百无聊赖地将手上的书籍放到了旁边的矮柜上后，丁旭升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一次打开手机微信，点开纪柏暮的主页。
他仍然是用的那个备注——“暮暮”。
纪柏暮这个账号的头像是一片彩霞，看到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应该是在他们曾经的学校p市九中里拍的，如果再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还是在宿舍楼天台上拍的。
自从他们两人间的关系僵掉了以后，纪柏暮就不怎么使用□□了，空间几乎停滞在两年半前以后，而自己也是一样的，除了偶尔会上传几张和爷爷奶奶的照片外再也没有更新过空间。
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可以透过空间看到自己的消息，所以不约而同地不再使用□□空间，却又都没有删掉对方，只是让对方随着时间推移沉在了列表的最底部。
能够在纪柏暮不知不觉间加到他的微信，还是靠陆松帮了一手。
丁旭升又一次点开纪柏暮的朋友圈，一条一条地翻着他朋友圈里的消息——在听说对方休学的消息后，他几乎是每天都会打开浏览一遍。
大概是在今年的一月以后，纪柏暮的朋友圈消息才开始多了起来，那差不多就是他开始休学以后的时间。
纪柏暮似乎间隔着去了不少地方，拍了不少风景照，有水雾激起漫天的瀑布，有芳卉漫山遍野的花海，有清澈倒映山林的水潭，还有缥缈云临众小的山岳。
但发的最多的内容，还要属一些甜品和饮品的摆拍照，看背景应该是在什么店里的样子。
是在什么店里打工吗？
而丁旭升最关注的，还是穿插其间的一些餐桌照，上面各色菜肴荤素搭配、菜□□人，通过左下角的那只比着一个“v”字的手，丁旭升就直觉地猜到这是纪柏暮做的。
在很久以前，他就对纪柏暮的厨艺深表过兴趣：
【“当然可以啊，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对方说出这番话时，那骄傲的小表情犹在眼前。
只是可惜，比起那些机会，两人关系的裂纹来得更快。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呢？丁旭升心想着。
就在这时，一条对方新发朋友圈的提示从手机顶部弹出，丁旭升拇指一点，已经下划了很久的朋友圈界面立即回到了顶端，显示着最新的那一条。
丁旭升眼神一凝，尔后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图片上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崭新的煲汤锅，旁边放着一个同样崭新的饭盒，汤锅里的汤正冒着热气，汤面上泛起清亮的油花，莲藕和猪骨在汤中起起伏伏。
不管纪柏暮记不记得，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还是来了，而且这次，他抓住了机会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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