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从来不是友情
在校园里，流水线式的生活作息与学习安排下，很容易让人不再注意日期，而是因为课程表的存在而只清楚记住星期几，但是星期只会在七个重复的数字里循环，这样的日子稍微一久，就总是令人难以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特别是对于纪柏暮这样除了按部就班地学习外，几乎没有别的日常的“无聊人士”来说，尤其是如此，于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十月底已经到来了。
当注意到这个时间的时候，纪柏暮才恍然想起来，篮球赛就在十月和十一月的交际间举办。
而纪柏暮想起这茬的时候已然星期二，之前就已经听说过这个比赛大概会耗时三天，那么按照学校绝不会把能凑一起的停课机会分开的尿性，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周末的了。
果然，就在这天晚上的自习课上，老陈通知了这件事情：“这次的篮球赛将利用这个周末进行，从周五下午到周日下午三天里。”
老陈顿了一顿，用打趣的语气道：“之前订的篮球服明天应该就能到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给你们训练，参加的小子们可给我争气一点哈，要是前三都进不了，期末结束之前就都别想再上篮球场了哦！”
“哦！！！”参加比赛的男生们表完信心后，老陈便开始评讲刚刚发下去的试卷。
自从那天晚上和丁旭升在操场上说了那通话后，纪柏暮就总感觉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中午放学后，班里空荡了好一会儿，丁旭升才收拾好东西走过来：“暮暮，去吃饭吧？”
“我不去了，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去吧。”纪柏暮头抄写着剩下的笔记，也不抬地道。
“啊，这样吗？”丁旭升微微一笑，“那我也不去了，我们待会儿一起去买个面包吧。”
纪柏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丁旭升道：“我是确实没胃口啦，你不用在意我的，而且我今天中午要把这点笔记给抄完，还要一会儿，你就自己去吧，免得一会儿赶不上了。”
纪柏暮都已经这样拒绝，丁旭升也没有理由再说什么了，只能边走边回头眼神复杂望着他：“那我先走了哦。”
“嗯。”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纪柏暮誊写的手慢慢地停顿了下来，然后开始望着桌子上放着的两个本子上发呆。
如果仔细一看，两个本子上的字迹其实都属于同一个人，并且写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纪柏暮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而且仅仅是为了躲一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你能答应我，一直做我的朋友吗”】
几天以来，无论梦中梦醒，这句话总是萦绕在纪柏暮的心头。
在那样的氛围里，面对着那样的眼神，纪柏暮做不到拒绝他。
他当然可以答应，但是他答应后呢，他真的做得到吗？这个问题反复在他的内心中响起。
他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丁旭升身边，但是他也已经很清楚了，自己无法以朋友的心情和丁旭升相处。
对与丁旭升来说，只要自己还是他的朋友就够了，可是自己呢？
只有他怀揣着想要将朋友的身份再推进一步的渴求，那么在作为朋友相处的时候，痛苦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甚至有可能，将来的某一天，他还要以朋友的身份见证着丁旭升喜欢上另一个女生，而自己还要去祝福他们。
“呵——”纪柏暮不由自主地嗤笑，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回响着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丁旭升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他怎么办？
一想到丁旭升将来可能要和别人在一起，而自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望着，他的心就像堵着一块抹布一样难受。
然而他痛苦又能如何，身边的种种无论恶意或善意仿佛都在叫嚣着——你一个男生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生，喜欢上他？！
【“他不喜欢我又怎么样，难道他还会喜欢你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纪柏暮心知肚明。
但是他能放弃丁旭升，选择转身走开吗？
他的每根神经都像是被麻痹着，他同样做不到。
而只要看到丁旭升，他就总是又想起对方那令自己难以拒绝的期待眼神，于是继续挣扎在这矛盾而又痛苦的漩涡里，不得安宁。
所以，这几天以来，他总是尽可能地避免和丁旭升走在一起，尽可能地避免和丁旭升说话，尽可能地避免看到丁旭升的眼睛。
纪柏暮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总是只能在一些时候坚强，却在另一些时候软弱无比。
看到丁旭升一个人来到食堂时，陆松有些讶异地看向他道：“怎么了，纪柏暮还是不怎么理会你吗？”
丁旭升蹙着眉将盘子放下后坐好，然后道：“我明明和他说清楚了，可他最近好像又有些躲着我，特别是下午下课以后，总是在上课前才能看到他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从以前开始就没在和丁尤或者乔含这类人之外的交际里受过挫，这还是第一次吧，”陆松轻笑着看向他，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道，“他倒也确实没有拒绝你，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丁旭升低着头，半晌才道：“等到这周末吧，等到周六晚上，我再借着这个日子的机会，好好和他聊一聊……”
周四下午的自习课前，纪柏暮在走廊上被路过的数学老师抓了苦力，去帮忙发作业本。
老实说纪柏暮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活儿，因为他不得不去每个人附近逛一圈，现在他只能期望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人能少一点。
好在下课的时候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人确实不多，纪柏暮虽然和绝大部分同学都不熟，但是对于他们的名字和座位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所以不一会儿，手上的本子便只剩几个了。
当看到下一个本子上歪七扭八地写着的名字时，纪柏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往窗台边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向那个此时正空着的位置走了过去，把那个本子轻递着丢在那个桌子上。
然而他回过头时，正巧那个他并不想看见的家伙来了。
看见纪柏暮，张诚就习惯性地“啧”了一声，拧着浓眉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本子：“谁让你这么扔的，不会好好放着吗？”
任何人发本子都是这样的，没有谁会觉得奇怪，所以张诚这明显是在找茬。
但是现在是在教室里，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纪柏暮还是打算忍忍，便再一次拾起那个本子，然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这样可以了吗？”
张诚又“啧”了一声，继续找茬道：“谁让你又碰我本子了？真特码晦气，老吴让谁来发不好，让你这家伙来发。”
“……”
还没完了是吧。
纪柏暮看着面对他一脸得意的张诚，神情冷淡道：“我明白了。”
正想象着对方会怎么灰溜溜地走开的张诚愣了一下，还没想通纪柏暮说他明白了什么，就见对方再一次拾起自己的本子，然后直接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把扔了进去。
在一旁吃瓜的所有人：“！！！”
“你他妈！”本来只是想把上一次吃的瘪找回来的张诚立马气绿了脸，一副马上就要冲上来打架的样子。
纪柏暮眼睛微眯，瞄准着对方包括眼睛在内的各种脆弱部位，紧绷着身子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他是没怎么打过架，但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他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这种心态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发冷。
就在两人看起来马上就要扭打起来的时候，闻风赶来的丁旭升立即出声制止了两人：“干什么呢！”
“切——”看见丁旭升来了，张诚也只敢暗暗地啐一声。
就这，还是马上要代表班级出战篮球赛的队员呢。
“呵。”这一幕在纪柏暮看来简直滑稽极了，甚至让他不禁冷笑了出来。
“为什么起矛盾？”丁旭升虽然语气仍然严肃，但看着纪柏暮的眼神里只有疑惑与担忧。
纪柏暮心情仍然有些不好，也不想看到丁旭升的眼睛，便撇过头随意敷衍道：“他找我麻烦，我看他不爽，就这样！”
丁旭升还是忍不住将余光扫过去，便见纪柏暮脸上满是愕然。
“啧……”原本就心情不好的他感到更加烦躁了，干脆选择不再说话了，转身将剩下的本子发完后，就直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正好上课铃也打响了，纪柏暮不再回头看丁旭升，同一组的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看回去，对方便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把目光缩回去了。
“……”纪柏暮也将自己的目光移回老师刚踏上的讲台上。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张诚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态度怎么样，而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要和丁旭升一起打比赛，纪柏暮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反胃的感觉。
丁旭升在自己的位置上，忧虑重重地看着纪柏暮的背影——他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最近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啊？”苏芮背靠围墙吹着风，悠悠道。
“有么？”纪柏暮头也不回地看着篮球场那边，明天篮球赛就要开始了，现在篮球场上不少班级都在最后熟悉一下配合状态。
丁旭升他们当然也在其中，但是今天场地边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人流淹没了纪柏暮的视线所及，于是纪柏暮便放弃了看向那边，转而看向此时正人来人往的操场上。
“有啊，黑眼圈都浮起来了，还成天垮着个脸，长期像这样当心变成面瘫哦。”苏芮半是正经半是调侃地道。
纪柏暮不说话，继续看着操场上发呆。
苏芮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试探道：“是和你那个朋友有关吗？”
纪柏暮眼神微动：“为什么这么觉得？”
苏芮肩膀一耸道：“嘛，也很容易看出来吧，毕竟你这一看就是和谁闹矛盾了的样子，而你有提到过的也就这么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听苏芮说完后，纪柏暮低垂着眼眸道：“没有闹矛盾。”
但苏芮显然把这话当做掩饰了，问道：“不是闹矛盾还能是什么？”
“没有，”纪柏暮眼眸微阖，实话实说道，“就是突然发现，我们或许不是很适合做朋友。”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苏芮继续问道。
纪柏暮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不为什么，大概就是单纯的发现自己不适合交朋友吧。”
纪柏暮想起了自己的小学，那时候他是那样的渴望能快点升上中学，拥有所谓友谊，但是现在的他，却又开始怀念曾经的时候——虽然会孤独，但起码做什么事都不会有包袱，也不用整天备受这些苦恼。
“这样啊，”苏芮歪着头想了想道，“可是你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有觉悟去放弃，不是吗？”
“……”纪柏暮转过头来看了苏芮一眼，苏芮却并没有回望他，似乎是在让他自己去思考这些。
这个学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说起话来居然这么一针见血。
他确实没有那份觉悟——因为困扰着他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友情。
照常地，在啃完面包后，苏芮跟着纪柏暮一起下楼。
就在两人走到纪柏暮他们那一层的通道口，两人准备互道“拜拜”的时候，一个苏芮不认识的头发呈暗金色、外形俊朗高挑的男生从下一个楼梯口拐了上来，和纪柏暮目光撞上的时候，两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苏芮忍不住抖了一下，因为那副表情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是那个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好，甚至让她感觉有些发冷。
丁旭升淡笑着走上来，看着纪柏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丁旭升的这幅笑容，纪柏暮总有些不自在，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但从丁旭升的嘴中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心里莫名很不舒服。
纪柏暮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回道：“嗯，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就是去场地上跑跑保持感觉而已，为了保留足够的精力应付明天的比赛，所以就提前结束了。”
也不等纪柏暮回答，丁旭升继续问道：“你们怎么会从上面下来？”
说着，他看了看苏芮身上与他们的款式大不相同的校服：“而且，这位学姐也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他们上面的两层楼是初三年级的，现在还没下课，而他们下面则是初一部，但是，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显然都不是眼前这位身着高中部校服的女生应该出现的地方。
纪柏暮还不想让丁旭升知道天台这个地方，而且面对对方这幅刨根问底的样子，他心里也莫名一阵烦躁，低沉着道：“既然是朋友，她来找我聊聊天又怎么样了？难道还要和你报备一声吗？”
一旁的苏芮隐隐地猜到了纪柏暮的想法，便打圆场道：“对对对，我就是有事来找他聊聊天而已，上面初三还没下课，清净一点，所以就上去了。”
听到两人这样说，丁旭升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眉梢紧锁在一起，神情也愈加阴晴不定了起来。
那天说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其实也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吗？那么最近这段时间下午见不到人，难道都是……
丁旭升这幅表情，让苏芮感觉更加如坐针毡了。
纪柏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种无端尴尬的局面。
于是他神色淡然道：“我还要去她那里拿我借她的一本书，那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你的面包我已经给你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然而，纪柏暮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脚下一个趔趄。
“啧……”他深呼吸一口后，努力平静地转过身来。
然而在看到丁旭升眼神里的些许失落时，他又一次感到了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于是撇开目光道：“还有什么事吗？”
丁旭升此时的脸色已经不似平常一样游刃有余了，他看了看苏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对纪柏暮问道：“明天的篮球赛，你会来看吧？”
用的是不那么确定的语气。
纪柏暮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丁旭升之前没来问他，他也没去多作思考，但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躲不过。
他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当然想去看自己喜欢的人，但是他不想和那群人站在同一个地方，也不想让自己越陷越深了。
他早就明白的——应该及时止损才是。
但是一看到对方那像是要被抛弃了一样的眼神时，纪柏暮又恍然间想起了他同样早就明白的一点——他早就已经拔不出来了。
“嗯，我会去的，”纪柏暮低着头道，“可以放开了吗？”
“嗯，抱歉……”得到了对方的允诺，丁旭升也就放开了手。
丁旭升站在楼道口，看着纪柏暮和苏芮一起离去的背影，他的面色如常，但是眼睛里流转的目光却冷得吓人。
“呼。”直到纪柏暮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丁旭升转过身慢慢走去。
既然纪柏暮答应了，丁旭升就知道他不会食言。
那就还是按照计划，等到那个时候再趁机和他谈起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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