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弟弟？
冬日的夜晚向来漫长，而对于不用再遭受“灯光骤亮瞎眼”和“哨声痛苦循环”的学生们来说，寒假就应该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好时光，恨不得把学校里失掉的眠加倍讨回来。
丁旭升也是如此，再自觉的人也会有需要放松的时候，所以最近这几天他都是睡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的。
但这天早上，天上的夜色尚还深邃，丁旭升就已经清醒了。
这并非是他突然想要在寒假的时候继续奋起拼搏了，而是书桌上的手机不断响起的“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生生地把他给闹醒了。
“艹……”丁旭升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声，坐起身来，又立刻被四周灌进来的冷空气逼回了被窝里，只能侧着身子伸出手去将手机够过来。
打开手机解锁后，只见微信的消息提示，仍然在以不快但连绵不绝宛如滔滔江水的频率刷新着。
丁旭升打开一看，“最棒初一一班家长群”的页面下，一条条顶着各种标准格式备注的消息不断地弹出：
【赵金钰妈妈：谢谢陈老师！【比心jpg】】
【陆松父亲：感谢陈老师的辛苦付出，我家这个孩子打小就贪玩，这次多亏了老师们的监督，才让他取得了现在这份成绩！【感谢有你jpg】】
【陈欢家长：唉，虽然说现在社会内卷严重，但除了努力还能怎么样呢，做低端流水线工作随时被剥削，太多权益都无法得到保障了，还是得往上爬才行啊！【加油同志们！jpg】】
丁旭升往上爬楼翻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期末考试的成绩和排名出来了。
在这个只听得到公鸡打鸣的点，各位家长们顶着还得上班的痛苦早起，于是面对大清早的送上来的好话题，家长群里便一片好不热闹。
不过，这其中就没有丁旭升这个混进家长群的“伪”家长的事情了。
顶着“丁旭升家长”备注的丁旭升跟着持续刷新的消息发了一条：
【收到，谢谢陈老师。】
因为爷爷奶奶都对智能手机不太感冒，丁旭升就只能自己披了个马甲，加入了这个时不时就有重要通知的家长群里。
发完这条消息后，无视了大批一本正经的讨论，丁旭升打开了最上方的那份文件，一张年级排名表格映入眼帘，他直接放大了最前面的十几名。
丁旭升顺着往上看去，在第八名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接着看上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第二名上——纪柏暮。
丁旭升大致扫了几眼，又弄清楚了自己的班级排名在第四名，而纪柏暮则是班级上的第一名。
这在丁旭升的预料之中，年级上并不是只有一班才是尖子班，一二三班都是同一个层次，这是学校为了创造一个班级竞争的氛围而安排的。
三个班级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差距，从前三十名的各自占比就能看得出来。
纪柏暮虽然是年级第二名，但是与第一名也就是两分的差距。
从浏览器里退出来后，丁旭升又无视了家长群里一些冲着“丁旭升家长”这个马甲打的招呼，转而又打开了□□。
点进首页里一个联系人消息界面里，丁旭升带着一点没由来的欣慰打字道：
【恭喜啊，又是第一。】
就在丁旭升以为对方会晚点回消息，正打算放下手机再睡一会儿时，对方的消息却突然弹了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
丁旭升心里有些意外对方居然也醒着，但还是很快回道：
【嗯，今天早上刚刚在家长群里公布。】
【这样啊，是班级还是年级？】
【班级，年级是第二，不过也已经很厉害了，和第一名也就差了两分。】
【嗯嗯，谢谢。】
接着，纪柏暮问了问丁旭升的成绩，丁旭升回答完后，见对方不说话，便接着道：
【你起这么早是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纪柏暮发了几张图片过来，丁旭升打开一看，发现背景是在一张橘红花色的桌布上，放着一碟切开了的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靠近摄像头的则是一碗浮着些许豆渣的豆浆。
【今天也是油条配豆浆吗？】
【嗯，爸妈昨天回来了，做给他们的早餐。】
纪柏暮的奶奶曾经卖过几十年的豆浆，所以纪柏暮最早学会的就是炸油条和熬豆浆，这点丁旭升也是知道的。
而纪柏暮还曾经对着学校的豆浆念叨过，他更喜欢留有一些豆渣的豆浆，还表示滤出来的豆渣拿来做豆渣饼也很好吃。
【太坏了你，把我都给看馋了！【小羊：流口水jpg】】
不一会儿，纪柏暮就回复道：
【有机会一定也让你试试！】
这句话纪柏暮之前也说过，丁旭升清楚地记得。
“有机会”，类似的话他听过很多次，许多人总是在心情愉悦的时候顺口这样说道，但实际上往往转头就忘了，即使真的有机会再想起来时也会觉得麻烦。
但是纪柏暮对于答应的事情总是很较真，所以明明是一句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想象着纪柏暮一脸正经地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丁旭升一瞬间就有了一种实感。
于是他又轻笑着，做出了同样的回道：
【那我可得期待那个机会的到来了。】
他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个机会迟早会到来的。
放下手机后，窗外的天幕尽头开始涌现一丝深蓝色，完全清醒过来的丁旭升掀开被子，一边换衣服一边想思索起早餐吃什么。
回想到纪柏暮发来的图片，丁旭升突然有了想法。
“今天就去吃豆浆油条吧，也好久没有去过黄嬢嬢那里了，吃完给爷爷奶奶带一点，奶奶就不用做早餐了。”
丁旭升自言自语地决定了下来，离开房间换上鞋子，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呼吸着清晨冰冷的空气，在被口中呼出的白气映得朦胧的灯光里，丁旭升走上了街头。
“哇，暮暮，你又考了第一名诶！”大清早的，睡醒后头发还有些蓬乱的邱欣激动地搂住自家儿子兴奋道。
纪柏暮一脸无奈地任由邱欣摆弄，等邱欣的兴奋劲过去了才道：“好了妈，别总是这么兴奋啦。”
其实他倒是没有太激动，毕竟之前定下的目标是只要保持在前三名就可以了，虽然比期待的要稍好一些，但是也在意料之中。
“这次考得不错，继续保持。”纪国文没有邱欣那么风风火火的，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只是发挥了正常水平而已，所以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嗯，我会的。”纪柏暮不怎么走心地回答道。
他其实还是挺希望老爸能夸他一下的，虽然老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早餐我已经做好了，就在桌子上，我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回房间写作业啦。”
“好的宝贝，去吧。”
纪柏暮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走到桌前坐下，望着桌子上摊开的书籍发呆。
其实他压根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只是不知道能和爸爸妈妈说什么，与其相望无言，还不如自己回房间里找事做。
百无聊赖间，丁旭升又拿出手机打开□□看了看，列表里除了丁旭升外，又多了几个群聊和几个好友。
这些群都是丁旭升拉他进去的，人最多的那个群聊是班级群，方便随时接收消息，而那几个好友则是顺着群聊找过来跟他加上的同学。
然而实际上，纪柏暮几乎就没有点进去这些群里说过话，没有老师的群里倒是随时都有消息刷着，比如现在就有一群人在问早，但是都被纪柏暮开了消息免打扰。
他又一次点进了和“豆浆机”先生的聊天界面里，翻着稍早一些的聊天记录。
纪柏暮盯着屏幕，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慢悠悠地猜想着，丁旭升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
这天下午，陆松和周迅一起来找丁旭升玩来了。
贺萍走进来孙子的房间，将盛满切好的苹果和剥好的核桃的盘子放在一张胶凳子上，然后走出去道：“吃的放在那里了，你们好好玩啊，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奶奶说哦。”
“行啦行啦，你就一天天的啰嗦，他们小娃儿自己没有手吗，要你管这么多？”坐在客厅里望着电视的丁裕繁没好气地嚷嚷道。
趴在床上的陆松抬起头来，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道：“嗯嗯，谢谢奶奶！”
贺萍回以一抹微笑，然后将门带上。
房间明明有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陆松趴在床上，看着坐在床沿的周迅腿上以一个看起来莫名嚣张的姿势卧着的小羊，时不时拿起手机拍两张照，周迅则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手上时不时轻轻rua一下小羊的肚子。
又过了一阵，陆松终于憋不住了，长叹了一声把脸埋进手臂里，然后又侧过脸来，带着幽怨地盯着书桌前奋笔疾书的人道：“不是我说，我俩都在这边坐半天了，你就打算在那里继续做你的作业？”
丁旭升继续写着桌上摊开的卷子不为所动，周迅也继续默默看着陆松一言不发。
陆松看着这两人毫无沟通却又默契一致的沉默，顿感无语，懒散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丁旭升淡淡地说道：“在自己家里都这么能演，也难怪你那好学生的形象这么深入人心。”
丁旭升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尔后一副轻松样子地开口道：“为什么要说演，怎么，难道我不是好学生吗？”
“是是是，你当然是好学生，”陆松有些无奈地回应道，又翻了个身到周迅身旁，逗了逗他腿上的小羊，然后勾着嘴角意有所指地道，“不过我这里说的那个好学生，是学校里的那个好学生啊~”
丁旭升斜睨着陆松，没有说话。
“看看，看看，真是的，你现在哪有学校里那副温和好班长的样子，我难道说得不对吗？”陆松毫不避让地和丁旭升对视着，轻笑道，“如果不是和你这么熟，我都快要被你骗过去了，差点忘了你这家伙实际上超级冷漠的来着。”
丁旭升也笑了笑，然后熟练地转移话题道：“你这么能嚷嚷，不知道做作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高效率啊？”
“啊啊啊，你别跟我提这个了！”
听到这里，陆松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滚到周迅的背后，抓起周迅的外套把脸埋了过去，然后继续嚷嚷道：“老陈真是的，什么时候发成绩不好大清早的发，我今早睡得正香就被我爹给揪起来数落了一顿，要不是他太啰嗦了，我也不会跑出来找你。”
“我爹也是，二十名不算差了好吗，年级上也能排进前七十了，周迅也是，我去他房间找他的时候居然也在做作业，这要是被我爹看到一对比，不是又要数落我了吗？！”说着，陆松还捏起拳头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周迅的后背。
周迅手上抚摸小羊的力度加重了一些，听见小羊不舒服地“喵”了一声，才又把力度调整过来。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人，用一贯的清冷语气说道：“只要你说一声，我也可以陪你玩游戏。”
陆松的语气更加凄凉了：“你傻吗？让我爹看到我带着你玩游戏，不是更得说我了吗？”
丁旭升不禁笑出了声道：“你也是啊，明明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却偏偏这么懒散，叔叔不被气到才怪呢。”
“他以前成绩也没有好到哪去啊，周叔叔都告诉我了！”陆松越说越气，于是抓着周迅的衣襟咬在嘴里泄愤。
周迅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咬了好一阵后，陆松松开了爪子，然后又翻了个身到床边道：“不过你现在居然不是第一了啊，真惨，话说第一名是谁来着？”
丁旭升顺口回答道：“纪柏暮，年纪第二名。”
陆松啧啧称叹道：“看到这小家伙第一眼的时候，真的很难想象到他居然这么厉害。”
丁旭升瞥了他一眼道：“人家只是年纪小了一点，以后没准比你高。”
“话说你居然特意看了他的成绩么，还记得这么清楚，这真的很不像你啊，你不是向来止步于表面关心的吗？”陆松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好奇，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只要在学校里就基本上跟人家形影不离了，不会回了家里还在跟人家继续聊吧？”
“咳咳——”
丁旭升闻言眉头一挑，然后又轻轻地战术性咳嗽了两下以掩盖。
但陆松还是看到了他的神色变换，于是惊掉了下巴：“我不会还说中了吧？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丁旭升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词句，然后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概括，大概是，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弟弟一样的感觉吧。”
“噗——”刚扔了个核桃在嘴里压压惊的陆松听到这句话，顿时又被猛地呛到了。
周迅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道：“注意一点。”
缓了一会儿，陆松才又抬起头来，神情古怪地看着丁旭升道：“弟弟？你是说你和丁尤那种？你和他玩得这么近是想整他吗？”
虽然学校里从来没有人了解，但是在场三人都知道，这个“丁尤”指的便是丁旭升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丁旭升怔了一下，然后蹙起眉头有些着急道：“当然不是，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在他面前我会觉得很自在，不用去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而且他比我小，性格也挺单纯，就让我想要多照顾他一些……大概就是这样。”
“这样啊，你说清楚一点嘛，突然说什么弟弟之类的，谁不是第一时间想到你和丁尤啊，吓我一跳，”陆松这才放松下来，然后又奇怪道，“说起来，你刚才这么着急忙慌地干什么，我又没有在逼问你。”
听到这句话，丁旭升愣了愣，是啊，自己这么着急是做什么？
这一点都不像他，可是，偏偏在谈到纪柏暮的时候，就生怕被误解了什么一样，陆松那样一说，他就忍不住想要立马解释澄清。
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把纪柏暮当成弟弟一样看重了吧，丁旭升默然想到。
“嘶，还是有点不对啊，这种感觉，是兄弟之间的感觉吗？”陆松看向丁旭升的表情又开始奇怪了起来。
丁旭升也被陆松一惊一乍的弄得有些毛躁道：“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啊，我又没有兄弟。”
陆松沉思一阵后，还是对那种感觉感到一丝懵懂，索性摇了摇头，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道：“算了，不想了，我们来想想一会儿去玩点什么吧，是要一起开黑，还是去市中心逛街，或者去电玩城？”
这时，周迅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向陆松，然后将显示着聊天界面的手机递了过去道：“陆伯伯给我发消息来了，说你把他拉黑了，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要回他吗？”
陆松周围洋溢着小花的空气，瞬间和他的脸一起黑下来。
他一把抓过周迅的手机熄屏：“回个屁，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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