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渡江断桥血染金州(三)
屋内噼里啪啦一阵凌乱,间歇的喊叫伴随着惊恐与绝望。
有村民不堪受扰,前来询问情况,却只看见院子里扫地的叶溪,而里面房间关着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诶,你娘怎么回事啊?”
叶溪只是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我娘生病了。”
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生病了就去看大夫啊,在这儿鬼叫什么?吵得老子觉都睡不了!”
叶溪没理他。
男人走上前,“听到没有啊,把你娘送去医馆,别在这儿扰民了。”
叶溪被推得后退一步,扫帚一倒,“啪”地摔在地上。
男人骂骂咧咧往门口走去,“原来是个疯女人。当年就不该让她住进——”
他边说推门,话音却戛然而止。
他双目撑圆,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胸口正中插着一把匕首,而拿着匕首的人,正是如春。如春披散着头发,眼睛里充满血丝,整张脸苍白渗人,完全没有平日明艳动人的样子。
她轻启薄唇,字字诡异,“四季姑姑,你说得对,叶毅就是个负心汉,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他又来找我了,他竟然想让我跟他一起死!”
匕首更加深入胸膛,殷红的血液已经浸染大片衣服,而一些顺着匕首流到如春的手上,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歪着脑袋凑近身前的人,像是在判断他还有没有呼吸。
末了,她开心地笑了笑,“叶毅死了,哈哈哈,她再也不会缠着我了。姑姑,我解脱了,我解脱了……”
她一松手,男子像是没了筋骨的鱼,顺着门滑倒在地上,还睁着眼睛,却已经断了气。
如春走出房间,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双目没有焦距,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叶溪跟上她,“阿娘……”
不料如春却突然发起狂,一把挣脱她的手,不管不顾地朝着外面跑去。
——
唐三秋前脚刚收到师父的传信,后脚就被唐奕“抓”到了。这次离开秋风岭,刚好是在唐奕不在的时候,因此唐奕并不知道他出来了。
唐奕直接道:“这次出来又是因为那小丫头?”
唐三秋道:“她娘身体情况很糟,我想山谷派或许有办法。”
唐奕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对那小丫头那么上心?”
唐三秋垂眸不语。
唐奕叹了口气,“我猜你看到她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对吗?但是三秋,你有没有想过,你给了别人希望,如果有一天这个希望破灭了,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
“我们这些人,随时都要做好为秋风岭而死的准备。所以,不要轻易给别人承诺。”
唐三秋平静地说:“伯父,我知道了。”
唐奕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之后,两人一起来到如春住的村庄。只看如春的房子围了许多人,隐约能听见女人哭嚎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我丈夫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残忍的杀害啊,啊啊,我和孩子怎么办啊?”女人几乎趴在地上,她抱着男人冰冷的尸体不肯撒手。
“真是造孽哦,遇到个疯女人……”
“借过一下。”唐奕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看到了血淋淋的尸体,和伤心欲绝的女人。
“我早说她有问题吧,一个人带着个八岁大的孩子,孩子爹都没见过。”
“八成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唐三秋面色难看,“请问这家人的小孩去哪儿了?”
村民回答道:“这哪儿知道,八成和疯女人一起跑了。”
唐三秋拉住唐奕,“伯父,我先去找人。”
唐奕亦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身后村民道:“你们认识那疯女人啊?可要小心点。”
唐三秋二人顺着零星稀疏的血迹来到了金州城内一家茶馆,然后失了线索。街上的人脚步凌乱,都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跑。
唐三秋觉得奇怪,便拦住一人问话。
那人激动道:“听说有人跳桥了!”
自从五年前新官上任,整改治安,完善基建成了首要任务。不过任务艰巨,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因此,紧赶慢赶到今年还剩渡江桥这一大工程。
加固桥基,拉放石块,官府下令封桥后,百姓过江乘船,已有数月。
“你说寻死也不是这么个法子,这是自毁全尸啊!”
——
“阿娘,阿娘……”
床榻上昏迷数日的叶溪再次低声呢喃。房门随之被人推开,唐三秋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叶溪的额头,还是很烫。
他将叶溪扶起来,靠在自己臂弯中,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贴上她嘴唇。药汁顺着唇缝流到下颌,唐三秋用手帕给她擦干净。
接下来试了几次都是如此,药喂不进去。唐三秋无计可施,便将叶溪放回床上。
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唐奕道:“小丫头怎么样了?”
唐三秋道:“不好,喝不进药。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唐奕道:“就算是旁人当时见到那副场景,恐怕也要留下一生的阴影,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娘。”
他杀人无数,见惯生死,已经能坦然面对死人。那日在渡江桥上,他还是被自己所见画面震惊到。模糊血肉,不堪回想。
唐三秋道:“伯父,我想带她回秋风岭。”
唐奕扬眉,不反对也不赞同,而是问道,“为什么?”
唐三秋轻敛眸光,似乎也有些犹豫,“她现在没地方去了,或许秋风岭能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不过,这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唐奕肃穆沉思,道,“我就猜到你还是会心软,不过这秋风岭中的事,你也有能力和判断,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伯父不会反对。”
叶溪醒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胀痛,竟然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唐三秋两日前找来大夫,准确来说,是绑来的。毕竟任谁看到一张戴着鬼面具的人,都会下意识心生恐惧,更别说听那人的话治病。可是谁想到对方被拒绝后直接拔刀相向,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
小命仍在他人手。他只能咽下怨言。虽然一度怀疑这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是不是也是被他们绑来的,但是看那少年脸上的担忧不似假的。他用明矾和盐花研成细粉,用手揩牙根下,“下次也这样做,就能喂药了。你将药端给我。”
他话一说出口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嫌活得太久了吗,竟然敢让威胁自己小命的人做事,想到此处,他吓得咽了下口水,“那什么,我自己来也行,不麻烦您动手。”
可是方一低头,药碗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敢看身边的人,只能僵硬地端起碗,给小姑娘喂药。确实有效果,药汁一滴不剩都进了嘴里。
“阿娘,等等我!”
女孩追在女人身后,可是无论怎么喊,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阿娘,你别跑了,你要去哪里?”
女孩很少流泪,但是她清楚地感受到脸上冰冷的泪水,像炎夏一场暴雨后的残留,她抹了一把脸,继续朝着女人奔跑的方向追去。
女人两只鞋都跑掉了,赤足往前,她手上还握着一把尖刀,带血的匕首,怎么能不让人害怕呢,更何况女人脸上是疯狂和决绝的。因此,没有人敢拦,他们全部退得远远的。
只有女孩一个人追在后面,很无助,却又不能停下脚步。可是她还是迟了,女人毫不犹豫地跳下桥,然后女孩听见一声沉闷钝痛的撞击声,那是□□撞上坚硬的石头,如同破碎的海棠花。
女孩跪在地上,她眼睛很痛很痛,流泪为什么眼睛痛?身前身后没有人,又像是挤满了人,可是没人再看她,他们在看什么,桥下有什么?她想不明白,脑子混混沌沌的。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掉进深色漩涡中,暂时逝去了感官。
好像有人靠近了自己,那人一脸担忧,她分不清是不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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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昏暗,屋内黑漆漆一片。她猜测应该是晚上了,像往常一样,她起身往左边走,却“咚”的一声撞在墙上。这一下声音不小,惊动了门外守着的人。
唐三秋进屋点亮蜡烛,就看到叶溪对着墙壁,一动也不动。他心里一紧,自责自己没有点灯。他将叶溪转过身来,面向着自己,“小叶子,哪里疼?”
叶溪眨了眨眼睛,人在独自一人时不容易失控,但是在被人关切询问时会。她很难过,她扑进唐三秋怀里,眼泪一股脑往外涌,很快打湿了唐三秋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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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金州的那天,天下起了雨,唐奕找来两匹马,他带着叶溪骑一匹,唐三秋骑另外一匹。
唐奕将叶溪放在身前,注意到小丫头神情紧张,想来她没坐过马,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他一边将叶溪的蓑衣整理好,一边笑道,“小丫头,待会儿要是怕了就抓紧我。”
却听到小丫头低声倔强道:“不怕。”
唐奕哈哈一笑,缰绳起落,骏马飞驰,溅起的泥水又落在地上。唐三秋挥鞭赶上,两道身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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