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严打大会

长方形的水泥台子上摆着两排桌子，前排是一张长条桌，上面摆着麦克风，后面一排并排五张桌子，干主任和治安办干事稳稳当当地坐在正中那张桌前，外厂矿的领队依次坐在两边。大会开始了，林书记讲了在我厂开会是对我厂治安整顿工作的促进，欢迎兄弟厂矿的同志们云云，便熄火了。

        台下人们交头接耳，东张西望，然后楞楞地望着台上，不解其意。

        主任两眼放光，一遍一遍地扫视着台下的群众，不时看看手表，和身边的干事耳语一下，干事就起身走到场外，一会儿又回来，他不走台阶，而是两手一撑就跳了上去，还主任一个耳语。

        警车停在保卫科门口，进行了交接。

        两个警察一边一个扭着建国的胳膊把他押往会场，人声哗然，原来大戏的开场在这里。

        人们让出一条道，建国被押上了台。

        他腰弯着，头垂的很低，像在找一条地缝欲钻进去。

        一个警察扯着他的头发，又往后一拽，那脸就冲前，下巴冲天了，另一个警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念道：成建国，引诱少女进行犯罪活动，准於逮扑。念完从后腰间掏出手拷。

        “我是自愿的。”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个贱人，你自愿你告么状。”和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另一个女人大叫，她是冷彩莲。

        一副银镯子戴在了建国的手腕上。

        “是谁，上来说。”那位完成了拷人任务的警察步到台前，用目光在台下搜寻着。

        “你的氧气瓶还开着，会爆炸的，还不赶紧去关。”红梅说着拉着万晓阳就往会场外挤，人们让开道，她们过去后又堵上，就这样曲曲折折，她们从会场入口的反方向，拐到冷彩莲那排房的房头出了会场，她们跑进生产区大门，万晓阳往车间拐时，红梅说：“你到车间干什么，你上班了吗？还不赶紧到后门的羊毛沟躲躲。”说完红梅就转身往回跑，跑两步又回头喊一声：“别急着回来，等我叫你。”

        建国被押到了台子前面的一角站着，给这个会场制造着一种威严的气氛。几个单位的代表发言后，主任慢吞吞地站起来，林书记说：“欢迎市社会治安整顿办公室的干主任给我们做指示。”他带头鼓掌，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干主任清清嗓子，猛吸一口气，像上了膛的炮弹，等待发射。他说：“现在形势空前严峻，阶级敌人伺机反扑，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散布流言蜚语，寻衅滋事，企图推翻我们的无产阶级政权。他们传播色情出版物，用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侵蚀群众，引诱人们男欢女爱、卿卿我我，泡在温柔乡里，舒服了，愉悦了，天塌下来也不顾了，还有激情为革命去挥舞旗帜，去振臂高呼，去投身革命吗？”说着右手举起在空中挥动。

        治安办干事马上站起来振臂高呼：严厉打击形形色色的流氓犯罪活动！台下有人附和着。

        主任用手示意安静，继续道：“这不但消磨了我们的革命意志，还扰乱了社会治安，滋生出许许多多的社会怪像：有个单位在排水沟里发现了死孩子，有个单位职工谈对象谈崩闹到要杀人等等，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手五指并拢，有力地从空中劈下。

        干事及时呼应：大力整顿社会治安！当喊出：“严惩一切□□分子！”时，台下的人大都颤颤兢兢地举起了手，从牙缝里挤出些声音，好象不如此，那干主任手下劈的就是自己。

        看到现场气氛已经热烙，干主任双手在空中来回地往下按着，好象他的手下是看不见的弹簧，他提高声调说：“安静，安静，”台下立马鸦雀无声，好像人们不情不愿张开的嘴巴立码就被人按下了闭合键。

        “各单位回去后，”干主任继续他的发言：“要对本单位的治安情况进行全面调查摸底，采取自查和集中排查的方式，在摸清底数的基础上，将存在的治安问题分门别类，列出重点，制定整改方案，比如：谈对象只能用嘴谈，谈到胳膊、手的时候就要警惕了，就亮红灯了，谈到下半身就出界了，看看，看看，这就是样板，”他指指建国，说：“一副银镯子就在那儿等着你。”

        众目睽睽下建国被押上车，警车周围早已围满群众，围观者中有厂里的同事，这片厂矿的熟人，那些不认识的人中，他害怕有人会记下他的容貌，保不准哪天突然在大街上把他认出来，在身后戳他的脊梁。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尽可能把头低得更低，猛然他又勇敢地抬起头，在人群中找她，他想看到她又怕看到她，怕把她也捎上车，当确信她不在时他松了口气。他的整个人仿佛像被阳光晒化的雪人一样，哗啦啦四分五裂，胳膊一处腿一处，肠子遍地爬如蠕动的蛇，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光芒，看不到车外的任何围观者。那些看客想把他吃进脑子里，他只想把他们埋没在尘烟里。

        围观者目送警车开走开远，他的内心像火山爆发前翻滚的岩浆，车窗外的世界已经彻底与他无缘，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竟是如此渺小，稍一倏忽就会被碾成尘埃，他成了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战友迈出办公室前的最后一刻，任书记闯了进去，他简要地讲了事情原委，当然对许多情节进行了篡改，说这倒算个啥嘛。

        战友站起来说：“我回头问问，今晚还有任务，就不留你吃饭了。”然后他砸他一拳说：“你个二球，啥时候了还惹祸上身。”

        任书记所做的努力也许起了作用，但又没起大作用，建国以＊＊罪被判劳动教养一年六个月。

        从劳动教养的名称定义来讲，比徒刑官司好听，罪轻。但劳教官司比徒刑官司难“吃”。或许是因为刑期短的缘故，劳动强度很大，每天从天不亮就干，完不成指标的人通宵达旦地做，虽然没有任何人用鞭子抽着你努力不停地干活，但一整套特别严格的管理制度，让你感到压力山大到几乎难以承受的地步，你必须像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让你没有时间去想外面的世界，去想自己过去的种种和未来的日子，实际上解教后的日子很悲惨：原单位回不了，有的有家都不能回。

        2013年11月15日公布的《□□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废止劳动教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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