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遇见?小生

第一次看《忆十八》纯属偶然，本来是想看预告中的《三岔口》，结果到了京剧院一瞧，换戏了，闻所未闻的一出小生戏《忆十八》。我拿着戏单子想：这能好看吗，这能怎么好看啊。

        当时的失望，至今犹在脑海，随后的惊喜，更是铭刻在心。大幕拉开，我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印象的小生：清秀而不阴柔，天真而不迂腐，文雅而不文弱，多情而不矫情，身段圆转俊逸，小嗓男声别具一番明朗脆亮的味道。这出戏，二十分钟，满台就是一个梁山伯在念念不忘他的爱侣，但是唱做并重，载歌载舞，只凭这一个人的表演，让舞台上幻化出山岭、河流、小桥、亭台、红花绿柳、黄牛白鹅……身上一件褶子，手中一把折扇，至为简单的道具行头，转侧之间，变化万千，让你没有一刻能移开视线。

        貌似许多观众都如我曾经那样，对小生行有些误解，觉得戏里的角色懦弱无担当，形象不够阳刚，男声小嗓又与旦角声腔接近，乍听不大容易被接受……但是好的小生，原来不是这样。大连京剧院的岳峰，不是这样。《忆十八》之后，还看过岳峰的许多演出，《八大锤》、《群英会》、《白蛇传》、《周仁献嫂》……每个角色都让人赞叹，喜爱。专业上的功力那是一方面，我觉得他特别突出的一点，是抓住了一个“美”字，以唱工，做工，以细腻的表演，传达出小生独有的青春之美，情致之美，有情调，有格局，有着与其它行当完全不同的流丽神采。

        “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因这一出《忆十八》而结缘，领略了小生行的无穷魅力。我眼中最好的小生，当然要数叶盛兰。生年已迟，未及瞻仰前辈先生的现场风采，但是就算从照片上，也能看出这位小生泰斗的不凡。叶先生扮相极为漂亮，最难得是俊秀而不失英气，纵是文小生，也只见清新雅致，绝无半点脂粉味道。《八大锤》陆文龙，小生武生都演，众多剧照流传，唯有十六岁那年的叶先生最让人惊叹：小生无他那般刚勇，武生无他那般脆亮，脸上身上，无一处不美，那样古旧的照片，也有逼人的光芒。

        只可惜时代弄人，这样一位大师，流传下来的完整影像只有《群英会》一出。当时的叶先生，已经四十三岁，并不算是最好的时光，但是那里的周瑜，实在是小生表演的典范，声腔的控制，眼神的运用，身段上的各种表达，炉火纯青。最精华的“舞剑”一场，起手一个山膀，只是手臂一挥，也未见得十分用力，但是瞬间一股子不由分说的霸气，青年儒将的霸气，含蓄而慑人，同样一个动作，其他人的所有版本，包括叶少兰先生在内，都略逊一筹。每次看到这里，都扼腕叹息：就这么一出，就只留下这么一出，还有多少精彩，随着他的逝去，永远不复得见。

        还好小生行并未凋零，叶派姜派，都有流传，还好叶少兰先生仍有演出，众多弟子，各有所长。还好我们大连有岳峰，一身技艺，放眼全国，也堪称优秀小生。京剧之美，历经千锤百炼，每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独特韵味，差别只是在人，在戏，在领略的机会。好的演员和好的剧目有无数个可能将你打动，一如人与万物之钟情，都只在是否能遇上那最美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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