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叫好儿”不容易

看戏和看其它演出不一样，光鼓掌不行，讲究个喝彩，或者叫“叫好儿”，“喊好儿”。每逢紧要关头，在演员特别给力的时候，台下连声暴叫“好——！”，那是中国戏曲独有的热烈场面。

        俺刚开始看戏的时候，对叫好儿这回事，老纠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不该叫，想叫也不敢叫，更多时候只是随着大伙儿一起鼓鼓掌而已。后来跟演员们熟了，说起此事，演员都笑：“想叫就叫啊！得叫啊！演戏没好儿，多不起劲儿！”尤其是精心准备的一个登场，铆足了劲儿的一声唱，一段打，一亮相，结果台下寂无声息，全场观众都默默地瞧着你，那是真挺让人泄气的。现场演出这回事，就讲究个演员和观众之间的互动，台下气氛高涨，台上也精神十足，彼此相长，遥相呼应，形成的气场笼罩在整个戏台上下，才能烘出一出完美好戏来。

        老戏迷们的叫好儿，说来也挺有趣。比较专业的好儿是粗豪而短促的一声：“噢！”要正好叫在节骨眼儿上，在整套动作圆满完成的一刹那，整段唱腔最有气韵的一瞬间，不能早也不能晚，这个时机的拿捏，那可就见功力了。亦有些戏迷，连带“好儿”的对象一起叫出来：“好腿！”“好枪！”“好架子花！”“好青面虎！”对演员的精气神儿，更有提升之效。所以叫好儿这回事，是个挺大的学问，要想做个好戏迷，真得慢慢揣摩，认真磨合，争取早日叫出“好好儿”来。

        京剧里的叫好儿，跟看电影看话剧的鼓掌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往往是针对演员的功夫，“玩意儿”，而不是针对剧情。所以在《洪母骂畴》里，洪母诉说民族大义能得好儿，那洪承畴为自己的卖国行径狡辩，唱到激昂之处，也能得个好儿；武松斗杀西门庆，武松矫健的身手能得好儿，那西门庆夺刀反击，动作干净漂亮，也能得个好儿……不是咱京剧观众是非不分，而是咱们给好儿给的是演员，不是角色，只要功夫精，不管演的是正面反面，都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当然了，若是正面人物苦尽甘来，大仇得报，姻缘美满，合家团圆，再配上完美的唱念做打，那满场的好儿声更是凝聚着热情凝聚着爱，暴雷一般地送上台去。

        要说不想要好儿的演员，也是有的，比如有“伶圣”之称的京剧祖师爷程长庚。程先生绰号“叫天”，就是因为他演出时台下的叫好声惊天动地，但是程先生本人颇不喜欢，云：我唱得好，听着就是了，叫什么叫！叫得音韵都听不见了……“四座寂，吾乃独叫天耳。”演出时若是叫好儿太厉害，则拂袖而去。后来做了内廷供奉，对皇帝佬儿也有言在先，告知不要叫好儿，“上呼则奴止，勿罪也。”于是终其身数十年，登台无人敢叫好儿，“叫天”之名，愈发地威震天下。

        不过，这样的演员，上百年来，也就程爷一位罢。作为观众，还是得深明“叫好儿”之道，给演出认可，给演员鼓励，赢得周围的共鸣，也是看戏的享受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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