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她收藏的第一次印记

牛武官在单位是有配枪的。在家里，他经常擦拭一把仿真枪，那是他按部队最后一把用过的手枪一比一做的模具。它能勾起很多回忆。

        库科去了北京，小菲的日子显得空闲，这种空闲，在深宅大院里，就会变成一种空虚和落寞。就如台阶上缝隙处的青苔，走的人少了，就会慢慢地滋长出来。

        小菲独居的日子，会让管家在后院垦出的那块地里种些作物，这习惯或许源自苏联农庄的那段生活，她看着作物一天天长大变化，这充实了她孤寂的生活。在礼拜天，她会一如既往地去次教堂。社交大概就是如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去翻看陈列房里的旧物。比如今晚，她就翻出了箱底的一块白布。

        白布叠成的方块，有好几层，层层打开后，最后出现的是一张颜色略微发黄的白布，中央盛开着一朵红色的不规则的花，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是血迹凝成的。

        这块布之所以压箱底，自有它的原因。

        它从哪里来？

        它从中国遥远的北大荒来，又伴随着她去了苏联，最后又跟随她辗转到了中国。前半生的远距离迁徙，很多东西，都忍痛割爱了，唯有它，一直保留了下来。

        那是小菲和田力的初次存留物，小菲特意留下来的，粗心的田力是不会知道这事的。小菲看到这珍贵的东西，总会先把自己感动了。它的收藏主人假如是田力，每次在她面前展示，再看他的满足感，那是什么样的体验！这样的体验，小菲没有，她只能自己感动自己，有时是说不清的泪花。

        女人把最珍贵的留给了心爱的男人，照理，男人就该一生守护她了。可是她和别人不一样。

        随着库科的出生，她有一段时间没去触及那块白布，尤其是牛蛋蛋真心实意地对他，更让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正视它，除了懵懂的青春能够解释，她似乎更觉得那是一种相伴的内疚和羞耻。

        当女军医将牛蛋蛋从她身边带走，她一度恨过自己，恨这块布，仿佛它才是这一切波折的源头。

        小菲在田力生日要到来的前些天，问他生日怎么过。这让田力有点意外。

        小菲一直记着自己的生日？这才想起那时在雪源村，有一年的生日就是和小菲他们一起过的。大冬天的，窗外的寒风吹着光秃的树枝，哗啦啦地响，大家围着一堆炭火，烤红薯烤芋头，还有牛蛋蛋送来的一只野山羊，大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讲着各种故事，热烈的气氛让田力记住了在乡下过的特殊生日。

        田力装了无所谓，说：“这个年龄了，还真没想到要过生日，那是孩子们的事。”

        “年龄渐长，越要记得给自己过生日。”小菲的潜台词是生日只会越来越少。“这样吧，你要是怕麻烦，我帮你在外面给你订餐，我给你过生日。”

        田力不好推，盛情难却，只得同意了。

        就在小菲和田力单独就餐的时候，小菲接到了库科的电话，说是回H城有点事。

        小菲很吃惊地问他：“什么事这么重要？”

        那头的库科说，反正已经在H城了。

        小菲嗔怪了一句说：“你这孩子，都不事先说一下。我在知青园酒店给你田叔叔过生日，你也过来给田叔叔过生日吧！”

        田力听了有点紧张，但小菲都已经自作主张了，他也只得默许了。

        小菲心里却在纳闷，这库科今天的表现有点异常，难道他当年真的知道了医院输血的事，这孩子只是配合大人们在演戏，其实心里清楚得跟什么似的？

        等下库科来了，有些程序就不好当着孩子的面了。小菲提早把送田力的礼物拿了出来，那可是一只精致的盒子，巴掌那么大。田力又显得不自在，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隔壁那个热情的小菲。田力接了，嘴里随意地嘀咕了句：“啥东西啊！搞这么多程序，还真跟孩子似的。”小菲不忘叮嘱：收好，回家再看吧！

        库科来了，带了一大束鲜花，前脚进来，饱满的“田叔生日快乐”的祝福就飞过来了。还有一件手工艺品，库科解释着说，名字叫“墙”，一个砌墙工人对着半堵墙，不知道创作者想表达什么，泄气的工人坐在地上，看着那堵残墙，砌也不是，不砌也不是的迷茫和纠结。

        田力把玩了一下，假装没看懂，夸赞了库科的礼物，收到一边，让库科赶紧吃菜，又为了点了几个爱吃的热菜。

        “田叔叔，真是巧啊，我一回家，就碰上你的生日了，真是太巧了。”

        小菲本想问库科回来啥事，想想又没问。

        “名校的生活紧张吧？”田力找了库科最熟悉的话题，来打破有点不自在的局面。

        “轻松且紧张着！说实在的，以前觉得大学生活压力并不大，事实上不是这样，这里的尖子生，一个个胸怀大志，一个个目标高远，大家都铆着劲在较量，不是为了奖学金，而是未来，未来谁更有成就！”

        库科的这番话，让田力兴奋，他看到了一个上进的群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欣慰了，看来名牌大学的学风就是两样。有的大学送你一张文凭，名牌大学送你终身受益的价值观和理念。

        “那就继续努力，学风好的话，硕士也可以选择原校。”田力建议他。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北京虽然风沙有点大，和南方的差异也有，有些本土文化甚至还接受不了，但求学的氛围和条件都是最好的，所以硕士我就原校不动了，再占它两年时间。”

        “好样的！”田力鼓励。

        “来，田叔叔，敬你一杯酒，祝你身体健康，开心快乐，工作顺利，事业有成！”

        “还有呢？”

        “老妈，还有什么？”库科故意把话题推给小菲。

        “你田叔叔还单身着挺辛苦，你就再送份祝福，祝他家庭幸福。”

        田力知道小菲的用意。也不置辩，也不感激，也不表明深受启示。客套地说了谢谢！

        生日聚会后，田力回到家，看了看库科的礼物，儿子对父亲带有某种寓意的期望。田力不去多想。

        小菲送的方盒子，田力一遍遍在猜想，里面装的会是啥？

        当他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的时候，心却无法平静，抢先激动了。最后一眼落在一块白布上，燃烧的火焰一样的红色，点燃了他整个人，他一下子脑袋一片空白，仿佛被烧成了灰烬那样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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