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下雪的夜晚
北方人对下雪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不下雪倒是奇怪了去。再说，下雪也不是好事，冻怕了，能暖和一天是一天。但是，下雪让南方来的知青们还是觉得挺新鲜的。
下雪前一天，还只是降温，天气阴沉沉的。到了夜里，就有小雨，还刮起了非常明显的寒风。
房东一家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唠叨可能要下雪了。施静和田力都声张，他们都私下对下雪期盼和激动过。
回到房间，田力从二楼的屋檐下挖了一篓子的木炭，生了一堆炭火，放到施静的房间，两个人搬了矮凳子，围着炭火，施静膝盖上照例放着书本。书本受了烘烤，书页的边角卷了起来，施静下意识地把它抚平。
田力在看立体几何，在背几条很难的公式。看着看着，头就低下去了。在温暖的火炉旁，睡意很容易袭来。
施静伸手去抚平他后脑勺一撮翘起的头发。眼里偷偷充满了爱意。白天要干活，夜里还要复习功课，这么冷的天，这实在有点辛苦。可是为了前程，为了城市生活，又有什么办法。
施静看到田力发丛里有一根白发，细心地揪紧了，轻轻地拔去了，举在灯下看了看，扔进了火炉里。那根白发很快卷缩起来，发出嗤嗤的声音，一丝烧焦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田力本没睡深，这下恢复了清醒。他傻乎乎地盯着施静胶原蛋白一样的脸蛋看着，不说话。
施静把他的头扭过去，不让他看。
施静找了个话题：“树獭在地里烤的芋头、黄豆可香了！”
“是吗？那我们是不是也烤点玩玩？”
施静知道这事能给田力提神，但她有顾虑：“问题是，楼道里那些芋头和黄豆是房东的。他们会不会介意。”
“拿一点应该没事吧，房东很大方的，再说这些粗粮他们都不看重。吃不了用来喂猪的。”
这倒也是。
“我去拿一点吧！”
“被房东抓到我可不管啊！”施静为自己开脱，却带着那么点鼓励。
“呵呵，放心好了，大不了把我抵给他们做家童。”田力说着，将手里的书扔到床上去，开了门去楼道寻找。
没几分钟，田力折回来，带了几只小芋头和一大把黄豆，还有额外找到一把板栗。
田力找了几张香烟壳的锡箔，拿小刀给板栗开了道口子，将黄豆和小芋头、板栗分别包起来，再用螺丝刀将炉火挖了一坑，一一埋了进去。
没过多久，就发出诱人的香味了。田力先将黄豆拿出来，迫不及待地和施静分享起来。施静优雅地嗑了几颗，看田力吃得那么香，对自己的小创意还是满意的。
“下雪了，明天应该不用出工了吧？”施静猜测着。
“应该是的，下雪了，地里没啥活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们要去给蔬菜盖塑料布，给土豆盖稻草。”
“希望不需要。真的，昨天下地，脚开始一阵阵麻，后来就冻僵了。现在炉火一烤，痒得很，八成是要长冻雷了。瞧这里，肿了，我在城里可从来没冻过，只有那几个郊区里来同学才会起冻雷。”
“你看看我的耳朵，也冻上了。”田力把头侧过去。
“是不是说你不听话才冻你耳朵？”
田力无辜地看了看施静，发现施静拿他开玩笑，滋润得很。
“下次去镇上集市给你买对耳套。手有没有冻上？”
田力把大手伸到施静的眼前，让她翻看。施静捏捏拿拿的。那上面长满了茧子，还有不明显的伤痕。
“手好像还没。我那勤劳的革命双手，一直在动，血液重点循环部位，是不会起冻雷的。”
“让雪下大点吧，明天找不到路，估计就不用去上工了。”
施静瞥了眼窗外，窗外还在下着雨夹雪。天显得比往常要亮，大概是雪光吧！
施静收回目光。
田力的脑袋低垂，在烤脸。烤脸的感觉很温暖。
“田力，你头顶又有根白头发了。”施静说。
“哎，老了！都是想你想的。”
“你又瞎说了。看来岁月不饶人哈！”施静说着帮田力采下那根白头发。
“这堆炭火能烧到天亮吗？”田力吃了颗迷魂香的板栗，突然找话说。
“你想烤到天亮？”
“这么冷，不想睡，睡了冻僵过去怎么办？”
“放心吧！冻僵了就冬眠呀！”
“真没同情心，你都不怕冷吗？”
“冷，可是没办法。”施静说的是实话，却忽略了一个逻辑漏洞，让田力抓到了。
“办法是有的，不知道你采纳不采纳。”
“什么办法？往被窝里放房东夫妇用的那种烤火小笼子，竹子做的那种？”
“那个太低端了。打翻了就变成火灾，烧成灰。对了，有个现成的取暖器，你想不想用？”
施静一下子明白田力说的是什么了。
“你又出坏点子了啊！”
“这哪是坏点子，绝对的好办法。我就给你取个暖，什么都不做行吗？那歌怎么唱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两双筷子抱成团。”
道理是没错。可是田力能做到吗？血气方刚的男人可以像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施静暗自在想。
见施静还在犹豫，田力伸出双手说：“你拿手帕把我手捆起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施静被田力的天真和执着惹笑了，有了一点一点松动。其实这么个大冷天，一个人，她连躺进被窝的勇气都没有。身上发出的暖气，很快就被冷流卷走。往哪边躺，都是冷飕飕的。要是有个会发热的人，那一个被窝就两个热源了，那是要乐观很多的。
“你确定不做坏事？”施静像是问小孩要保证似的。以前小时候老妈也常这样拉着他的小手，保证之后再在他的掌心放一颗糖。
田力一听，赶紧点了点头，绝对保证的那种。
“那先拉钩！”施静说，“还有，假如做了坏事，你以后就没机会了，知道吗？”施静还不忘给他下一道最严厉的关卡。
田力想都没想，先抓住机会为妥，于是伸出手和她拉了钩，深怕她反悔似的。
“那还要不要捆上双手？”田力傻傻地问。
“当然要。”施静笑着说。其实她担心田力捆了手睡觉不好翻身会做噩梦。
“那就捆吧！”田力表示出无所谓，一副受苦受难的鬼脸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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