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渐欲迷人眼（二）

昏暗的牢狱之下，烛火忽明忽暗，里面带着一股子血腥气味儿，慕清绾老老实实的关押在一处干净淡雅的牢狱之中，自己意料之内的严刑拷打倒是没有来，反倒是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慕清绾也不是什么讲究礼节的人，能活着一天便是算一天，也算是对自己生命的优待了。她抱着膝盖坐在一个角落，呆呆的盯着地面看，不知道在牢狱里呆了多久了，一点外面的消息也接收不到，唯一只能看着外面忽明忽亮，若是亮便是变天，若是暗则为黑夜。这样的周而复始，她心倒是也磨得平和一些。

        “皇上驾到~”

        慕清绾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不由的浑身一颤，随后就正襟危坐的坐好，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模样，万万是不能让嬴洛这样的人看笑话。她刚坐好就看到嬴洛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伸手随意的摆了摆，身边人才走出去。此刻的牢房内只剩下嬴洛和慕清绾两个人。他先是细细看了看慕清绾半晌，才走过来低声说道，“阿清。”

        “哎呦，这是什么风把皇上您吹过来了？”慕清绾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眸子满满都是对嬴洛的讥讽，“像我这样的下等小民还能有幸让皇上来接，真是不胜感激。”

        “你何必一直企图要激怒我呢？”嬴洛和慕清绾说话，没有用天子的自称，而是和平常一样的称谓。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你性子何必要这般执拗，明知道那群老顽固是故意刁难于你，随口应承了岂不是更好？”

        慕清绾闻言，挑挑眉，像是诧异一般的笑了笑，“皇上，别告诉我，你难不成还要放我走？你会是这般好心么？要知道你初登帝位还不足以稳定朝政，若是侵犯了大臣的利益，难保他们不会拉你下水再令立储君，不是么？”慕清绾眯着眸子说出这句话，嘴角洋溢着笑容。

        “你知道还这般问？”嬴洛淡淡的开口，伸手想要抚摸慕清绾的脸颊，被她一个侧头偏过去。嬴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也不恼，依旧是温和的说道，“阿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服软，可好？朕也不愿杀你。”

        慕清绾则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一般的，抬眼撞进嬴洛深邃的眸子，嗤笑，“嬴洛，我没听错吧？你会不想杀我？我好歹也给你下了不少的套子，难保你不会有杀我的心。现在朝臣的推波助澜不过就是你借口罢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清高呢？”她越说越来气，胸腔积聚了的怒火在这一刻急剧的喷发。

        “阿清，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何苦还这般说？”嬴洛看着慕清绾的眼神充满了哀伤。

        慕清绾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神，这一刻只觉得故作深情的嬴洛好恶心，不愿再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就这样漠视着。

        嬴洛见到说不动慕清绾，只能幽幽的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神色，半晌才悠然的站起身子，淡淡的扔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就匆匆的离开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嬴洛走了之后，慕清绾才转过头，眸子里带着滚滚的泪水，此刻再也忍不住的尽数洒落下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这个人哭泣了吧，绝情肃然，为了权力可以算计一切人，只怕只有他嬴洛才能干得出来。她呆呆的抱着自己膝盖看着地面的稻草，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能过多久，才终将会结束？

        浑浑噩噩之间，慕清绾倒在地上陷入昏睡状态，迷蒙之间，隐约看到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在温柔的替自己盖被子，她警觉性一向是很高，被触碰之后下意识就睁开眼睛。倒是吓了面前女子一跳，眼前的女子一身不变的粉衣，明眉皓齿，不是连馨还会是谁？慕清绾见到面前人，神色淡然的坐起来，盯着面前的女子，没说话。

        “清绾，为何这般看着姑姑？”连馨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慕清绾厌恶，依旧是带着慈爱的笑意。

        慕清绾低头看看身上的被子，伸手便是一扯，被子丢到一边去，瞪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说道，“你来怕也是来说服我的吧？回去告诉嬴洛，我不会的，叫他死了这条心。叫我慕清绾归顺一个功高盖主的逆贼，我做不到！”

        “清绾，你怎么这般想着姑姑呢？”连馨温柔的眼角泛着泪花，“阿洛没叫姑姑来劝你，是姑姑自己想来看看你的，你不要怪阿洛好么？那孩子自小便是没了母亲，也讨不得父皇的喜爱，独自一人长大真的是充满了艰辛。”

        慕清绾闻言挑眉的笑笑，口中的鄙夷直接显露无疑，“难不成连馨姑姑还是来和慕清绾打亲情牌的？那大可不必，还是走了比较好。现在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人，轻便。”慕清绾说着就阴沉着脸，下逐客令。

        连馨则是恍若未闻，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呆呆的开口道，“阿洛在嫂嫂腹中的时候就经历了一系列的朝堂之变，先是先皇弑兄夺位再者便是霸占了兄嫂，嫂嫂一直都是对着大哥不离不弃，两人在年轻之时也是诸多的花前月下。可能是利欲熏心争权夺位，逐渐的让大哥迷失了心性，三番两次的欺骗嫂嫂，嫂嫂终于是含恨的带着阿洛远走高飞，顺带杀掉了大哥最宠爱的妃子，大哥震怒，一路上派了诸多杀手阻拦嫂嫂，嫂嫂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躲得过连番不断地杀戮。还好她遇到了当时药师圣手，他拯救了嫂嫂那个千疮百孔的心，阿洛也跟着药师学了许多的本领。但是好景不长，大哥的兵马还是找到了药王谷，烧杀抢掠，药王谷顿时就化作了灰烬，还对药师做了最为严苛的刑罚，那便是五马分尸。嫂嫂痛心疾首，含恨自刎，丢下了孤苦无依的阿洛。可是大哥一直认为阿洛是嫂嫂和药师苟且生下的孩子，有了要杀之而后快的心。奈何阿洛年纪小小就已经知道了忍让，装疯卖傻了许多年，知道大哥仙逝之后才开始崭露头角，原来大哥的子嗣也和阿洛交好，阿洛便放下了仇恨专心辅佐兄长。奈何兄长是扶不起的阿斗，很快便亡国了。阿洛在悔恨，在自责，没日没夜都做着难以磨灭的噩梦，复国的心在他心里根深蒂固，逐渐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清绾，阿洛是对你有爱意的，只不过国仇家恨让他失去了理智。你可不可以不要恨他，能不能站在他身边一直支持他？那个孩子真是活的很辛苦。”连馨这边说着，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难以自拔。

        慕清绾就这样呆呆的听着，浑然不觉自己也和连馨一般，泪流不止。她伸手擦干了脸颊边的泪花，依旧是那副高傲不羁的笑容，“连馨姑姑，你觉得你现在和我这样说还有什么意义么？嬴洛他脑子里心里都是自己的雄图霸业，这和他的生父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要我像是他娘一般的义无反顾的付出自己么？我慕清绾做不到！”

        “清绾，只有你可以救他了。”连馨捂着自己的唇抽泣着，“那个孩子真是太累了，我怎么都说不听，只有你可以牵扯他一举一动。”

        “停吧，连馨姑姑，你猜测错了。”慕清绾含笑的制止了连馨接着要说出的话，“嬴洛现在已经要杀我了，不出意外，明日变回颁布斩杀我的诏书，现在姑姑和我这么说还有何意义呢？”

        “清绾、、、”连馨张口欲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缓慢的站起身子，眸子依旧是淡淡的悲伤，“也罢，明日过后想必你会想通的，暂且照顾好自己吧。”说完这话，连馨就拭干了眼角的泪，转身走了出去。

        “命苦、、、”慕清绾重复着一个字眼，一直到天明。

        第二日，果不其然，风宸瑾在大臣的怂恿下，毅然决然的颁布了斩杀慕清绾于市集的诏书，不仅是十一，就连连馨也被吓了一跳。她不可置信的提着自己裙摆的跑到嬴洛的养心殿，离得很远就看到自己从小到大心疼着的侄儿眸子里已经印满了属于帝王的顾忌。

        “姑姑，何时让你来了？”嬴洛倒是先注意到连馨，神色淡淡，“可是找朕有何事？”

        “阿洛，你当真要杀了清绾么？”连馨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别人不知道，姑姑是最清楚的，你不是对那慕清绾到了分身彻骨的地步了么？为何还要执意杀了他？”别人不知道嬴洛的一个秘辛，她确实是知道的，嫂嫂过去在苗疆居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害怕嬴洛以后因为动情会伤害自己，在嬴洛身上种下了一种名为“焚情”的蛊毒，不能轻易动情，若是动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便会毒发，虽然不至于会死但也极其损耗身体的元气。看着嬴洛脸色愈加苍白的模样，连馨就知道嬴洛是毒发了。

        “姑姑在说什么，朕不是很懂。”嬴洛则是低头掩盖住自己的慌乱，淡淡道，“她自己不归顺于风靖，自然那般危险人物留不得，不是么？”

        连馨看着面前的别扭男子，忍不住的开口，“你是认真的么？”

        “姑姑，这不是姑姑该干涉的地方，还是请姑姑回去吧。朕要批阅奏折了。”嬴洛不耐烦的下了逐客令，明显不愿连馨再提及这件事。连馨闻言，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之时依旧是看了看嬴洛。始终不相信他会真的对慕清绾下手，也就缓慢的离去。

        嬴洛抬眼看到连馨远去的背影，嘴角终于是溢出点点血丝，低落在奏折上闪现出那多妖冶的血花。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忍不住自嘲的一笑，这算是什么，作茧自缚么？

        一曲长歌婉转，一顾只影婉转，一颗心悬系阑珊。

        注定，你就是我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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