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晚是宁静的，周围除了稀稀疏疏的虫鸣，剩下的就只有鼾声。黄宾靠着邓朝成睡着。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即便是下雨也分好几种，从蒙蒙细雨一下子变成倾盆大雨，白天还会有时晴时雨的情况，还有一天雨就没停过，那一晚他们一宿没睡。原本变化莫测的天气如今变得一成不变，十分乖巧。今晚还算不错，他们找到一个凸出来的岩台，这样睡起来至少平坦，头顶有几棵松树帮他们遮蔽雨水，这算是他们最近条件最好的一晚。可即便如此，寒冷依旧摆脱不了，姜正没有生火来驱散寒冷。他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在找他们，为了不被追踪他们把手机随地丢弃，尽量走山路，所以和外界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space]

　　姜正不知道政府现在采取了些什么行动，自己可能已被通缉，警方发了疯的在找自己。一路上他们都清除踪迹，想借此跟踪是不可能的，除非对方是这方面的专家。邓伟从包里拿出铭牌，这是一个铁质的长方形铭牌，上面刻有一串数字，“95”，这是自己的编号，自从来到清河就从没戴过，他在收拾房间时偶然发现的，犹豫了一秒后决定带上。  [space]

　　姜正的大拇指不断揉搓着铭牌，想起那个晚上。那晚的雨比现在大得多，他在小巷听见一声汽车轰鸣声，接着又有两声。姜正拿出用毛巾包住的手枪，起身走出小巷。鞋子里泡满了雨水，走起来吧唧作响，很不舒服。每一步都溅起地上的雨水，姜正右手下垂，平静地走了出去，宛如走向战场的士兵。  [space]

　　没走几步耳朵就告诉他双方动手了。邓伟赶紧退回小巷，在出口处站着，探头观察情况。远处三辆汽车横在马路中央当作掩体，枪手在车门后射击，不断有子弹打在金属车身上，擦出一道火花。人接二连三地倒下，枪声越来越稀薄。现在还不是时候，姜正告诉自己。  [space]

　　火拼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姜正看见有人进了车，很快又钻了出来，往自己的方向跑来，姜正也再次走了出去。对方应该是挂了彩，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无力地下垂，不断回头，艰难地挪过来。随着二人的靠近，对方发觉了邓伟。这显然让他很惊讶，正在他要举枪指着姜正时，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邓伟来到他的身边，借着月光看清此人是猹，猹也认出姜正。  [space]

　　“妈的，叫你在车站，你去……”  [space]

　　“嘭”，姜正朝挣扎着撑起身子的猹的右臂开了一枪，这让猹再次扑在地上，牙齿咬到嘴唇，满口鲜血。  [space]

　　“你，该死……”猹惊讶地瞪着姜正，想以此来威慑对方。但姜正继续开枪打在背上，每一枪开完姜正都要重新瞄准再开下一枪，猹已经不再说话，只用身体的扑腾来回应，鲜血从身体底下渗出，混着雨水流走。姜正打完枪里的子弹，连续7发。他喘着粗气，左轮发出的硝烟味的白气升腾向上，他双目无神，嘴唇发颤……  [space]

　　姜正现在回想起来右手还是会发抖，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过激反应。抖就抖吧，无所谓了。姜正记得最后把手枪丢在地上就转身走了，现在想来有点愚蠢，枪上可能有自己的指纹，证明自己参与了这次冲突。  [space]

　　感觉到江瑜的靠近，姜正把铭牌放回衣服胸前的包里。江瑜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右脚垫在一小块石块上。“还没到时间，去睡会儿吧。”姜正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可以感觉到其中的温柔。  [space]

　　“不了，被他俩吵着，睡不着了。不过这几天他们也累，东西全是他俩抗，又是翻山越岭的。”姜正看见江瑜转头打望着此时正在熟睡的俩人，回头发出哼哼的笑声。啊，笑颜，现在的他们需要这玩意来麻痹自己。  [space]

　　“有心事？”  [space]

　　“我们现在是在逃亡，能不有心事？”姜正并不是在发牢骚，江瑜也明白。这几天除了必要的谈话，他们大多时间都是沉默不语，一来是为了保存体力，二来是气氛很压抑，谁也找不到话题，这种情况下，微笑是多么的重要。  [space]

　　“这雨还真不停了。”  [space]

　　姜正撅撅嘴，“我们改变不了天气，但不能因此放慢速度。”可五天下来，他们连十分之一都没走到，还在山里打转，而且行程一天比一天短。  [space]

　　“我们的补给快没了。淡水还能撑个三天，关键是食物，已经快没了。林子里应该有什么可以吃的，但要是专门去找的话，花了时间搞不好白费力气。”  [space]

　　“还有多少？”  [space]

　　“控制一下，也就明天。”  [space]

　　姜正身子前倾，双手合十，“你们按计划走，如果路上有什么可以吃的就收集一点。我钻出林子，这附近有个小镇，好像叫永隆镇。到时候我带上钱和值钱的东西，看能不能采集点物资，顺便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姜正顿了一下补充到，“还有衣物，我们已经没有干衣服了。”为了减轻负担，他们没多带衣服，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忍受身上的水臭味。  [space]

　　“那你去休息一会吧，接下来我来。”  [space]

　　姜正没有拒绝，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轮流放哨本来就是为了合理分配体力，如果因为体现领队的气度而搞垮身体，还得让同伴来照顾，得不偿失。姜正在俩人旁找了个空地，用脚把一些树叶刮走，背靠石壁，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休息。浑身的酸痛使睡眠质量大打折扣，他只能浅浅地品尝睡眠的美味。  [space]

　　在离天亮还有一小时左右的时候，姜正醒了。眼眶有点肿胀，他眨了几下才勉强睁开。站起来后拉伸了一下身体，长时间保持这样的睡姿让身体有点僵硬。姜正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昨晚自己坐的地方现在黄宾正低着头睡觉。他腾出一个背包，顺着之前他们爬上来的山路下山，快到山脚时天亮了，久违的太阳出来了，雨也暂时停了。  [space]

　　姜正和公路保持一定的距离，顺着公路的走向前进，这可以把他带到乡镇。现在已经远离了城区，村落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连绵数五百多公里的山区，通过公路连接起来，道路两旁依旧是浓密的森林。  [space]

　　永隆镇就坐落于一个十字路口。人们砍伐周围的树木用来搭建木屋，一座、两座……渐渐的人就多起来了。但与其说是镇子，倒不如说只是一个聚落。镇子由一位有公信力的人管理，负责解决住民的矛盾纠纷，财务仲裁。每过一段时间周围的人都会来到这里进行贸易。法律在这里失去了大部分作用，他们有自己的规则。除了官员偶尔的寻访，几乎不会有外人来到这里，当地人把外人视为欺诈者，外人也认为这里生活的都是没文化的野蛮人。  [space]

　　姜正在镇子外把鞋子上的泥土刮干净，阳光也让身上的异味不那么浓，姜正向镇子走去，希望能有点收获。  [space]

　　姜正运气不错，这个点集市刚好热闹起来。集市没有边界，找个地方，摆开东西就可以放声吆喝了。有些是当地小农自己种的蔬菜，也有的是从其他城镇运来的。东西算不上琳琅满目，但该有的也有。姜正经过一个蔬菜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看见他连忙走上招呼，在靠近后又马上走开。姜正被当做了流浪汉。  [space]

　　姜正不以为然，他早在之前就想好要买什么：淡水、便于储存的食物、还有衣物。最后的一样并非必须品，他知道身上的钱不多，能买到食物就行了。做出这个决定很冒险，虽然这里远离文明社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使得万年船。所以姜正走得很快，尽量避免与人有眼神交流。姜正比这里的人都高出一个头，这让他视野很好，人也不算太拥挤。姜正左顾右盼，不放过任何异样。  [space]

　　他找到了一个棚子，棚子下的有着冬季常见的蔬菜以及反季的大棚菜。姜正来到棚子前面，此时老板在和其它客人谈价钱，看见姜正过来了，扯了个塑料袋随手扔给他，对着蔬菜箱比划了一下，示意随便挑选。姜正拿起一个土豆在手里颠了颠，“这个多少？”  [space]

　　“两块一斤。”说完就回头帮人撑塑料袋。  [space]

　　“两块？”  [space]

　　“嫌贵，那没办法，你去其他地方看能不能买到便宜的吧。”菜贩腆着肚子，头和肚皮一样圆，一边看着电子秤上的数字一边说道。  [space]

　　邓伟瞟了一眼周围，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砍价，其他顾客已经走了，老板腾出空打量姜正。“哎，一块八，不能再少了。”姜正不想多纠缠，想赶快解决走人。  [space]

　　于是姜正开始挑选，老板也帮他选择，“你是不知道，现在这日子呀。听说前不久市长在那个叫，叫什么，清河镇？就这那儿发生了枪战。”  [space]

　　姜正被这话引起了注意，眼神上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发生这种事，政府怕是坐不住了吧？”姜正的语气里不含任何好奇，他小心地打探着。  [space]

　　“那个市长没多久就走了，听说还是查到了几个大的……”姜正选好了递给胖老板。  [space]

　　胖老板把土豆放在托盘上，“你说这儿天高皇帝远吧，但还是有影响。有钱的就走了，没钱的留下日子是一天天的不好过。你不要嫌贵，我也没办法。十七块三，就算十七吧。”  [space]

　　姜正接好放进背包。接下来他又逛了一会儿，要么就是不便于携带，要么就是储藏期不长，还有就是不实在。这点土豆应该能撑一镇子，而且现在姜正也初步了解了情况，虽然消息传到了这里，但貌似政府没有余力把手伸到这里，更别提后面的路程了。之后可以改变路线，靠着聚集点走，但还是要小心为妙。  [space]

　　集市旁边的就是一个类似于商业街的地方。人们围成一个圈搭起棚子，把一些服饰挂起来卖。这些自然不算上等货，但在这里已然是最高品质了。姜正明白他支付不了，但还是进去看了看。  [space]

　　有人是专门来这里选购衣服，也有人和姜正一样从集市出来顺便瞧瞧。这里的人和集市比起来少得多，顾客在绞尽脑子把价格砍到最低，老板为了利润寸步不让，激烈的唇枪舌战进行着，有人满载而归，有人提着东西但脸上全是怨气，大多是失望地离开。  [space]

　　姜正走进一家不大不小的门店，两边都挂着衣物，中间有一个环形架子，挂的大多是裤子，样式丰富，有牛仔的有丝制的。最里面有一台缝纫机，有一条棕色的门帘垂直下来。姜正在里面随意的看着，摸了摸衣服装作老手来判定材质。店主人是一位看上去年轻有活力的女子，装作朴素但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女主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丝毫不感虚假，那怕只是路过店门她也会投以微笑，姜正也被她的笑颜迷住了那么一瞬，所以才走了进来。  [space]

　　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买好东西就离开了，女店主会把每一位顾客送出几米远才返回。姜正准备离开，忽然他瞟见了缝纫机桌上的布料，应该是准备用来做衣服。姜正环视店内，空无一人。姜正被衣架挡住，女主人多半也把他忘记了，但就这么放着店不管也是心大。姜正往店门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他们没有干衣服，长期如此也容易生病，最关键的是穿干净的衣服会更舒适，让旅途更加愉快。现在他的周围就有他们需要的，只要他愿意，没人会知道。这么讲有漏洞，店主迟早会发现的，可那时她又能怎样。只需要伸手就能拿到，不用紧张，自然一点，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没人会拦住我。这么做可能有点违背道德，但是道德有何用，人类是那种为了满足某种欲望而可以抛弃所有的生物，道德在很多时候会被轻易地丢弃。姜正讨厌这种纠结，皱着眉头转身大跨步到缝纫机，把最上面的四匹布料圈起夹在左胳膊下。就在走过衣架时，女店主回来了，姜正很尴尬，右手捂住嘴唇，钱他是掏不出来的，放回去吗？姜正和女店主四眼对视，对方脸上先是惊讶，但笑容迅速地回到她那张标致的鹅蛋脸上。  [space]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到：“先生，还是让我帮你包装好吧，外面可能又会下雨了。”女人靠近示意姜正把布料给她。姜正支支吾吾地嘀咕着什么，但也照做了。女人走进店里，掀开门帘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  [space]

　　“这应该够令慈制备一套衣物了，都怪我，太忙了把这事给忘了，还多谢你帮我看店。”  [space]

　　姜正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一句谢谢？去他妈的。姜正点头拿着东西就走了，天空也的确又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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