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风雪里裹挟着阵阵梅香,少女提起裙摆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踏进屋子之前还要皱着眉露出百般嫌弃的表情,催促道:“你快点离开!”
白衣少年笔直站在雪中,肩头落满了雪花,他的眼眸很是淡漠,清冷的无情的,仿佛已经习惯她颐气指使的态度,轻衫宽袖随着寒风在雪中摇摆,满身冷意。
怀驰渊的浓睫上也落了片片白雪,不过片刻,便融成细细的雾气,好似将他这双比常人更漂亮的双眸点缀的更精致,他面无表情抬起眼睫,悄声无息看着少女进屋的背影。
这一抹亮眼张扬的红,是这雪白色天地里唯一的绝色。
韶珠越过台阶进了屋子,屋子里十分暖和,她抬眸四下看了一圈,在窗边的案桌瞧见了兄长的身影。
男人一袭黑衣,长衫大袖,腰带上是用银线绣成的虎纹,腰间挂着一块莹润剔透的碧玉,案桌右上方燃了香,是味道偏冷的松针香。
墙壁上悬挂着一柄杀气凛冽的长剑。
男人低着头,手中执笔,迟迟未在纸张上落字。
韶珠很久没见到哥哥,前些日子,青山派底下的小宗门起事造反,他哥哥拿上佩剑独自一人就下了山,短短半个月,便将那些带头起事的小宗门灭了个干净。
韶珠眉眼笑开,甜甜叫了声,“哥哥!”
卫杀闻声缓缓抬头,瞧见妹妹的脸庞,眉眼间的冷峻稍退几分,神色尽可能柔和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毛笔,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舍得跑过来看我了?”
她平常可不爱搭理他,总是嫌弃他管教的事情太多。
卫杀只有这一个妹妹,自然要看管的严厉些,免得她出了什么事,或是被旁人骗了去。
暖烘烘的屋子站上一会儿,韶珠的鼻尖就开始冒起细微的汗,她解开斗篷,随手搁在一旁,“我想你了,不行吗?”
卫杀挑眉,明知这个小狐狸说的是假话,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高兴,“又想要什么了?”
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他。
韶珠这次真的没什么想要的,这句想他了也是出自真心,她仰着脸,好奇地问:“哥哥,你为什么要罚跪怀驰渊?他惹你生气了吗?”
卫杀淡淡道:“只是让他跪一场,你就心疼了吗?”
卫杀在妹妹身边当然会安插眼线,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保护她,他才回来的路上便已经知道这些日子怀驰渊又惹韶珠不高兴的事。
这个少年有几分骨气,但这点骨气在卫杀来看了就是他油盐不进。
若不是怀池渊的根骨极好,又是和他妹妹双修的绝佳人选,不然卫杀早在他当初拒婚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他了。
他妹妹先天体弱,后来又中了毒,身体更不如从前。
韶珠当然不肯承认,“我就是好奇。”
卫杀眼神有些轻蔑,“罚了就是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没要了他的命,已经是他心慈手软。
卫杀这些年伤人无数,内心也从未有过负担,也不会觉得愧疚。不过他的表面功夫也是做的极好,外人都赞道这是位品行俱佳性格温和的大公子。
竟没被一人看出他骨子里的嗜血偏激。
这件事上韶珠得好好劝劝她的兄长,怀驰渊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他将来遇神杀神遇佛嗜佛,恨不能以仇人的血来喂养自己的剑。
她不能让父兄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韶珠伸出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捏住兄长的袖子,在熟悉亲近的家人面前,她一向柔软娇气,“哥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为难他?”
卫杀沉下眉眼,声音都跟着冷了冷,眉梢微微一动,略有不悦,“就这么喜欢他?”
男人扫了眼被她攥在掌心的袖口,也没推开她,只是眼中有些无奈又有点苦恼,他皱起眉,说:“外边好看的男人很多,你随便挑了几个喜欢的,哥哥帮你带回来。”
韶珠知晓她哥哥误会了,并未打算解释。
卫杀揉了揉她的脑袋,紧跟着轻描淡写:“碰见不喜欢自己的,直接杀了就是,免得让别人抢了去,一直记挂还糟心。”
不爱她,就去死。
韶珠叹了口气,“哥哥,你快点答应我。”
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卫杀这回却没有轻易点头,不太高兴的抿直了嘴角,“你太喜欢他,也不是好事。”
等于将把柄亲自送到对方手中。
韶珠怔了怔,随即表现得若无其事,她说:“我要自己惩治管教他,不要你插手,这样我的乐子就没了。”
卫杀乌泱的眼神自她的头顶落下,淡淡瞥了一眼,将信将疑,“也罢,随你。”
韶珠解决完正事,心中的石头就落了地。
她不愿在兄长的眼皮子底下多待,等雪小了点就要离开。
卫杀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她叫到跟前,帮她系上红色斗篷,拍干净狐狸毛上的雪珠,一双冷漠的眼睛没有感情看向她带来的侍女,语气淡淡吩咐了句:“看顾好二小姐。”
侍女们其实更怕大公子。
二小姐脾气大了点,却很好哄。
大公子平日说话温声细语,瞧着斯文好说话,偏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有关二小姐的事上不能出半点差池,事无巨细全都要上报。
大公子那些刑罚手段,没有一个人愿意领教,只听文字描述,都会被吓得浑身冰冷。
“是。”
韶珠瞧了瞧她怕的一颤的侍女,觉得好笑,她哥哥是阎王吗?哪有那么可怕。
……
怀驰渊在雪中站了许久,眼珠漆黑无声注视着屋子里的人,半开的窗格,隐约的能透露几分画面,还有她欢欣雀跃的声音。
少女面颊薄红,眼睛弯弯的冲她跟前的男人笑,叫出的哥哥一声比一声甜。
怀驰渊从来没有见她在别人面前露出这幅小女孩般娇憨的表情,她好像一直都是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做派,嚣张跋扈颐气指使,从来不会拿正眼看他。
只有戏谑他,玩弄他,将他当作一条狗。
心情好了就赏一块骨头吃,心情不好便用各种无聊的手段折腾他。
怀驰渊从未没见过韶珠甜甜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明眸皓齿,亮晶晶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天真而没有忧愁的姿态,像被束之高阁精心娇养的公主殿下。
他见过韶珠的笑容,多是带着嘲讽的,讥诮的。
没有一次是像现在。
她就那样乖巧站在她的兄长跟前,懒洋洋又乖乖的让她的兄长帮她系斗篷。
怀驰渊的眼神像一发冷箭,手脚被冻的没了知觉,眼睫毛轻颤,他缓缓收回了视线,强行按下心中的厌恶嫉恨,拖着冰冷僵硬的身体离开这间院子。
他总有一天是会杀了她哥哥的。
就像前些天夜里捏死那只猫一样。
韶珠对此毫无察觉,哄好兄长之后,困局好像稍微变得明朗了些。她还有几年时间,给怀驰渊多做几件好事,他总会知恩图报,功过相抵,两相无事。
大雪一连下了半个月,天气骤然变冷。
宗门内其他弟子每日依然勤勉的在练剑,韶珠借口身体不舒服,窝在自己的屋子里舒舒服服盖着毛毯,休息。
每日热茶热饭,悠闲自在。
其他弟子苦兮兮的练剑,迟到半个时辰都会被延陵道人骂的半死,不仅要挨骂还要受罚,林渺渺在修炼这件事上天资平平,吹了几天的冷风,寒气入体就生了病。
即便如此,延陵道人也不许她缺课。
总有年轻气盛的师弟不服气,私下愤愤不平说师叔偏心。
凭什么二小姐可以理直气壮缺课这么多天,渺渺师妹有病在身迟到了半柱香都不能网开一面?
林渺渺怕他们因为自己受罚,感冒发烧还得哄着他们,“别说了,让师叔听见,一个都跑不了。”
“师叔真的太偏心二小姐了。”
他们从来不肯叫她师姐,打从心里就不服气。
林渺渺说:“师姐身体不好。”
“谁信啊。”小师弟喋喋不休:“她拿鞭子抽别人的时候,扇人耳光的时候,气色可好了。”
林渺渺一时哽住,“好啦不要再说啦。”
小师弟很听她的话,勉强收了声。
林渺渺笑眯眯地说:“你别忘了,我们还要正事要办,”
“知道。”
过几天是驰渊师兄的生辰,林渺渺和他们为他准备了礼物。
虽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操办,但可以偷偷庆贺。
……
韶珠记性不好,但莫名其妙她就是想起来了怀驰渊的生辰,因为她和他出生的日子差不了几天,一前一后,仅仅相差七天。
韶珠以前觉得,生辰日差不多的人,性格好像也差不多。
但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她可比怀驰渊善良太多,做不到杀人不眨眼。
韶珠绞尽脑汁在思考他的生辰送他什么礼物,金银珠宝还是买卖宝物时能用到的灵石?想到少年那张性冷淡的脸,她就觉得倒胃口。
不过既然要送礼物,自然要拿出诚意,她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敷衍他。
思来想去,韶珠觉得不如送他一把剑。
怀驰渊现在用的那把剑,是别人不要的烂铁铸造而成,不是什么名剑,用起来也不是很趁手。
韶珠从自己的库房里精心挑选了一块难得的材料,二小姐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铸了一柄长剑。她看着眼前流光璀璨的宝剑,满意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感觉缺了点什么,于是解下腰间的玉坠,将这块通透的白玉镶嵌在剑鞘上。
侍女心疼二小姐也心疼这块玉,又不敢说别的,只敢说:“二小姐,你的手指头都磨出茧子了,可别再做这种粗活了。”
韶珠抬起手看了两眼,哼了声,“放心,这辈子我也不再干这种苦差事了。”
手指头起了泡,戳破后疼得要命。
等到了怀驰渊生辰这日,韶珠却纠结了很久,要她主动去他面前送礼,她拉不下这个脸。她寻思着怀驰渊若是出现在她跟前,她顺理成章把剑给他。
可是韶珠等了大半天,等到黄昏时,都没见着怀驰渊,她不情不愿向侍女打探怀驰渊的消息。
侍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韶珠迫不得已主动前往怀驰渊简陋的小院子,不知为何,临出门前她还换了身漂亮的新裙子,画了眉毛涂了脸,照完镜子扭扭捏捏地问侍女:“美吗?”
侍女点头:“奴婢就没见过比二小姐还好看的姑娘。”
韶珠就喜欢听甜言蜜语,很吃这一套。
韶珠欢欢喜喜冲出去,才踏出院子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吩咐:“你们让厨房备一份长寿面。”
“奴婢知道了。”
韶珠一路上都在想,她是看怀驰渊现在可怜,他指不定现在一个人待在他狭窄冰冷的屋子里,挨饿受寒苦兮兮修炼功法。
等她走到怀驰渊的屋外,看见里面的烛火,静静听着从屋子里传来的声音,才知道是她想的太多。
青山派的嫡系弟子,几乎都在他的屋子里,在为这位沉稳的师兄庆生。
“师兄,那块玉佩是渺渺师妹用攒了半年的银子买来的。”
“是啊是啊,渺渺师妹花了好多钱才买到手的,我看着都心疼。”
“哎呀,我今日带了好多酒。”
“我买了烟花!”
“渺渺师妹都不许我们提前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怀驰渊看着他们几个,微不可闻叹了声气,他说:“山中禁止饮酒。”
林渺渺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俏皮的对他眨眨眼,“我们偷偷的喝,不让师尊和师叔他们知道就好,师兄,我们就今晚喝点高兴一下,行不行?”
怀驰渊说:“下不为例。”
林渺渺跳起来抱了他一下,很快就又分开,“师兄真好。”
亲传嫡系弟子几乎都来齐了,这些人都是林渺渺叫来的,事先半点风声都没在怀驰渊面前透露。她人缘好,和所有人都处得来。
其他弟子也都喜欢她,不论是新进门的师弟,还是已经在宗门里待了十几年的师兄,对她的印象都不差,总是会被她吸引。
小师弟在安静的瞬间,小声地问了句:“你们没有人叫二小姐吗?”
“为什么要叫她?”
“我可不想看见二小姐,讨人厌的公主病。”
没有人告诉她,也不会有人想和二小姐成为朋友。
韶珠又一次被他们孤立了。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还是生气。
她虽然脾气差了点,说话难听了些,但是哪回他们出了事情,她没有救过?
平时也没少吃她的,竟然在这些人心里竟讨不到一句好。
没眼光,都是瞎子。
韶珠完全忘了她来时的目的,深呼吸两口,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生气,然后大步向前,双手用力一推,轻而易举推开了房门。
她抬头挺胸,眉眼傲然,“哟,真热闹。”
其他人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四下惊诧。
韶珠的目光扫了一圈,停在怀驰渊的脸上,有点阴阳怪气:“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聚在一块。”
林渺渺张嘴,话刚到嗓子眼,起了个头,就被她掐断。
韶珠眼刀飞了过去,“你闭嘴!我没问你!”
她抬起手指,指着怀驰渊发话:“你,跟我出来。”
“二小姐有何吩咐?”
“不许废话,跟我出来便是。”韶珠轻哼了声,又说:“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们今晚犯禁喝酒的事情,告诉师叔,让你们个个都逃不了一顿罚。”
怀驰渊握紧拳头,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二小姐若是想惩治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话虽如此,但为了不连累其他人。
怀驰渊还是跟着韶珠一同去了院门外,夜色昏暗,皎洁的月光被掩藏在乌云之下,留有边缘透出些许微光。
韶珠仰着头看清楚他的脸,绝色漂亮的五官,无论看多少遍还是会被好看的晃了晃神,她将来时紧紧握在手中的剑扔给了他,“你的剑太破了,这把剑不错,送你了。”
修仙之人,剑不离身。
怀驰渊没有情绪地说:“这把剑太贵重了,还请二小姐收回去。”
韶珠没想到他竟然不要,这可是她亲手铸的剑,这世上就属他有这个待遇,她气的炸毛了:“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理!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拒绝我!”
怀驰渊难得露出几分愠意,“我的剑已随我多年,二小姐将这把剑送我,也只会留在柴房里吃灰。”
韶珠一气之下说:“你看不上就扔了。”
白费她的好心。
韶珠不知道为何,薄薄的月色下,看着他的身影竟然觉得有些寂寥,分明今晚有许多人陪他过生辰,过得这样热闹。
她回过神来,“你饿不饿?”
怀驰渊蹙眉,不明白她这又要折腾什么。
韶珠拉下面子,哼哼唧唧地问:“要不要吃面?”
怀驰渊一点好脸都不给她,冷声答道:“我不饿,也不想吃面。”
随即他抬起眸,定定看着她乌黑的眼睛,冷漠之中裹挟着摄人的杀意,“烦请二小姐有怨气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总是冲我师弟师妹发火。”
他自己受辱尚可以忍耐。
每每牵连了别人,心里总是会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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