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罪与恶
等程夕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整个过道就她和陆沉舟在,林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还有些混乱,也有些吓到了,因为陆沉舟这次的吻和前两回截然不同,他知道伸舌头了,尽管依旧没什么章法,像只小狗似的在她唇上、脸上舔来舔去,但程夕还是颇受冲击。
他紧紧搂着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他兴奋了。
这简直是……
她捂了捂脸,还好他没有直接不管不地发情,可她猜那也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懂吧?因为他这会正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还伸手想去摸。
程夕看见,只觉满头黑线,赶紧抓住他那只爪子:“咳咳,走吧,我的手真的都要断了。”
她拉着他去了办公室,见他安分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刚刚他那样子,她好担心被其他同事看到后,会把他当成流氓给打出去。
程夕让陆沉舟坐,他很听话地坐了,化身沉思者挺着脊背一脸高冷地坐在那儿,那样子,莫名让程夕有点想笑。
她抿抿唇,没再管他,却也没离开,脱了外衣准备看看被陈嘉漫咬过的手臂。
当袖子被卷上去的时候,程夕都有些傻眼,陈嘉漫这一口咬的还真是狠,一个又大又圆的牙齿印,咬得特别深。
这也幸好是冬天,她穿了外套,要是夏天,估计肉都要咬掉一大块。
说来也是她逞强,程夕不想再引起什么事端,就自己找了碘酒和棉签先消毒处理。
只是她对痛本就敏感,碘酒倒在伤口上,顿时感觉有几千几万张嘴在啃她的血肉一样,差一点就进行不下去。
“后悔吗?”陆沉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沉思,走过来看着她。
程夕额上疼出一串串的汗,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悔什么?”
陆沉舟拿起棉签,在她伤口上戳了一下。
“哎!”程夕再支撑不住,头磕在桌子上,无力地说,“别闹,陆沉舟。”
他发现她不叫他陆先生了,这让他略欢喜,发了善心放过她,还好心说:“我帮你。”
再拿根棉签蘸了酒精帮她清洗伤口。
大少爷从来没做过这等事,棉签搅进伤口深处,程夕立时痛得浑身发抖。忍了一会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勉力撑起来,接过他手上的棉签:“好了,不用再洗了。”
再洗她的手就要断了!
这回绑纱布她都没敢让他动手,自己随便弄了一下,放下袖子,穿好衣服。
“就这样?”他挑眉。
程夕说:“不,我等下会去外科拿点药,可能还要打一针。”
陆沉舟看着她。
“怎么了?”她一边收拾桌上一边问。
“为什么?”
“嗯?”
“为什么那么帮她?”
程夕说:“我是她的主治医生啊。”
陆沉舟闻言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陆老爷子的生日宴还在办着,陆沉舟自然不好离开太久,那边打电话来问情况,他也就走了。
程夕没再过去,陈嘉漫会怎样还得等她醒来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不放心离开。
不过她也同样不太放心陆沉舟,强硬地给他找了个代驾,还打电话和蔡懿说了声:“他状态有些不对,好像是被陈嘉漫的事吓到了,等回去后,老师您帮忙看着他一些。”
蔡懿说:“好。”可能是听出了程夕语气里的歉疚,她安慰说,“没事的,别担心,他也算是经历过事的,不至于就真被吓到了。”
程夕笑了笑:“那就好。”
陆沉舟走后没多久,同事回来说没找着陈佳漫的“姑姑”,想来是趁乱时跑掉了,留的电话号码也是空号。程夕去看监控,发现那个所谓的“姑姑”很有几分眼熟,她记性好,想了会就记起那人是陈家镇上那所学校旁边开饭店的老板娘。
“报警吧。”程夕说。
“啊?”同事吓了一跳,“不不……用不着吧?”
程夕没说什么,直接去找了科室领导,领导听了情况后瞪她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程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医院声誉太好?”
程夕明白领导的意思,这事怎么说他们医院也有管理失误的责任,真报警了,传出去绝对没什么好影响。
程夕安慰领导:“‘吾日参省乎己,则智明而行无过矣’,主任,主动检省也是进步的一种。”
主任只赏了她一个字:“滚!”
程夕十分痛快地滚了,当然这事最后还是报了警,警方那边也很快给了回应:“那个饭店老板娘有一个女儿,比陈嘉漫大一岁,我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证实她女儿就是两年前对陈嘉漫实施霸凌的主谋,目前已经对她家孩子釆取了措施,因为还在侦察阶段,所以没告诉你,我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去找受害人的吧。”
最后警察还告诉她:“有个事程医生你最好心里有个底,陈嘉漫这事就算查清楚了那些施暴的孩子也不会受到太过严厉的惩罚,因为事发时他们多数都未满十四岁,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两年,陈家人接受了经济补偿也不愿追究,我们这里还收到了一份联名倡议书,是那些孩子的同学和邻居替他们求情的,说他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所以……”
“所以他们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陈嘉漫就是十恶不赦,活该被逼疯的那一个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她,程夕坐在办公室,明明暖气很足,她却觉得分外的冷。
“程医生,24床病人的家属来了。”
程夕回过神,皱眉:“谁?”
护士没答,也不需要她答了,程夕已经看到了来人,是陈嘉漫的父亲。
他依然收拾得很整齐,穿一件黑色的羽绒衣,黑色长裤,不知道是不是服装的原因,他看起来比上次更老了,连腰都有些佝偻了。
“阿漫还好吧?”他进来就问。
程夕看着他,他脸上的急切倒像是真的担心自己女儿:“程医生,警察说有人过来故意刺激了她,她……没事吧?”
“不知道。”程夕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却还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我以为你留点钱在医院就不管她了,原来,还是会担心她啊?”
陈父嗫嚅着:“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闭了闭眼睛,深吁一口气,“抱歉,我心情不好,如果你实在担心她的病情的话,我找个医生跟你说。”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会儿,她没法面对这个男人——在陈嘉漫的悲剧人生里,他也是推动者之一。
“程医生……”
程夕没有停步。
陈父在她身后说:“我知道她为什么来,她拿到了万言书,替她女儿脱罪的万言书,她是觉得让阿漫疯彻底才能抵消她女儿这阵子受的委屈……程医生,我希望她能好起来,拜托你了!”
“呯”的一声,程夕回头,陈父居然跪在了地上。
她吓一跳,本能地避开,“你没必要这样。”她皱紧眉头,“真有心,不如对你女儿好一点。你要知道,生而不养,无恩有罪。”
说完,她没再管他,陈父后来什么时候走的程夕也没理。她去外科拿了药,给自己打了一针破伤风针,回来后,就得知陈嘉漫醒过来了。
她好像又恢复成了刚送来时的样子,畏光、怕人,嘴里念念有词,缩在墙角,折断了笔,撕碎了素描本,她把碎屑都堆在身上,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再次埋起来。
程夕站在门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当夜幕降临,陈嘉漫又开始慌乱地找她的头的时候,她想起小镇上那些帮着脱罪的人们,想起陈父那有些迟到的悔罪,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个诗人写的诗:恶魔通常只是凡人一个,他们毫不起眼,他们与我们同床,与我们同桌共餐。
还有那句话,生活中的邪恶,而不是罪恶,就是这么毫不起眼,伴随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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