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荒境以为家2
女人就是麻烦。
重楼在心中喟叹,自袖中甩出只焦黑的短毛鸟扔给龙葵,向赤芍旁边那位魔将道:“白茕,带她回魔宫。”
“嗯……?”
唤作白茕的魔将天生一副少年相,虽与赤芍同为副将比肩而立,却同赤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白茕面容清秀无害,带着未脱的稚嫩,身子瘦削得甚至有些羸弱,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脆,若不是一身黑甲的魔将打扮,竟看不出是魔。
白茕先前不知在发什么呆,毫无防备地被点了名,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领命道:“是!”
重楼一个眼芒瞥过去,带了丝警告的意味:“置于东殿。”
白茕肃然道:“是!”
重楼又警告道:“少言慎行。”
白茕抖了一抖,好似心有戚戚,愈发肃然:“是!”
重楼这才放过他,转而告诫龙葵:“跟着他,切莫乱走。”说罢为省麻烦,干脆一抬手,霸道地将她那点可怜的法力封了个大半。
失了法力,龙葵也只敢怒不敢言。手中捧着短毛鸟,抬了抬,嗫嚅着问:“那它要如何安置?”
短毛鸟臬刹直挺挺躺尸在龙葵手心,一副似鸡非鸟的模样,倒是没有想象中九个脑袋那样可怖,普通家鸡一般的大小,如今甚至比烤鸡还要惨上几分。
重楼凉凉道:“活不成,死不了的东西,管他做甚。”
与白茕使了个眼色,白茕得令,上前向龙葵邀道:“龙葵姑娘,这边请。”
龙葵看了重楼一眼,抱着鸟,默默跟了过去。
重楼目送她走远,直至远得看不见身影,蓦地勾起一个笑。
两只棕色魔瞳骤然变得殷红,一对巨大的黑翼自背后“哗”地撑开。
天之尽头,日光冥冥中似有感应,适时收敛尽最后一抹余亮,恰将他嘴角翘起的冷冽弧度掩进幽幽黑暗之中。
赤芍恭立一旁,听到重楼低低笑得诡谲,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蕴着浓烈馥郁的怨腥气。
这腥气从耳中灌入,弥散至鼻腔。
好像一只游徊已久的饿狼,咬死了与之兜旋多年的猎物,意犹未尽地看着它垂死挣扎,一点一点失却力气,颓然地倒在满地尘埃里,直到慢慢淌尽全身血液,在满地沙尘中晕出一片妖冶红莲。
赤芍不寒而栗。
万年了,魔尊已有近万年未曾露出这样大的恨意来。
万年之前……魔界平静这许久,赤芍都差点忘了,魔尊重楼,当初是怎样一个一力掀起六界腥风血雨,令万千神祇都闻之色变的魔头。
正恍惚,耳畔传来这位魔头嗜血的声音:“走,本座倒要看看,我这位好父亲,又想玩什么花样。”
夜晚的魔界无星无月,黑得如同浸在一池浓郁墨汁之中,伸手无指,抬脚难行,偶有几点零零落落的萤火,才能勉强照亮夜行的路。
山路颠簸,龙葵跟在白茕后头,见他在前走得轻松,如履平地,便总以为脚下平坦,一不小心就着了坑坑坎坎的道,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
白茕也是个粗肠子,忘了身后还有个人类姑娘,只顾自个儿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赶着去谁家的宴席。
“扑通”一声,龙葵避不及脚下的石坑,摔了个结实。
白茕听见声响,回头一看龙葵趴倒在地,忙跑回来,站在一旁颇感奇怪地问:“你在做什么?”
龙葵:“……”这还需要问吗?
白茕的声音依然是那个清脆的少年嗓音,只是这样的情境之下,龙葵听来便好像藏了一份揶揄――他不扶就算了,竟还问。
未等她开口,白茕耸动鼻尖,忽闻到一股血腥味,立时慌了,手中化出一只长矛,警惕地环了一眼四周:“哪来的血腥味?莫非是偷袭?”
龙葵:“偷袭?”
龙葵忽然明白过来,原是他误会了,不好意思道:“无人偷袭,只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白茕一愣,脱口而出:“走路也能摔跤?”
低头看了看,果然在龙葵的膝盖处洇出了一小块血迹。
龙葵轻咳一声,避过这个问题,问道:“天色漆黑看不清路,魔君是如何走得又快又稳的?”
“看不清路?”白茕挠着头疑惑道,“这路宽宽大大的,哪里不清楚?”
“哪里清楚?”这魔君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噎人,却也不像是全然故意的,龙葵道,“莫非你我眼中的路并非一个模样?”
“路便是路,不是石头便是沙子,还能有什么模样?”
“龙葵的意思是,魔君不觉得这里黑?”
“我们魔界不是黑便是白,大路上不黑,难不成是白的?那岂不吓魔!”
龙葵:“……”
白茕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满脸都是认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龙葵噗嗤一声笑出来,难怪重楼临走前叮嘱他少言慎行,同白茕说话,确实不易。
不过和魔尊相比,这位魔君实在直率得可爱。
索性只是磕破了一点膝盖,龙葵借白茕的力站起来,随意掸了掸裙裾上的灰尘,挪着脚慢慢行走。猜测许是魔与人的五感有所不同,便也不再纠结黑还是白,转问白茕:“魔界可有灯笼?”
“灯笼?你是说那个人界的东西?”白茕回忆着灯笼的模样,不屑道,“我们魔族才不用那纸糊的玩意儿。我们有这个――”
说罢伸出手掌,一束寸长的火焰立时现于掌心之上,依他的心念长短变换,如一只在森冷暗夜中雀跃跳动的炽热精灵。
周围霎时被火光照映得亮堂堂,龙葵讶于魔族徒手控火的能力,新奇地瞪大了眼睛。
白茕沉沉望着掌中孤火,忽而幽幽道:“火本无羁,何必将其囚困于狭隘方寸之内,它本就该如此肆意存于天地四方。”
龙葵有些惊讶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白茕观物的角度总是偏得清奇,一只灯笼也能博引出义理,她不禁跟着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白茕见她点头,嘿嘿一笑:“当年在人间买灯笼,赤芍便是用这样的神色同我说的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如何,是不是颇有你们人间文人骚客的风范?”
原是学来的,龙葵脆生生笑起来:“你若不揭穿自己,足以以假乱真。”
白茕于是很得意,收了火苗,又从怀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道:“我同赤芍又不同,只能学个形似,实则没有那样的气质,我更偏爱这样圆滚滚亮闪闪的东西。”
他手中的夜明珠圆润饱满,熠熠生辉,成色极好,虽不如火光热烈,亦大得足以照亮一人一路,在漫漫夜路中,叫人尤为安心。
龙葵霎时欢喜起来,道:“魔君可否将夜明珠借龙葵用上片刻?”
白茕倒是大方,眼也不眨便将珠子递给她:“你若喜欢便送给你,这东西我多的是。”说罢又掏出一颗,大之更甚,也塞到龙葵手上。
有了这珠子,饶是再黑也不用怕了,龙葵喜道:“多谢魔君!”
白茕摆摆手:“这有什么!”
一高兴,又道:“你也不必称我什么魔君,我们魔族向来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直唤我一声白茕就好!”
龙葵笑道:“也好,你我应当年岁相仿,以姓名相称也未尝不可。”
白茕本来笑眯眯点着头,听到年岁相仿便不干了,跳起来道:“你这丫头!什么年岁相仿!本君今年可已整五百岁了!”
龙葵被他惊得目瞪口呆,愣愣道:“你竟有五百岁了?”
白茕昂头觑她:“如何?不像?”
龙葵摇头,诚然道:“不像,看来还以为不过十六……”
五百岁却依然活得天真烂漫,初心不改,恍如少年,龙葵又惊又羡。
白茕撇嘴有些不服:“本君已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十六了,只比赤芍小了百岁不到,除了赤芍和魔尊,这里的魔哪一个敢说比我的辈分大?”
顿了顿,恍然道:“要说十六,本君依稀记得十六年前邪剑仙为祸六界时,还跟着魔尊远远瞧见过你,你一个凡人,怎的这些年也无甚变化?莫非修炼了什么不成?”
龙葵笑道:“魔君在说些什么?龙葵今年虚十六,十六年前不说尚未出生,即便出生,也不过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怎就同如今无甚变化了?”
白茕挠头道:“那便怪了,本君别的不行,独独记性好,见过的东西闻过的味道一次便不会忘,十六年前分明就见过你一面,同现在分毫不差。”
龙葵见他不像说笑:“真的分毫不差?”
白茕仔细将她打量一番,道:“也不是,那时你穿的是一身红裙子,使一柄青色魔弓,好像……眉眼也更清艳一些。”
龙葵舒了一口气:“那便是你认错了,我从未用过弓箭,也从未着过红衫,应只是样貌生得有些相像。”
白茕摸着下巴,认同道:“也是,你同她的气质全然不同,她比你霸气多了,许是你哪家厉害的亲戚也不一定。”
龙葵闻言有些茫然:“我自小便是孤儿,并不知有什么亲戚。”
白茕恰将脚下一颗碎石踢远了去,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们魔族,凡投身魔尊麾下的,几个不是孤儿?我,赤芍,就连魔尊,也是这么长大的。”
魔尊这样厉害的人物,也是这么长大的?
龙葵抬眸,正想说什么,忽听白茕笑着道:“魔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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