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哥布林（4）
谢方尧在风中凌乱，刚才他确实想赌一把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但他的剧本没有半路出逃的选项，不然也不会被黑龙抓回来按在地上任由宰割。他牢记上一次的教训，福至心灵握住龙爪讨好地摸了摸。
菲尼克僵了下，尾巴螺旋桨似的甩起来，未散尽的红光被劈得七零八落，碎片也不甘示弱，蜂拥钻进黑色的鳞片中。蛛网一样的红色纹路若隐若现，从龙尾一直延伸到龙颅，菲尼克的瞳色变了，暗金色的眼眸染上不正常的红雾，数不清的代码像过江之鲫从中划过。
瞥到这个片段，谢方尧撸龙的动作戛然而止，震惊地瞅着黑龙的眼睛。下一秒，那些代码就像幻觉一样抹去，菲尼克的眼睛彻底被猩红笼罩，一副暴戾恣睢的既视感。他红着眼睛盯着爪子下的人，口气专横：“为什么停下，继续！”
谢方尧还没想通目睹的一切，迫于淫威继续机械地重复刚才的动作，没伺候多久又被嫌弃：“没吃饭吗，用点力！”
他哑巴吃黄连，苦逼地使劲薅龙爪，手掌很快被硬质鳞甲刮红了，可是黑龙还在乱发脾气，不停嫌东嫌西：“为什么就用一只手，还有一只手断了吗？”
“你的体温怎么这么低，到底是不是恒温动物？”
“为什么光摸我一根指头，另外四个也要一样的力度和温度，别偷懒！”
红眼睛的菲尼克情绪极度不稳，无理取闹的程度令人发指，谢方尧一身热汗被折腾得够呛，但他不敢撂挑子，他严重怀疑是不是被吸收的红光在作祟，可现在他自顾不暇，哪儿有能耐帮菲尼克恢复出厂设置？
就在谢方尧焦头烂额地念叨“如果有攻略就好了”的时候，瑟林的呼唤夹在风中远远飘来，黑龙眼睛一转，划出一道血色的虚影。谢方尧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能解脱了，谁料黑龙熟视无睹，箍住他的身体腾空而起，吓得他四肢并用反包住龙爪。
贴在爪子上的温度高了一筹，菲尼克不住低头扫视，然而他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视野，他一边自我嫌弃一边加快挥舞双翼的频率。
没关系，回到独山就好了，他可以尽情把玩这个小东西。
“菲尼克！等一下——”瑟林乘着魔毯拼命追赶，回应他的是黑龙奋力挥翼的声音，魔毯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龙没入独山的轮廓中。
和上次一样，瑟林的魔法装置感应到了红光的能量波动，他马不停蹄过来查看，没想到抵达时异状已经解除，他注意到这是菲尼克的手笔，高兴之余呼喊他的名字。谁料菲尼克没有响应，还无情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就这么不愿面对曾经的同伴吗……
魔毯灰溜溜地落到地上，瑟林站着出神，长发被呜咽的风吹得凌乱不堪。不一会儿，一块酒红色魔毯停在他身边，萝拉单膝跪在魔毯上轻声呼唤：“主人。”
瑟林没有回应，沉默地戴上兜帽遮住视野。萝拉神色黯淡，瞥开目光逃避现实，意外发现倒在不远处的黑色篷车，她惊诧地喊道：“主人，是行商的篷车！”
瑟林一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行商的篷车倒在地上，几只陆行鸟被凌乱的缰绳绑在一起奄奄一息。瑟林蹙眉，和萝拉一起走到篷车旁查看，两个精灵找了一圈没发现哥布林的身影，看来是凶多吉少。
萝拉抿唇压住上扬的弧度，毕恭毕敬地问：“主人，那个行商很可能出事了，以后哥布林商会拿这个做借口拒绝和营地交易该怎么办？”
瑟林听出她的潜台词，冷然开口：“就算以后营地没有行商举步维艰，我也不会离开。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可是——”
“行商的事回去再商议，先把篷车弄回去。”
“……是。”萝拉的声音低了八度，她挣扎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执行瑟林的命令。
精灵主仆各怀心事，远在天边的谢方尧抱着龙爪瑟瑟发抖。
想象一下你没有任何防护在高空翱翔，温度得多低……谢方尧直接冻成了冰棍，缺少血液循环的四肢不听使唤，逐渐扒拉不住龙爪。
“麻烦。”菲尼克注意到了谢方尧的力不从心，他抱怨了声，两只前爪却捂在一起给他保温，他催动印痕发热，像圈暖宝宝贴在谢方尧身上。有了热源，谢方尧抖动幅度小了许多，眷恋着温度蜷成一团。
菲尼克得意地发出龙吟，盖过了风的喧嚣。如果此时谢方尧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独山顶峰有个供龙进出的专用通道，菲尼克向下俯冲，峰顶的魔法屏障自动解除，他流畅地穿过长廊回到巢穴中。
当年黑龙伯恩恶名远扬，坊间就流传着黑龙宝库的传说，而继承诅咒的菲尼克清楚，伯恩光作恶不敛财穷的叮当响，而他拥有的，只有爪子里这个小东西。
为了减少对谢方尧的冲击，菲尼克硬是调整了身体姿态，高举前爪垂直降落。坑坑洼洼的地面承受了一切，在后腿和尾巴的重压下生生削下去三米。菲尼克扎实地蹲坐住，打开合拢的前爪仔细检查。
谢方尧的失温症状有所缓解，但还是没有清醒，像只仓鼠球缩在爪子里一阵阵发抖。菲尼克瞟向他住的崖洞，举爪一指勾出了编织毯披到他身上。
多了层保暖用品，谢方尧的颤抖平复下去，他下意识抓着编织毯滚了一圈包在身上。看到这幕，菲尼克不大开心，他喜欢小东西贴在爪子里的感觉，而不是毛躁的编织毯磨蹭他的爪子。他用另一只爪子勾住编织毯抖开来，只准谢方尧披不许他裹。
迷迷糊糊的谢方尧当然怎么暖和怎么来，他反复把自己卷成寿司，黑龙就不厌其烦地把他拆开，重复了几遍，谢方尧放弃与那股强势的力道较劲，背靠着龙爪，身披着编织毯，嘟嘟囔囔地睡下去。菲尼克总算满意了，他摊着前爪侧卧下来，红宝石般的眼瞳盯着谢方尧舍不得眨。
三个小时过去，谢方尧惊坐起，脑袋短路一样懵逼地开口：“哥布林没了？”
菲尼克猛然抬起搁在地上的脑袋，震惊的目光好像在质问负心汉：“我陪了你这么久，你脑子里只有哥布林？”
谢方尧对上菲尼克红彤彤的眼睛，接触不良的脑子登时对上了频道。他想起来了，哥布林被奇诡的红光分解成代码，菲尼克一屁股把红光压散，然后散溢的红光不依不饶地钻进菲尼克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后遗症，这个后遗症不仅让菲尼克的眼睛变了色，还让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更上一层楼。
菲尼克不知道他在回顾前情提要，翻开爪子把人丢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不说话，心虚了？”
谢方尧抱着编织毯就地滚了一圈，苦哈哈地想：现在不是纠结红光的时候，得先哄好龙才行。他勇敢地站起来，豁出整个人扑到龙尾巴上，真挚地道歉：“对不起，我是担心哥布林消失之后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别生气。”
“……为了我？”菲尼克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多了，可沉淀在眼底的红色还是很浓郁。
谢方尧已经习惯了他说来就来的脾气，试探地问：“你以前见过那红光吗？”
菲尼克微扬的情绪再次遭遇滑铁卢，滞留眸中的颜色深得发黑：“我当然见过，”他咬牙切齿地说，“……第一次就是我被诅咒成龙的时候。”
what？谢方尧在脑内逐帧扒了一遍游戏结局cg，没有找到这种突兀的红光……莫非，这是导致他穿越的源头？？
谢方尧心跳加速，隐隐摸到了门道。他一直确信这个世界和他的游戏存在关联，但苦于苟命没空找证据。炼金配方上的代码是第一条线索他没有珍惜，今天遇到的红光才使他豁然开朗。
他大胆猜想：代码意味着这个世界存在漏洞，是两个世界互通有无的隐藏条件，而他就像是被漏洞影响产生的bug。或许他该在这个世界多找找代码出现的情形，说不定归途就在那里。
这个推测让谢方尧激动不已，呼吸节奏也快了起来，他的鼻息落在龙尾上很快让菲尼克发现了端倪：“你怎么了，在紧张还是在害怕？”
谢方尧没有抛出自己的猜想，找代码的事得徐徐图之，眼下菲尼克情况不稳定不能刺激他，他抬起头委婉地解释：“我刚才想了下你被诅咒的样子，感觉不太舒服……”
听到这话，菲尼克的坏脾气“啪”的一下锁进铁盒里，他像座熄灭的火山，低头温顺地问：“你在同情我？”
谢方尧盯着靠过来的龙脑袋，直愣愣地问：“你……需要吗？”
菲尼克眯起眼睛，白色瞬膜遮住了通红的瞳孔，他撇头轻轻拱了拱谢方尧，声音直抵脑海：“我比较需要你的安慰。”
……大佬，你不对劲。以前的菲尼克性格阴沉动不动就自我否定，但没这样……主动示弱过。谢方尧犹豫了一秒，望着四层楼高的黑龙问：“我……怎么做？”
“抱抱我，贴紧点。”
谢方尧此时已经像块人形贴纸黏在龙尾巴上，不确定自己还能如何更近一步。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望着黑龙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抱哪里你比较……咳咳，舒服？”
菲尼克思索了会儿，抬起前爪让出空间嘱咐道：“你把编织毯垫在这里然后背靠着我躺下。”
谢方尧像个算盘珠子一拨一动，他躺在编织毯上身体后仰贴在龙的腹部上。紧接着，黑龙的尾巴轻轻落到他面前命令道：“抱紧。”
谢方尧伸出手，抱住较细的尾巴尖。做完这个动作，菲尼克也躺了下来，头搁在尾巴外面贴住他的手臂。最后龙翼如帷幕缓缓落下，把他严严实实藏在怀里。
谢方尧被龙的气息包围，有种被菲尼克揣进心窝的错觉。万籁俱寂间，一阵湿热的暖意拂过他全身，低低带来菲尼克的呢喃：“如果你再大一点就好了。”
“要那么大干嘛……”谢方尧心想自己已经一米八了，还不够吗？
“这样你贴着我的地方能多一点，更暖和。”
……这是我的问题吗，是你太大了！
谢方尧面无表情：“我觉得这世上体型上能跟你相提并论的，大概只能去深海里找了。”
“嫌弃我了？”
“不，我在夸你。”
“既然如此，以后就不要回崖洞了，我陪你睡。”
？？？大佬，你真的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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