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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近来朝中传出消息,说是苏丞相一改昔日高冷作风,不但与部下把酒欢颜,而且还鼓励新贵争取仕途。

        迂腐守旧的丞相,整个人焕然一新,众人很是震惊。

        难得的是,一心想要铲除世家力量的皇帝陛下,竟然重新启用苏相,不仅恢复苏相从前职务,还时常出入相府,君臣关系更胜从前。

        对此,有人欢喜有人忧。其中最高兴的,当属深居后宫的太后——她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曙光。

        太后掌权多年,嫁入皇家后便一直暗地里培养自己势力,先皇极为宠爱她,先皇病重之际,她趁势将朝廷内政握于手中。新皇登基后,她迟迟不愿还政。

        那时新皇同她讲,即使亲政,也一切以她为尊。

        新皇向来孝顺,做太子时便有清贵儒雅之君的美称,太后见他一向无欲无求,对权利并不上心,前朝又有人拿后宫干政一事胡搅蛮缠,为了堵住群臣之口,她便放心让皇帝亲政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新皇亲政,手段毒辣,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她培养的势力全部拔除,另一边大肆推举科考制度,废掉从前的世家察举制,扶持新贵上位。

        太后哪里想得到,她的亲生儿子,竟比毒蛇还要狡黠凶狠。要不是念在母子之情,只怕她连颐养天年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太后根本不想要这机会。

        她要的,是从前的权力。只要世家贵族不倒,她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大宫女进殿来,轻声禀报:“太后娘娘,苏相到了。”

        太后往前看去,望见熟悉的少年身影,当即喜笑颜开,亲自走过去迎人。

        如今已是开春,冬寒却仍未褪尽,太后捧了小香炉鼎,送到南姒跟前,“丞相身子弱,怎穿得如此单薄。”她挥手,转头吩咐宫女:“快,取哀家前日新得的那件金雀大氅来。”

        南姒端正而坐,“多谢太后娘娘厚爱。”

        太后屏退宫人,上下打量眼前气定神闲的瘦弱少年,苏家向来忠心,一股浩然之气,忠于皇家忠于世家,尤其传到苏承欢这代,比祖辈更为出彩。人虽聪慧,但难得并不浮躁,做事说话,比之八十长者还要沉稳。

        南姒放下茶,直截了当:“太后娘娘今日召见微臣,可有要事?”

        太后微笑,开门见山:“听说皇儿最近很是宠信苏相。”

        南姒笑道:“宠信谈不上,只不过是皇上见微臣为朝事尽心竭力,故此赏赐嘉奖而已。”

        她说着话,目光自太后脸上扫过。

        今日来此,早就知道太后的意图。

        太后专政弄权,在皇帝誓要铲除世家力量后,迟迟不肯收手,不但利用苏承欢与皇帝周旋,而且还在之后试图与邻国窜通,晋国公主进宫后,她和晋公主达成协议,她助晋公主登上后位,晋公主助她保住世家势力。

        旧贵与新贵长达多年的斗争,令大周国力大幅衰减,民不聊生,在最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晋公主里应外合,邻国趁势发兵,大周朝自此破国。

        大周朝的破亡有很多原因,除了晋公主,还有太后贪恋权利的野心。

        南姒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

        她站起来,悠悠然拢袖笑道:“太后娘娘是否想让微臣尽力保住世家势力,甚至,趁势重新扶持世家,压住新贵?”

        太后笑道:“苏相果然是个聪明人,不愧是世家第一名公子。”

        南姒眼波流转,唇角轻笑,丢下一句:“微臣恕难从命。”

        太后的春秋大梦,她不感兴趣,多听一句都嫌烦。

        苏承欢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但她可没有什么所谓的世家之光家门荣幸。

        与其被人两头利用,助纣为孽,不如断个干净。

        太后诧异:“你……”

        南姒行礼告辞,“娘娘以后没事不要传召微臣,后宫之地,男女有别,娘娘下次要想见微臣,请先将皇上请来。”

        太后几近气晕。

        不多时,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听后龙颜大悦,问:“苏相当真这么说的?”

        回话的宫人道:“千真万确,太后娘娘气得现在都没缓过劲。”

        皇帝单手扶额,目中含笑,若有所思,“难道真转性了?”

        从前的苏承欢,就算忠君为主,也绝不会与太后作对,苏承欢心中的理与义,从来都不是他。

        苏家做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而不会为君主所变。

        他一直在等,等苏承欢向他彻底屈服那天,他要苏承欢全身心地追随,不是因为他坐在皇位上而追随,而是因为他这个人而追随。

        皇帝一高兴,便道:“翰林院大学士空缺未补,拟旨下去,让丞相兼任。”

        如今翰林院里的,全是皇帝看重的新贵,皇帝此意,是要让身为世家出身的丞相,统领大局。

        老太监掩住目中讶异,“是。”

        宫里的事并未传出来,且说南姒自太后处出来后,没几天便被毫不知情的世家之臣们拦住。

        身为世家之首,苏承欢年纪虽轻,但在这群白胡子老者里,却有着举足若轻的分量。

        皇帝前几日刚下一道命令,责户部审查历年税收账目,世家之臣们战战兢兢,担心这是皇帝为了惩治找的另一个理由,故而全都都来找南姒拿主意。

        天子之威,他们已经见识过,轻则性命堪忧,重则连累九族。

        南姒任由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安慰,她静静听着,一言未发。

        有人注意到南姒的神情,见她手指轻轻晃动,好像在数数。

        众人停下来,问:“苏相,你为何数数?”

        南姒负手在背,“数你们离死还有多久。”众人一吓,听得她继续道:“刚才你们不是问我要主意吗?依我看,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你们明日就主动辞官。”

        众人愣住。

        南姒道:“以此示弱尚能保住性命,反正皇上决心要扶持新贵,你们一个个占着位子不肯松手,最后下场只有一个——死。如今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放手,尚能保住性命,再晚一步,恐怕……”

        世家与新贵两派,决不能像苏承欢在时那样,无休无止地斗下去。不说其他,但就在朝政立场上,她欣赏皇帝的果决与野心。

        与其拖着一具陈旧腐坏之躯,不如痛下狠手,重迎新生。

        众人完全没有料到身为世家之首的苏相竟会劝他们辞官,待回过神,哪里还有苏相的影子。

        此行一别,此后凡有世家再找苏承欢,她一律不见,全部回绝。

        一个月后,耐不住性子的世臣递上辞官书,有一就有二,渐渐地,太后遗留的部分势力彻底瓦解,连苏相都不愿出头,少了这个顶梁柱,他们就更不敢继续闹下去。

        皇帝命苏承欢兼任翰林院大学士的旨意下达后,南姒并未第一时间接旨。准确来说,她抗旨了。

        此事传到苏远山耳里,令他欢喜不已。

        此时他正在吏部与新晋臣子议事,神采飞扬,侃侃而谈:“我这位小四叔,出身世家,表面再如何迎合皇上新政,骨子里却改不了的清傲,哪里真愿意与新贵共事?”

        他正说着话,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泉过石般的声音,“侄儿,背后说四叔什么好话呢?”

        苏远山一僵。

        众人回过头,只见一位彩襕袖衫的贵公子款步而来,气质如兰,姿态高雅,待瞧清楚那张雪白如玉的脸,纷纷起身行礼:“丞相大人。”

        南姒抱着猫,一边轻轻抚摸,一边瞥眼睨跪在地上的苏远山,从他身边走过时,她停下脚步。

        “我的好侄儿,看来你是真不长记性。”

        尾调拖长的笑意,听得苏远山浑身发冷。

        如今的苏承欢,再不是从前的苏承欢。

        南姒落座,立即就有人上前奉茶,她身后侍从无数,拥得一派雍贵之象。

        她说:“苏远山,自今日起,你被罢官了。”

        轻柔一句,令人胆战心惊。

        苏远山猛地抬头:“丞相凭什么罢我的官?皇上可曾同意?”

        南姒往旁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人站出来宣旨。

        旨意上说,自从今日,翰林院学士与吏部尚书皆属苏相兼任。

        那天她不接旨,是为讨价还价,一个翰林院不够,她还要苏远山的吏部。

        “如今吏部皆归我管,我要罢你,罢就罢了,难道还要事先向你通报一声么?”

        苏远山大惊失色,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他痴呆几秒后,回过神后当即匍匐前行,跪至南姒脚边,试图抱住南姒的腿求饶,“四叔恕罪,是侄儿错了,侄儿再也不敢冒犯四叔,求四叔再给侄儿一次机会。”

        南姒嫌弃地挪脚,侍者上前拉住痛哭嚎啕的苏远山。

        通灵玉看着被拖出去的苏远山,暗中报告:“主人,从你下令罢黜苏远山的那一刻起,在场所有人的畏惧值直线上升。”

        南姒笑道:“怕才好,就担心他们不怕。一群后起之辈,一个个都做着争权夺利的美梦,此时若不杀杀他们的威风,日后还不知该如何嚣张。苏远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待苏远山的声音消失不见,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叩头补上参拜大礼。

        南姒悠然自在地受了他们的礼,并未让人起身。

        数刻后,待人跪得腿脚酸麻,南姒轻挽袖袍,亲自上前扶起众臣:“何必行如此大礼,本相受之不起。”

        与方才阴柔狠决的模样不同,此刻她一笑,众人只觉得如沐春风,却依旧不敢懈怠。

        南姒道:”过几日本相在金玉楼摆酒,还请各位大人赏脸光临。”

        众人受宠若惊,苏相从不亲近生人,更别提他们这些出身卑微的布衣之臣。能与苏相同饮,那是莫大的荣幸。

        众人应下,无人提起刚才罢官之事,仿佛苏远山从不存在过。

        如此这般恩威并济,阳谋阴谋并用,朝中布衣新贵皆慑于苏府之威,谈及苏相,又惧又敬。

        敬仰丞相风流才华,畏惧丞相心狠手辣。

        如今的丞相苏承欢,当得起大周权相四字。

        看着自家主人嬉笑弄权的样子,通灵玉很是佩服。

        狠快准。

        三个字完美形容神尊大人。

        托神尊大人的福,它的化身如今地位高涨,人人都知道苏相府里有只黑猫,贵不可言,乃是祥瑞之兆。

        和刚开始来到这里时的情况相比,通灵玉过得不要太快活。

        天天有鱼吃,天天有人伺候,走到哪被夸到哪,横行霸道没问题,京城御街它开场。

        潇洒至此,免不得有人跑出来砸场子。

        通灵玉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燕王,丝毫不为所动,慵懒地舔了舔他的脸。

        来了这么久,主人竟然都没提过这个以后将会暗杀苏承欢的男人。

        一嘴的口水全糊上去了。

        燕王揪住它的脖子道:“你这只臭猫,猫仗人势,方才在宴席上,你弄得本王一身狼狈,如今被我逮到,看我如何惩治你!”

        他想到猫的主人,那个病秧子最近越发讨厌,要是病秧子发现自己的爱猫不见,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

        冲这个,他也得好好对付这只猫。

        通灵玉回想刚才的情形,主人带它来赴宴,它猫性大发,根本控制不住想要挠一挠燕王那身浮金袍子的冲动。

        谁让这人穿得如此浮夸,连一只猫都看不下去了。

        燕王抱起它就准备往轿子里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王爷,您这是要去哪?”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他不敢回身,用袖子藏住通灵玉,道:“本王准备回府,丞相不必相送。”

        南姒缓步至前,微微眯起眼睛,指着燕王的袖子道:“王爷藏了什么宝物?可否让微臣看看?”

        燕王想起以前御书房背书作弊被苏承欢逮住时的情形。

        三十戒尺抽在手心的痛,怎么也忘不了。

        他下意识捏了捏手,避开她的目光,底气不足:“没藏什么。”

        通灵玉忍不住从他宽大的袖袍里跳出来。

        再不挣开,它就要被捂死了。

        它跳到南姒脚边,委屈地喵喵叫。南姒弯腰将它抱住,转眸问燕王:“原来王爷藏的宝物,是微臣的猫,想不到高贵的燕王爷,竟还是个偷猫贼。”

        燕王羞得连耳朵根都红透,他指着通灵玉,喃喃道:“本王的袍子被它弄坏,自然得让它赔罪。”

        对面人没有言语。

        燕王抬眼快速往前瞥一眼,她站在那看他,神情淡漠,冷若冰霜。

        她说:“王爷,您是三岁小孩么?竟要和只猫计较。”

        燕王下意识低头。年少时嚣张跋扈的坏毛病,全折在苏承欢手里,以至于今日他见了这人,竟还是像过去那样准备着听训。

        燕王立马反应过来,他生硬地昂起下巴,摆出王爷架子:“丞相连自己的猫都管教不好,又有什么资格统领文武百官?”

        他趁势一鼓作气,一心要踩她的痛脚:“丞相近来献媚于皇兄,不知在府里藏了什么好东西,竟三番五次引得皇兄做客苏府。过去苏相的骨气哪去了?难道也要学那些奸佞之臣,专权擅势,祸害朝政?”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看到她脸上气恼的神情。

        比起苏承欢冷着对他,他宁愿被她厌恶,至少心里爽快。

        他得意地看她,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她忽地一下笑了,笑容灿若春光,挨得近了,他闻见她身上的清酒气,掺了几分暗幽香气,仿若胭脂入唇,又甜又清冽。

        “王爷,您这是要训斥老师的意思?”

        燕王气极。这人何时变得如此无赖,说不过就搬出昔日旧师身份压人。他不得不低了一头:“学生不敢。”

        她的声音越靠越近,似一阵风柔柔吹进他的耳里:“王爷若真想知道本相府里藏了什么,亲自来相府一趟便是,臣定当盛宴款待。”

        燕王脱口而出:“真的?”

        南姒噗嗤一声轻笑,她看着这个气势汹汹说软就软的男人,忽地觉得自己在逗趣垂髻稚童。

        “假的。”

        说罢,她抱起通灵玉离去。

        燕王气得踢墙。

        待回去后,通灵玉装乖:“主人,我真不是故意要招惹燕王,我现在是猫,看到新鲜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只想搞破坏。”

        南姒“哦”地拖长尾音,道:“所以这就是你使劲挠我袖袍的理由?”

        通灵玉立马收回猫爪。

        不多时,它凑过去,看着阖眼休息的南姒,问:“主人,万一燕王真闹着要来相府做客,你也献美人给他吗?毕竟是皇帝亲弟弟,他在朝中势力同样不可小觑。”

        南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通灵玉:“要不我们赶在那个晋国公主来之前,早点用美人计收服燕王罢。”

        她缓缓睁开眼:“你觉得我这具身体,受得住两个男人的蹂躏吗?”

        通灵玉嘴角一抽。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想法与众不同。它眯起猫眼,严肃道:“我觉得可以。”

        南姒一掌拍过去,通灵玉躲得快,跳到博古架上,“是主人先问的,我不过如实以告而已嘛。”

        南姒病歪歪地撑起半边身子,沉吟道:“就按你说的做,找个美人,试一试燕王,他若接受,两厢欢喜,若是不接受,那就再做打算,现在我手握大权,他就算想动我,也没那个胆子。”

        没几日,燕王接到相府的请帖,邀他赴宴共饮。

        燕王换上新做的袍子,出门前照了半时辰铜镜,来到丞相府,见到南姒,问:“苏相终于想起给本王赔礼道歉?”

        南姒:“不,我这是老师招待旧学生。”

        半点好都讨不了。燕王又急又恼,一杯酒饮尽,再一杯,南姒坐在旁边,笑着看他喝。

        燕王喝几杯后,醉眼迷离,问:“你为何不喝?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一心想要毒死我?苏承欢,我知道你厌恶我,我……”

        显然已经醉了。

        南姒拿下他手里的酒杯,“我何曾厌恶过你?”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她的肩膀:“苏承欢,自我从政以来,你事事与我作对,只要我犯一丁点错,你就咬着不放,非得扒我一身皮才肯罢休。你说,你为何厌恶我至如此地步,为何!”

        他想起往事,更加心酸不已:“以前在御书房时,你夸别人十句,骂我十句,无论我如何做,你都不曾正眼看过我,没错,我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可你看清楚,如今你的那些好学生,没一个比得上我这个纨绔。”

        南姒看向通灵玉。

        主仆两人相对而视。

        这样看来,苏承欢对燕王,好像确实有点太严厉了。

        活脱脱一个跪求老师肯定的无辜学生。

        他情绪激动,俯下来倚在她肩头,嘴里依旧嘟嚷着:“我这么一个大男人,整天被人训来训去,外面人都在看我笑话。要不是因为你是苏承欢,我早就剐你千万遍。”

        南姒摸摸他的头,像摸通灵玉那样,柔声哄道:“是老师不对,你切莫放在心上。”

        不知是酒性使然,他忽地一把搂住南姒,醉醺醺的俊脸上两团晕红,“那你夸夸我。”

        “怎么夸?”

        “不知道,只要是你夸的,我都喜欢听。”

        南姒想了几秒,刚要开口夸他,面前人已经一头倒地。

        完全醉过去了。

        南姒端起桌上酒杯一嗅。

        拿错烈酒了。怪不得。

        燕王醉得一塌糊涂,南姒准备好的美人完全没办法按计划行事,无奈之下,南姒只得临时撤回美人计。

        迷了他哥哥,总不能再迷一个。

        第二日燕王醒来,头痛炸裂。待他回想起昨日醉酒之时的情形,当即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张脸涨红指着南姒鼻子说:“苏承欢,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就知道你请我赴宴没安好心,故意让我失态,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他越想越气,以后好了,苏承欢能拿昨日的事笑他千百遍。

        他瞪着她,几乎要将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南姒淡定自若,语气温和:“王爷放心,昨日的事,我早已忘记,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他心头一松,却又有几分怅然若失,“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别翻出来做文章。”

        燕王离去后,通灵玉悄悄和南姒抱怨:“这男人咋还有两张面孔呢,昨天不是还嚷着喊委屈嘛。”

        南姒摇摇头,抱它进屋,“越是要面子的人越这样,不肯软弱示人,一旦被人发现弱处,比要了他命还难受。”

        燕王醉宿相府的事很快传开,这日南姒得召入宫陪皇帝下棋,皇帝提起此事,漫不经心地问:“你与阿辞一向不合,他竟肯赴你的宴。”

        南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皇帝疑心病又犯了。

        她神情若常,未有一丝变化,举棋落子,道:“微臣与燕王爷确实有些嫌隙,但为了更好地效忠陛下,即使燕王爷对微臣再不满,微臣也会尽力化解。毕竟,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专心替陛下做事才是我们该做的。”

        皇帝轻笑起来,他落黑棋吃她数子,“爱卿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他忽地想起什么,抬眸望她:“阿辞夜宿相府,如何入的寝?”

        南姒道:“陛下放下,陛下的美人,只愿意也只能伺候陛下一人,旁人连窥其面貌的机会都不会有,燕王,独自一人入寝而眠。”

        皇帝本想问,燕王夜宿时,丞相在哪里,听到那句“独自一人入寝而眠”,顿时放松,蓦地又提起心,似乎意识到什么,愁眉不展。

        他该忧心美人,而非忧心苏承欢。

        他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只瞬间的功夫,却搅得他心头大乱。

        他每次前去丞相府,到底是看美人,还是看……

        南姒轻唤:“陛下?”

        皇帝甩了棋子。

        南姒跟过去。

        皇帝转身道:“你跪下。”

        南姒没有犹豫,俯身跪下。

        “抬起头看着朕。”

        话音刚落,他便已生懊恼。不该自寻烦恼。

        那双潺潺春水般的眸,只消轻轻往人身上晃一眼,便晃得人三魂七魄都散尽。

        皇帝闭上眼背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空气传来他的声音:“起来罢。”

        南姒起身,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皇帝及时搀住。

        大手勒住她的腰间,力道越来越紧。

        南姒垂眸:“谢陛下。”

        皇帝回过神,当即放开手,道:“让你府里的美人准备好,明日朕将入府。”

        “遵旨。”

        南姒想起今日大鸿胪来报,说邻国使臣即将来周,问该如何接待。

        邻国使臣,晋国公主说不定也在其中。苏承欢的记忆有些杂乱,时间线并不清晰。加上现在局势已经扭转,很多事情都有了变化。所有她并不敢肯定,此次邻国来访的队伍里,一定有晋国公主。

        南姒抬目,将事情如实回禀,末了,加一句:“如今皇上新政刚稳,此时接见邻国使团,恐怕不太合时宜,要不暂时避开,今年暑热难耐,陛下正好前往九成宫避暑。”

        皇帝沉吟片刻,薄唇微启:“不。”

        就一个字,连多余的解释都不肯给。

        南姒并不放弃。

        就现在这个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能阻止晋国公主来周,自然再好不过,但若不能,她也不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如今的京城,已是她的地盘。

        皇帝如约而至。

        自第一次来相府后,在那之后每次宠幸美人,他都主动要求南姒用药。

        不为迷别人,只为迷他自己。

        南姒求之不得。

        今日的皇帝,格外焦躁。

        鸳鸯交颈秋水涟涟。

        美人目泛秋水,难得开口说话:“陛下,您一定要接见邻国使团吗?”

        媚声娇息,玉体柔软似无骨。

        她特意选了个好姿势,却忽地被他重新压回去。

        他痴痴地看她,“那人昨日也是这样劝朕……”

        她从唇间闷出一声长而颤的“嗯”。

        皇帝附上去。

        他的吻激烈而霸道,云收雨霁的瞬间,她听见他喃喃地唤:“承欢。”

        话音落,两人皆是一僵。

        皇帝惊慌失措,下意识掐住美人细长脖颈,他发狠道:“今日之事,不准透露半句。”

        南姒被他捏在手里,几近窒息。

        他掐得那样紧,手却抖得那样急。

        皇帝急促喘气。

        他要杀她的。

        可他下不了手,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这张脸。

        他痛楚地吻上去,手依旧未松开。

        怎么会……他怎么会喊出那人的名字……

        他没有停下动作,越是害怕,就越需要极致的欢愉分散注意力。

        一遍遍问自己。

        苏承欢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就是个病秧子罢了。

        最后他筋疲力尽,伏在她旁边,看美人娇靥晕红,被折磨得几近昏死。

        他伸手抚摸她的侧脸,认命地闭上眼,心中三字泛过。

        苏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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