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推开平平无奇的大铁门，一脚仿若踏进苏州园林，山水连廊，纱幔轻舞。
羲和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一排排种类繁复的镁光灯，不禁词穷，只能“哇~”了一声以表赞叹。
“你今天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alina好笑地摇了摇头。
年近五旬头发花白的项蝶，穿着随意的宽大道袍，作为工作室的主人，她对于羲和的词穷显然很受用。
“我这景观搭的可比市面上那些工业陈词滥调好太多了，怎么滴，还不值得你这小助理一声‘哇’么？”虽然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女摄影师，但为人却很爽朗不倨傲。
“羲和升职做电子刊的主编了，你又忘了！”alina笑着提醒道。
“对对对，我说错了。升职了可要请客吃饭啊，中午你请啊~”
请业界大佬吃饭，羲和乐呵呵地应承下来。
这次来北京出差，就是为了准备九月刊封面的拍摄，为了抢夺先机，alina将电子刊试运营时间改为九月，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明明离拍摄还有一个半月，羲和却已紧张起来，除了电子刊筹备的工作压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九月刊的封面人物是她少年时期疯狂迷恋的明星——钟祐希。
羲和循规蹈矩的青春期唯一能称之叛逆的，便是迷上了钟祐希。
彼时，读中学的羲和在表姐家看了部电影，那是表姐从日本带回来的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影碟，少年罗密欧清秀的脸庞，明亮的歌喉，一瞬间撞进了她人事懵懂的少女心。
可当她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里少年舞动的身影时，表姐却告诉她，扮演少年罗密欧的钟祐希其实是个女生，还是中意混血，在欧洲人的歌剧团里有一席之地，是个相当厉害的歌剧演员。
“女生？”微波荡漾的心神泛起了更大的涟漪，羲和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也可以如此帅气，美并不是单一的。
她加入了偷偷摸摸去网吧的大军，只不过，人家是去玩游戏，她是去看钟祐希参演过的歌剧和各种新闻。由于当时，许多影片都没有中文翻译，羲和为了能看懂，在繁重的课业之余开始了意大利语的学习，夜晚伴睡的随声听里是她偷偷下载的意语歌谣，高考志愿也从未知变成了意大利语专业。
就在她越发沉沦的时候，钟祐希由于伤病宣布离开歌剧舞台，转战影视，活跃的舞台也从欧洲转移到了美国和日本。
作为正值热恋期的粉丝，自然是偶像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支持，可在那个网络并不算发达的年代，能查到的全是滞后的消息，所以羲和等了许久，只看到了自己的偶像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在两部电影中演了孱弱无能的女性角色，又是爆出连换三任男友疑似滥交的新闻。
一切崩塌的有点太快，虽然多年后，长大的羲和了解到钟祐希转型时经历的苦痛与诋毁，但对于当时的少女而言，舞台上银幕里的那些俊男靓女实力演员，原来都是幻影，如同不堪一击的泡沫。
长大后，羲和才明白，不论当年分清现实与演绎的打击有多大，钟祐希都给她的人生带来了积极的影响，曾经萌动的种子也没有完全死去，在即将与年少时的偶像共事的前夕，被岁月深埋的惊喜又慢慢冒出新芽。
在项蝶的工作室逛了大半天，几乎看遍了她海运码头般壮观的集装箱背景盒，穿着跑鞋的羲和此时对alina无比佩服，cl的红底鞋出了名的咬脚，主编居然穿着10寸的高跟鞋走了这么久眉头不带皱的…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了么？”alina优雅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我想用剪影的方式来叙述，具体的拍摄手法还得琢磨琢磨，我个人很喜欢几何图形的那个拍摄景，感觉很衬yuki的气质。”羲和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平面拍摄这次事项蝶老师亲自操刀，你们摄影的板块等会你要不自己去问问她，或者你有自己比较合得来的摄影师么？”
“目前没有，之前想过邀请张工做电子刊的签约摄影师，但是…”要说老师傅的缺点这让羲和有点为难。
“张工就算了吧，录影不是他善长的领域。摄影师你也要赶紧找好，杂志成果的好坏有一半需要依靠摄影师。”alina放下水杯，宽慰道“短期实在找不到，那只能求项蝶老师帮忙了，不过价格辣手，要是电子刊收益不好，我就从你年终奖里扣了~”
羲和抿着嘴笑起来。
北京之行很顺利，回到上海的羲和一边享受着端午假期最后的悠闲，一边和恢复通讯自由的景行打字聊天。
“明天手机又要收走了，不过，下周我就能回去了！”
“好啊，等你回来~！对了，你和薛夏姐说了么？”
“说过了。”想起薛夏对他的担心，景行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继续回复道“你不用担心，没事的。对了，想好看什么电影了么？”
刚想到薛夏，她的电话就打来了。
“景行，有个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事？”
“《牧羊人》女一换成何露了。”
“哦。”景行的声线无波无澜。
“对不起，我也是刚知道，你…唉。”薛夏难得地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我被换掉了，没事。”
景行挂掉电话，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前女友来演对手戏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何露是他入行之后交的第一个女友，两个人从新人携手走到颁奖台，相伴五年之久，可那份感情在他生病的时候已经完全消散，和那些难熬的康复一起丢在了美国的病床上。
可内心为何会生出一丝犹豫呢？
“科林费斯主演的《傲慢与偏见》你有看过么？”
羲和的回答叮咚作响。
他皱着眉想明白了，那一丝犹豫是因为羲和，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等了半天，景行也没回消息，羲和打开电脑查起钟祐希的近况，正看着少时偶像参演的综艺cut，屏幕右下角忽而提示有一封新邮件。
端午节的最后一个晚上，已经离职的carl给杂志社投下了一枚定时炸弹，而远在草原的剧组，另一枚定时炸弹敲响了景行的房门。
节后第一个工作日，上午九点《lalumière》杂志社难得的全员到齐，紧闭的主编室，窃窃私语的办公区，羲和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昨夜，一封控诉terry利用职务之便进行性骚扰、挪用公款和私自出借品牌服饰做私活的邮件敲响了整个杂志社的邮箱，羲和看完这封夸大其实的邮件后，第一时间是给terry打电话，那边却一直占线到今晨。
alina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无奈之下，她发了条微信去帮terry求情，可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复。
主编室里人事总监十分淡定的坐着。
“想留没留下来，让他走的时候不说，现在搞这么一出，是和terry没谈拢咯？反正，我的意见很简单，直接开除terry就好了，对杂志社的影响最小。”
alina轻蔑地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商务经理tomas见气氛有些不好，赶紧打圆场“哎呀，terry不是说了么，邮件里的都是对他的污蔑，再者说了，什么挪用公款，接私活，都是夸大其实了，不过就是报账的时候零零角角多写了点，工作之余搞了份兼职，都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要到为了个工作不怎么样的实习生，把畅销专栏的编辑开掉的地步。”
人事总监撇了撇嘴角“你觉得是小问题，可公司规章制度里写明了报销必须实报实销，公司职员不可做与本职工作有竞争关系的副业，说破天了也是违规，平时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代表默认这种行为是正确的了啊！”
alina冷冷地开口道“看来哪天有人写个邮件说我开私人公众号，隔天我也得走人咯。”
人事总监嘴硬“不接广告就没事啊。”
“接了，接了很多。”
人事总监没想到alina这么直接，嘴巴张了又和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主编是她能直接开除的么？当然不能，只有法国总部才有权力…
tomas冲alina微微摇了摇头，给人事总监递了个台阶“这人护短，怎么乱说，明明广告都是给杂志社接的，也不说清楚。”
alina却把“台阶”又给蹬掉“carl的学历造假，工作经历造假，你们人事在推荐面试之前没有核实过求职者简历的真伪，应该负主要责任。”
人事总监稍有缓和的脸色红了又黑，彻底灰了。
“在没有核实清楚真相之前，不能对terry做任何处罚。”
人事总监灰溜溜地离开了主编办公室，tomas很不赞同alina强硬的“护犊子”行为，特地留下来问道
“你就这么相信terry？当然，我知道terry的专栏很受欢迎，为了保证杂志的正常运作，短期之内找不到替代的专栏编辑，确实不该贸贸然将他解雇，但是，你刚刚直接怼人家人事总监，岂不是火上浇油？”
alina没理他，拿起座机按下通话键“羲和，你进来。”
tomas皱着眉头“叫她干嘛？”
alina没好气地说道“我想找个正常人来想想解决方案。”
羲和一进来，就看见商务总监tomas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窝在沙发一角幽怨地看着她，背后毛毛的却也没空深究。
alina开门见山地问道“邮件的事情你怎么看？”
“面试carl的时候有明确问过他，是否介意terry是男同的问题，所以邮件里说他并不知道这点，显然是说谎，当时面试我有全程录音，关于指控的其他骚扰行为可以去查取监控核实。”羲和说着说着握紧了拳头。
“所以，你站terry的对吧？”tomas问道
羲和咬了咬下嘴唇，认真地回道“作为共事三年多的同事，我内心是相信terry不会犯这种错误，但是，一切还需要看证据。只是…”
她恳切地看向alina“主编，如果carl邮件里所控诉的都是事实，对他而言，最有力的回击是报警，而不是群发邮件搞臭terry就好，所以，我觉得carl的目的是杂志社或者是terry去找他谈补偿。”
alina点点头“好，你把录音发给我，电子刊的筹备时间紧迫，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会再叫你，你先回去吧。”
羲和前脚刚走，tomas后脚就吐槽“这就是正常人？她说的，我都知道啊~！”
“知道？可你们没人把x骚扰这个最严重的指控当回事。”alina不快地说道。
“男对男，又不是男女之间的问题，根本没那么严重。”tomas不在乎地说道。
alina冷着脸，戴着一丝怒气说道“不严重？只要坐实了这条罪行，我们《lalumière》所有的工作人员之后就会被贴上同样的标签，试问以后哪个品牌和经纪公司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我们合作？现在的舆论有多可怕，一个人就能把整艘船全拉下水。”
tomas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犹豫道“不至于吧…？”
alian冷哼一声“terry合作过多少艺人，多少工作人员，这些人短期内都会被牵扯出来，每个人都被问一句‘你有没有被terry摸过？’你觉得影响还不严重么？”
tomas听得面色凝重，他捏着手指重重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不论真假，最终结果都必须是假的。”
羲和蓄积了一夜的力气还没发挥十分之一，就被赶去工作了，joy瞅着她脸色不太好，拿着文件假装讨论公事摸了过来。
“cici你没事吧？terry的事情你别太担心了，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就是最近运气不好，遇到小人了。”joy悄声安慰道。
“唉…”羲和点点头“主编让我们专心把电子刊做好，上线的时间提前了，咱们得加快速度。”
话虽这么说，但她依旧担心terry，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他了，微信留言也没有回复，羲和真怕他出事，韩梅梅因为工作去了偏远乡村也接不上电话，这下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就在羲和焦急terry行踪的时候，景行却在为诗悦频频找他聊剧本而烦躁。
自薛夏告诉他，何露进驻同剧组了，景行还以为两人很快就会碰面，却不想接连两三天，突然来组面试的诗悦天天造访。
一会儿送水果，一会儿邀请他聚餐，一会儿又来打听黄导的喜好，哪怕他态度冷淡，可人家就是视而不见，不讨论个二三十分钟就是不走人。为了避嫌，小安都快住变成景行的影子了。
昨日晚上，诗悦在他房间里又蹦又跳从自己的外套里抖出一个死苍蝇，被赶回来的小安披上衣服连推带劝地赶走了之后，今天终于不再他身边转悠了。
这厢刚消停，又在武术训练场见到了久违的何露，两人照面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没有任何交流了。
可晚饭后，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他手机号码的何露居然打来电话约他明天训练结束后聊一聊。
偌大的训练场上，四五个工作人员还在收拾训练器具，满头大汗的景行接过小安递来的矿泉水，对他低声道“我和她聊两句，你就在这里等我。”
小安惊讶之余，看着向何露走去的景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哥，你可别犯傻啊。”
一身紧身运动套装的何露坐在地上喘着气吃力的捏着小腿，余光中瞥见走过来的景行，只当不知，脸上吃痛的表情却更加明显了些。
“你的助理呢？”景行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何露。
何露抬起头并没有着急去拿水，只定定地看向他，欲哭还休。
几年的时间，曾以甜美闻名影坛的何露如今褪去了青春的娇憨，骨相更加明显的脸庞多了几分成熟的艳丽，明明和记忆中已判若两人，现在却依旧用曾经仰视的角度看向他，景行略有波动的心湖反而沉寂下来。
他弯腰将水瓶放在何露脚边，站直后礼貌又疏离地说道“好久不见。”
这不是何露预想的状态，她不甘心地垂下眼眸，吃力地撑着腿站了起来“嗯，好久不见，你的病痊愈了？”
“嗯，已经好了。”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就算我们分手了，还可以作为朋友啊，我也可以帮你找更好的剧本，何必这么拼，薛夏也是的，怎么给你接的都是打戏。”何露幽怨地再次看向景行。
“谢谢你，不过，剧本都是我自己挑的，而且，回归之后还能和黄导一起共事失望的荣幸。我们也很多年没有一起拍过戏了，希望合作愉快。”景行彻底没了聊天的欲望，刚想走。
“合作愉快。”何露伸出手
景行蜻蜓点水地握住她的指尖，这心如止水的样子激得何露生出一丝不忿，昨天听助理说，诗悦那个三流小花天天腻在景行的房间里，他怎么现在品味变得这么差了。
“对了，我可能要结婚了，男朋友是圈外人。”胜负心让何露说了一句不该透露的事情。
“是么，那提前恭喜你。我先回去休息了，再见。”
景行淡淡的笑容让何露心底一凉，她转身走到角落，发狠得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向助理，气冲冲地低声怒斥道“不知道我不能喝凉水啊。”
明明听从安排不敢上前的小助理，赶紧递去干毛巾和保温杯，唯唯诺诺地缩在一边。
作为助理，小安显然胆子更大，他见景行面色如常便赶紧贴过去八卦“哥，何露姐说什么了？她不会和你提复合了吧？千万别！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当年…”
景行一个眼刀飞过来，钉住了小安巴巴不停的嘴，他心情不错地叮嘱道“啧，什么复合不复和，我现在是单身么？再说了，人家要结婚了，以后说话注意点啊。还有，以后诗悦来房间找我，不管什么事，都说我不方便，有事训练场说。”
小安狂点头“嗯嗯，我也觉得得离她远点。”
忽而想到了什么，小安猥琐地挤了挤眼睛“哥，你是不是得和编辑老师报备一下啊，不然之后被发现你和前女友一起拍戏，会不会罚你跪搓衣板啊~嘿嘿嘿。”
景行翻了个白眼“去去去，她才不是这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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