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个话痨(修)
尹志勇这模样,压根就不像是会老老实实辛苦挣钱的人。果然,一听说让他去摆摊卖鱼,他马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看舅舅都瘦成这样了,哪还有力气跑去摆摊?”
据说逃计划生育跟逃犯挺像的,都是隐姓埋名,跑去外地生活,而且,哪怕生活得挺平静,也是整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有个人来敲门都怕是来抓自己的,活生生把自己搞得形容憔悴。
尹志勇大概也是这么个情况,看上去确实挺瘦。但这怪谁,不得怪他自己吗?
他一个做舅舅的,还想从外甥女手里骗钱,唐粒都替他脸红。
尹巧芬自己心疼钱,就撺掇弟弟跟女儿要钱。在她想来,刚要是自己在桌上,那两千块钱是万万不会落到唐麦手里的,所以说男人有什么用,天上要掉钱,估计别人都抢着了,他唐国顺还跟木头似的愣着呢。所以,虽说希望不大,尹巧芬还是想试试从唐麦口袋里再把钱给抠回来。
哪怕唐麦的钱要不回来,唐粒能拿点钱出来也好啊。唐粒可不是个能闹腾的性子,从前让她把岛上攒的钱拿出来,她就拿出来了,在棉纺厂一个月挣八十元,让她交三十元伙食费,她就交了,现在下岗了,她还愿意多交二十元。
尹巧芬觉得,唐粒就是性子软,估计什么主动下岗,也是被人哄着骗着吃了闷亏吧。要有钱,唐粒肯定得拿出来,可谁知道这么不巧,钱都给垫去进货了呢。
没办法,这下还得她自己出钱。两千块钱,尹巧芬当然是不敢拿出来的,这年头,哪户人家攒两千块钱都不容易,她要敢把家里的存款给弟弟,唐国顺再没用,还是会给她俩嘴巴子。尹巧芬手里有偷偷攒的八百块钱,这是她所有的私房钱了,都卷在手帕里,悄悄塞给尹志勇了。
总不能让她尹家唯一的独苗苗上不了户口。
于是尹志勇走的时候,不但兜里鼓鼓囊囊地装了一卷钱,手里还拎了一提高档烟酒,烟酒都是赵家刚刚送来的,热热乎乎地,就被他给拎走了。
也不知道唐国顺回来知道了,会不会后悔,不该送了客人就乐颠颠地跑去下棋,错过了小舅子这只硕鼠?
唐粒倒不操心这些,她现在对唐麦他们科室那个搞小商品的病人更感兴趣。崴个脚而已,谁知道人家哪天在医院住腻歪了就出院了呢,所以唐粒转天就买了串香蕉拎着去医院了。
医院骨科哪个年头都挺忙,毕竟头疼脑热的可以忍一忍,骨头摔断了,肯定是忍不了的。唐粒到的时候,唐麦正忙着,随手指了间病房,让她自己去找,自己就忙去了。
要说人生面不熟的,就这么贸贸然地上门,哪怕是唐粒也不禁迟疑了下。
正好这时,旁边一位年轻女同志拦住个护士,说自己厂里有个工友摔折腿住院了,想问问住的哪个病房,那护士正忙着送药去呢,态度就不太好:“自己去护士站问问,谁能每个病人都记得。”
女同志悻悻地道了声不好意思,转身往护士站走去,没走两步,却被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给拦住了:“这位女士,你找谁问我就行了,我在这儿住大半个月了,这一片儿就没我于向文不认识的。”
这位自称于向文的小伙子,虽然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但病号服外头却罩了件时下最洋气的黑色平翻领金属扣皮夹克,头发更是梳得油光滑亮,也不知用了多少头油,才梳成了个“发哥”最经典的大背头。
说的话也一股子江湖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片儿”是什么黑老大的地盘呢。
唐粒见他手里拄着根拐棍儿,一只脚虚虚地踮在那里,明明身强体壮的大好青年,却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脸上表情也渐渐怪异起来。
不会这么巧吧?
可要说不是吧,这年头矫情到崴个脚就要住院大半个月的人,怕是真不多见。
那边于向文彬彬有礼地想要助人为乐,偏偏人家女同志不领情,狠狠瞪他一眼:“油腔滑调,别跟着我,不然我喊人抓流氓了。”说着就跟躲臭虫似的躲得远远的,自己往护士站去了。
“嘿,这位女同志,你就这样对待新时代的雷锋吗?!”于向文喊道。他这人,话痨,还爱多管闲事。他为什么烧钱住医院里?躲他老娘逼着相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医院里人多啊,每天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病友,还有来来往往探病的亲戚朋友,随便逮个人他都能聊上几句,多热闹。
可惜今天送进来好几个农村造房子摔折的,医生护士都忙着,病房那些病友吧,都嫌他太吵吵,没人愿意搭理他,于向文简直寂寞如雪。
他叹了口气,正想回自己病房,忽然听见个清凌凌的声音问:“同志,我想打听一下,我有个工友叫朱大强的,昨天住进来的,你知道住哪个病房吗?”
于向文扭头,喜出望外:“这位女士,你是在问我吗,我跟你说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这一片儿就没我于向文不认识不知道的。”
连台词都不换。
唐粒笑吟吟道:“那可太好了,我在这儿找半天没找着呢。”
于向文夸下海口后,脑子里转了两转,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一个叫朱大强的人。不可能啊,每天住进来才几个人,每个新病友进来他可都跟人进行过“友好会晤”、“亲切交谈”的,根本不可能存在漏网之鱼。
他估计这姑娘是找错了,工友嘛,估计科室病房什么的,都是道听途说的。这种事情挺常见,尤其骨科跟外科就上下楼层,经常有人找错地方。
按理他应该提醒一下这位姑娘,可他现在闲着呢,原本说好来看望他的人迟到一个多钟头了,他无所事事的,就想逮个人说两句。
于向文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朱大强,这人名有意思,乍一听还挺像猪大肠,哈哈,我想想啊,这人住哪里。对了,女士你刚说你俩是工友,你们是哪个工厂的?”
他这话题转得如此生硬,摆明了不知道嘛,当然本来也不可能知道,朱大强好好地在棉纺厂上班呢。唐粒站旁边观察一会儿了,发现这人就是个话痨,逮着人都想聊两句,也不戳穿,顺着话题答道:“我们是县棉纺厂的。”
“棉纺厂我知道呀,你们厂里有个叫章雪的吧,挺漂亮的,就是有点正儿八经,不够风趣。当然,你也漂亮,还开朗大方,比章雪有意思,哎,棉纺厂可真是个出美女的地方呀。”
唐粒没想到他还认识章雪:“你对我们厂挺熟悉啊?”
“一般一般,主要这章雪吧,她差点……”于向文忽然止住话头,讪笑了下,“不说这个,你们棉纺厂虽说出美女吧,可这两年效益提不上来啊,可惜了。”
于是他就借题发挥,从棉纺厂效益做不起来,说到现在流行的服装面料和款式,说服装那肯定是个好行业,就是变化太快,要紧跟潮流,那说到潮流呢,就不得不提南方的经济特区,那可真是个发财的好地方,就是可惜治安不太好,要说发财,其实义乌小商品市场也大有可为。
“现在就是全国最大的小商品专业批发市场了,鸡毛换糖,谁能想到能发展成今天这个规模?成交额上亿,亿是什么概念,别说万元户了,那得多少个百万富翁?”
“但你以为就这样吗,远远不止,等到义乌建成第四代市场,它会发展得更好,反正我坚信,它的发展不会局限于国内的,它必定走向世界!”
于向文说得激情澎湃。
唐粒发现,这家伙虽然话痨,但他其实不是那种成天说毫无意义废话的话痨,这人挺有眼光,可以说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子。于是她也就顺水推舟,说是想去看看义乌的第四代市场。
于向文大手一挥:“还在筹备呢,离建成还远着,回头建好了哥带你去看看,妹子,我看你也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呢!”
于向文难得碰上个愿意听他讲,还聊得挺投契的,俩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络方式。
末了,唐粒还给他递了个台阶:“我想起来我那工友,他其实住的外科病房,我给弄错了。”
就说嘛,于向文沾沾自喜,他早料到了。
唐粒把那串香蕉塞他手里:“我还有事,今天来不及去看工友了,咱们认识一场,这水果你拿着,祝你早日康复。”
告别了于向文,唐粒刚走到一楼,迎面就碰见了祁振。
“你怎么在这儿。”祁振拎着一网兜水果,看见唐粒先是惊讶,随即脸色就变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可还记得,上辈子唐粒最后可是生病死的,她那病虽说主要是因为家里没钱,没钱吃好的,也没钱买药,就这么耗着,活生生拖成重病的,按理她现在还年轻,看着也挺健康,暂时是不会出问题的,但祁振看到她出现在医院里,总归是吓了一跳。
“来看个病人。”唐粒说着就想走。
祁振松了口气,忙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送点东西马上就下来。”
他现在已经摸清了唐粒的脾气,知道自己这么说,她未必会老老实实在这待着,于是又补了句:“我有个生意要跟你谈。”
唐粒一听,行吧,脚步又顿住了。
祁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骨科病房里,将一网兜水果往于向文床前的柜子上一扔:“我还有事,回头再来看你。”也就一分钟吧,他就跟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又冲出去了,于向文要眼神差一点,估计都来不及看清这人是谁。
嘿,他等了一个多钟头,是为等他祁振送兜水果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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