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皇上该是非常生气。
白昼前脚离开宅院,远宁王后脚就追出去了,只留下陈星宁和文煦二人。
要命的主儿走远了,陈星宁这才装模作样的先直起腰杆,然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转向文煦尴尬的笑笑。
文煦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觉得皇上该是非常生气,呆在一旁,一时走也不是,想上前来关心安慰陈星宁几句,又不知从何说。
陈星宁倒先开口了:“文煦兄可知道皇上为何生气?”
还不是因为你泄露了皇上的行踪?
但他面儿上不好这样说,于是也就拱手笑道:“还请陈大人指点。”
陈星宁叹了口气,才道:“皇上最近身体不适,心情更是两头都不开怀,”他话说到这里,向一旁的夏司星道,“夏姑娘,我和文煦兄闲话一会儿,姑娘也早些歇息,今儿就先告辞了。”
说着,示意文煦离开。
文煦好不容易敲开了姑娘宅院的门,进门就碰上这么一档子,也是无奈,只得向夏司星拱手行礼,跟着陈星宁出门。
二人几个弯转,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酒肆,叫两小坛店里自酿的酒,对坐浅酌。
陈星宁刚才话说到一半,没了后文,这会儿自斟自饮,酒都快喝完了,那茬儿依旧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终于文煦忍不住了,低声问道:“方才……陈大人说,皇上为何要生气?”
陈星宁喝了不少酒,神情也放松下来,轻声笑道:“这事儿……”说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令尊茶余饭后,没跟文煦兄闲话几句吗?”
文煦听着便皱眉苦笑道:“他几乎不与我说这些。”
陈星宁歪着头看他,突然轻笑着摇头叹息道:“天下父子呀……”话说到一半,又转回刚才的话茬,悄声道,“皇上……感情上犯难呢。”
文煦想想刚才皇上的话,恍然问道:“难不成……刚才那位是……远宁王?”
陈星宁笑而不语,喝干了杯中酒,算是认了。
“那……王爷不是在禁足吗?”
陈星宁瞥了他一眼,一副看他死脑壳不开窍的模样,道:“禁足不也是皇上禁的吗?“说着,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也给文煦那半杯点满,“皇上中意夏姑娘。”
哟……
感情是王爷翻了醋坛子,跟个姑娘争风吃醋来了!
文煦终于恍然了,却又不太明白的模样,问道:“王爷纵使再如何酸涩,总不至于和宫妃别扭?”
陈星宁咂了口酒,道:“自从和王爷投缘,皇上的宫妃……近年来都是摆设,除了你姑姑,可惜了……“说着,他叹息道,“许是常和王爷在一起,终归想换换伴在身边的人吧,皇上突然对夏姑娘上心了,只是她身世特别,进不得宫,本来暂时养在这里,做个外室,谁知王爷这么快就知道了……男人嘛……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甘心。”
文煦一听,好家伙,皇上这是怕王爷么?
也可算是听明白了。
摸着鼻子思量一二,他忽然笑了,道:“陈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
说着,他拿起一粒花生米,扔进装瓜子的小竹筐里,那把竹筐微微一摇,花生立刻隐藏在瓜子堆里看不见了。
陈星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笑了,道:“这是个好主意,若是办得妥了,文煦兄必然飞黄腾达。”
文煦也高兴起来了,他这样做可并非全是为了哄皇上开心。若是成了,自己筹措的事情,可就歪打正着成了大半,在父亲面前,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
二人皇上长,陛下短的念叨,而话题的主人公,这会儿正坐在马车上,想着一会儿如何收场。
白昼还从来没跟远宁王发过这样的火气。
从前即便是冷淡,也只是把他支开,当面兴师问罪,甩脸子就走,头一次。
但刚才文煦在场,他不知王爷对他和陈星宁的计划知道多少,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功亏一篑。
想来想去,不如起身离开,有些话交给陈星宁去跟文煦说,倒更容易些。刚才他轻捏陈星宁肩膀一下,陈星宁紧跟着微一耸肩,想来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说远宁王为何会来,他自从知道了皇上就是白昼,对他可比从前上心千万倍,眼看蛇毒刚解,就接到两封密信,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怎么做,但猜也能猜个大概。
咳。
白昼要闹便闹吧。
从前他年纪轻轻,就把企业里的刺儿头捏的一愣一愣的,如今更不用说是看过小说的了……
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对于白昼,他不能再接受自己丝毫的大意。
于是白昼离了王府,他便让玉人和府上另一个功夫不错的侍卫跟着,一路暗中护送他回了皇宫。也亏得玉人心眼儿多,见皇上回宫不走正门,走得是每日往宫里送水送菜的门,便猜到他可能一会儿还要离开,这是不愿意招人眼。
便在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看见马车又出了宫。二人暗中跟着,到了城南小院,才让同伴去回禀了王爷。
按理说,身为皇上,行踪不仅被一个王爷探查,这王爷还公然逆旨,禁足期间出府“吃醋”,该是非常生气——为君上者,再如何宠一个臣子,臣子都该有自己的分寸。
即便不是真生气,也得做做样子。
但刚才远宁王跟着蹭上他的车,看出他喝了酒,什么都没说,就先拉过他手腕把脉的模样,触动了白昼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犹如曾经简岚鸢硬要陪他去那些商业应酬,见他微醺时拉着他走的模样一般无二。
于是只在车里闷不吭声的不说话,心思走得多了,心口确实又有些隐隐的闷痛,不禁暗骂,老子这是中了情花毒吗,还想不得简岚鸢了。
远宁王在一旁偷眼端详,见他脖子上白皙一片,那一急怒攻心就显出的雕纹没有动静,脸色却非常不善,脉象也有一丝散乱。知道他即便不是真生气,多少也是走了心的,道:“我来是给送个应急的东西。”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玉小瓶。
小瓶被递过来的时候,就带过一股药香,隐隐约约。
再看瓶子,做工精致,半边镂空,半边是光面的,镂空的瓶身一边,填了香丸,白昼凑到鼻子边,香味正是散发至这里,只一闻就心神安宁许多。
他抬眼看王爷,远宁王向他淡淡笑了,用大指一顶,瓶口的绷簧弹开盖子,瓶身倾斜,光滑一面的瓶肚里,滚出些小药丸,滚圆的米粒大小。
远宁王捻起一粒递到白昼嘴边,道:“你若是再心口疼,就服一粒。”
嗯……白昼了然——
速效救心丸。
心里这么想,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远宁王见他这模样,直接把药丸送进他嘴里,接着扯开拴在瓶口的挂绳,把小瓶子挂在皇上脖子上,瓶身在掌心焐了片刻,微一勾他衣领,顺进他衣服里了。
而后,全不提刚才闯了城南小院儿那一茬儿,拍拍车门,道,“先回府。”
车……虽然是皇上的车,驾车的布戈,也是皇上的人,可布戈从心底里觉得,王爷是真对皇上好,于是王爷说什么,他自然听什么。
白昼被王爷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闹得有点打蔫儿,这人不仅连句认错都没有,还这么反客为主……
是不是吃准了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
王府里,远宁王引着白昼到了一间布置得极像丹庐的房间,进门就招呼他坐下,向身边的小厮吩咐两句。
片刻,一人进了门,正是南墨西堤被王爷捡回一条命的千禄。
他手里提了一只提笼,笼子里盘着一条小蛇,通体金灿灿的,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像是能流露出情绪,恍惚觉得它比其它的蛇温顺许多。
千禄见礼,白昼不明所以的看向远宁王。
王爷道:“你演示给陛下看看。”
隧而,千禄从怀里摸出一个陶烧的乐器,不是埙也不像陶笛,饶是白昼精通箫律,也看不出这乐器的名堂。
千禄的直肠子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陛下,您不认得这东西,不必自愧,这是门派秘传,外人是不会识得的。”
白昼的嘴角顿时抽了抽。
再说千禄,身世也算是传奇。
他自小被家里人卖了,辗转到一个马戏班主手里。班主见他极通动物灵性,收他做了入门弟子,对他倾囊相授,颇有将班子交给他的意味,这是千禄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班主并非是个跑江湖的普通卖艺人,他突然遭仇家追杀,一夜之间马戏班子尽数丧命,千禄因为到临镇置办下一场表演的器具,才躲过一劫。
但这样一来,当年只有十来岁的千禄又变回孤身一人。郁愤满怀,四下探查班主和仇家的过往,收效甚微,遭遇诸多坎坷。
风霜挫折打磨了少年人的锐气心性,最终他阴差阳错入宫当了小太监,便也就认了命,起码能吃饱穿暖。
再后来,他被遣到南墨西堤,终日与动物为伍,倒也乐得。
白昼听完他一番陈述,指着他手里那个奇怪的乐器,道:“朕听听,和两次闹蛇前听到的鸟鸣相似否。”
千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他显然是没想到,那般要命的当口,皇上还能注意这等微末细节。便也不矫情,把乐器放在嘴边,吹出的声音如天边灵雀歌唱,没有音调,却比大多数乐曲空灵好听。
见皇上神色略变,千禄知道,皇上定是认得这声音,又道:“陛下请看。”
在他吹奏出一短串鸟鸣声音后,就见笼子里的金色小蛇,突然像发狂一样,盘身吐信,做攻击之状,向笼壁狠狠撞去。
提笼四壁是草编的,再如何用力撞,也只会卸了力道,可即便如此,笼子依旧被撞得四壁乱晃。
“你当年,都查到些什么?”白昼问道。
千禄听了这个问题,神色黯淡下来,最终摇摇头,他嗓子因为伤过气管声音沙哑,如今更像是铁皮蹭石头:“奴才无能……只知道,师父……当年是从占环出逃的。但,奴才有一本师父的册子,看到里面的记录,咬伤陛下的蛇……名为长环,极难繁殖,是占环皇家的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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