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重逢
卫祯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也没在椅子上坐下,只立在屋子里,一副随时准备走人的架势,闻言淡淡点了点头,“没错。”
南平公主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心头仍旧止不住发热,然而他们俩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她心头苦涩,面上却仍旧维持着自己公主的骄傲与尊容。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卫祯转身欲走,却被南平公主叫住。
看他眉头不耐烦地蹙起,南平心头苦涩愈甚,面上的笑容却愈发张扬明艳,她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往后一靠,缓缓道:“你要接回你的糟糠之妻,可以,但我身为公主,正妻之位不可动摇,以后她到了京城,须得向我磕头敬茶。”
卫祯虎目一睁,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的卡擦作响,浑身爆发出一股怒气。
厅堂中一众侍女受到这股怒气的波及,纷纷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
而南平公主首当其冲,心尖忍不住一颤,旋即便是一怒,她说错了吗?她乃堂堂公主,而他那个乡下不知哪个旮旯里的糟糠之妻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如何能与她相较?
若非看他对那个女人如此着紧,她连她的茶都不屑喝呢!
怒过之后一股委屈漫上心头,她不过是要让那个女人给她下跪敬茶而已,他就受不了了?她堂堂公主之尊下嫁于他,何曾见他对她这般看重过?
那个女人……哼,到时且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模样!
当她不知道男人嘛?骨子里都是好色的,若是那女人年老色衰,卫祯还能对她如此上心?如今卫祯不过回去见了她一面,就坚决要接她连同她生的那些乡下崽子进京,可见她颇有几分姿色。
想到此,南平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脸。
面庞依旧白嫩光滑,比之双十年华的年轻妇人也不差什么。而她当年可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她对自己的姿色向来有自信。
想来就算那女人有几分姿色,也不过尔尔,放到这遍地美人的皇城,恐怕连个中人之姿都混不上。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平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然下一刻,卫祯的一句话就让她脸色煞白。
“在我心里,云娘永远是我唯一的妻。”丢下这句话,卫祯转身大步离开。
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南平挥手将炕几上的东西一股脑拂到了地上,茶壶杯盏哗啦啦砸的粉碎,侍女们战战兢兢跪了下去,齐声道:“公主息怒!”
南平恍若未闻,胸口犹自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那女人是他唯一的妻?那她是什么?他卫祯好狠的心!
卫祯走得飞快,脚下生风,然到了院门口,看见蹲在梨花树下的身影时,不由一顿。
“子康,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卫祯走过去,大手摸向卫子康的脑袋,却被他偏头躲过。
他的手一僵,收回来,心里叹息一声。
对这个孩子,他的感情无疑是复杂的。
在他还未出世时,他也曾对他无比期待,只是在知道他并非自己亲生的之后,他心中如何能没有半点芥蒂?
但孩子本身并没有错,他也无法将南平公主的过错归咎到一个稚子身上。
所以在卫子康还不懂事的年纪,“父子俩”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卫子康得知自己竟并非卫祯亲生,而是母亲跟男宠生下的“野种”之后,他就再也不肯同卫祯亲近了。
每次遇见,一张脸就又冷又臭,好像卫祯欠了他什么似的。
实际上,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在跟自己赌气罢了。他心底里其实在盼着卫祯来哄他抱他,但他的冷脸却叫卫祯误会了,以为他是不愿同自己见面,就减少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
长此以往,两人的关系倒真的冷了下来,曾经的那些温情,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两人之间一样。
卫子康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在地上戳来戳去,卫祯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只虫子,已经被戳得稀巴烂。
他当即怒喝:“子康,你这是在干什么!”
卫子康嚯的一下站起来,瞪着他,小小少年精致无双的脸庞上满是桀骜,眼神里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郁,“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说完就跑了。
卫祯追了两步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树影后,无奈摇了摇头。
朝路边侍立的一个侍女道:“跟上去看看,别让公子出了事。”
“是。”侍女行了一礼,迈着小碎步快步跟了过去。
院子外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南平公主的视线。
听侍女回禀后,她沉思一阵,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招来贴身侍女紫玉,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紫玉应声而去。
南平手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勾唇一笑。
……
自卫祯走后,丫丫天天翘首以盼,等着爹爹再次回来。
好不容易有了爹爹,她生怕他又变没了,每天一大早就端着一只小马扎到村头,坐下来等着。
孙氏觉得好笑,又有几分心酸,就由着她去了。
倒是杜春澜,卫祯的到来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一如既往,该干嘛干嘛,好像卫祯这人不曾出现过一样。
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并没有继承原主的感情,对卫祯这个便宜爹,她短时间内实在难以生出什么特殊的感情。
看在孙氏眼里,却以为她是对卫祯这个缺席了数年的爹心有怨气。
吃过午饭,孙氏催促着杜春澜喝汤,自己在一旁纳起了鞋子。
那鞋是千层底布鞋,尺寸一看就是做给男子穿的,却又比杜金桐穿的要大上几号,所以做给谁的一看便知。
杜春澜喝的是红枣银耳汤,是孙氏特地给她熬的,补血。
前两日她的初葵来了,孙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早先她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沾凉水,过的日子比小子还糙,都及笄了初葵还一直未至,孙氏就担心她的底子是不是亏了,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忧色。
如今可好了,她的阿兰葵水终于来了,孙氏喜不自胜,决定要好生给她补补,将以往缺失的那些都补回来。
这些天她变着法儿的给杜春澜熬各种滋补的汤,早中晚一天三顿,杜春澜都快喝吐了。但碍于她的一番好意,也只有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阿兰,你心里是不是怨着你爹?”孙氏放下做了一半的鞋子,看着杜春澜道。
杜春澜喝汤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娘,你怎么会这么问?”
孙氏轻叹一声,“以前你爹回来,你哪次不是欢欢喜喜的?就跟丫丫一个样儿,恨不能一直巴着他不放呢。
“这一回见了他,怎么说呢,感觉比待你铁牛叔还要冷淡。丫丫就不消说了,阿桐那孩子,虽然面上看着淡,但是那眼睛一直就没从你们爹身上挪开过,独独阿兰你,从面上到心里,都是冷淡的,甚至是客气的,好像对一个过路的陌生人。娘要是还看不出来你心里藏着怨气,可不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杜春澜搅着调羹,一时没出声。
“你心里有怨也是正常的,就是娘心里又何尝没有怨气?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丢下我们娘儿几个……”说到伤心处孙氏忍不住哽咽起来,杜春澜忙放下碗,坐到她身边将她搂住,抚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她。
孙氏趴在她肩头,泪水流了下来,沁入杜春澜的肩头,“也就是靠着阿兰你,咱们家才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以前你和阿桐丫丫几个,遭了多少罪啊。大冷的天,天没亮你就起来忙活,身上就穿着那么一件单衣,冻得身子直哆嗦,手肿得跟个萝卜似的……”
杜春澜也没插嘴,安静听着孙氏的哭诉。
丫丫兴高采烈地拽着卫祯走到家门口,就要一嗓子喊出来,却被卫祯轻轻捂住了嘴,他附在她耳边道:“先别喊,咱们给你娘他们一个惊喜,好不好?”
三十多岁的男人,此刻眼睛明亮极了,脸上竟透着一股孩童般的天真神气。
丫丫忙不迭点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也是亮得惊人。
她肉嘟嘟的小手捂着嘴巴偷笑两声,率先走进院子里,四处张望一番,庆嫂恰好从厨房出来,就要开口唤她。
丫丫忙做了个“嘘”的动作。
庆嫂看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打着什么好玩儿的主意了,笑了笑,配合地没有出声,转身进了厨房。
丫丫脑袋从门口探出来,朝卫祯招了招手,卫祯心里好笑,又被一种暖暖的感动充斥着,乖乖听她的指挥摸进了院子里。
父女俩跟做贼似的一路潜进去,到了门口,卫祯恰将孙氏的一番话听在耳里。
一时心中大震。
上次回来住了没两天就再次匆匆而别,对于家里的情况他也没有了解多少,只是看见家里这境况,便以为他们过得不错,没想到……原来娘儿几个是从那样的苦日子里挣扎过来的。
孙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拿针扎他的心,让他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混蛋!
他不禁痛恨起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想起他们呢?不然也就不会让他们受这么多年的苦了。
卫祯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旁的丫丫吓呆了。
屋里孙氏听见外面的巴掌声,哭声一顿,惊愕抬头看向杜春澜。
不等他们起身,卫祯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孙氏面前,脑袋埋在她的膝盖上,“云娘,这些年,你们受苦了,你打我吧!”
他捉住孙氏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孙氏使劲儿挣脱着,奈何卫祯力气太大,她怎么都抽不出手来。
杜春澜看不过去了,“爹,你不疼我娘的手还疼呢。”
卫祯身子一僵,面皮隐隐发烫,讪讪放下孙氏的手。
孙氏没好气地白了杜春澜一眼,真是的,哪儿有这么劝人的?不过效果很不错就是了。
一场苦情戏,因为杜春澜的一句话,硬生生转变了画风。
孙氏拍了卫祯的手臂一下,嗔他一眼,“还跪着作甚?快起来,没的叫阿兰她们看了笑话。”
她脸上犹带着泪痕,白皙的面庞如被水沾湿的玉兰花,更显得娇美莹润,因为刚哭过,一双眼睛水洗过一般,晶莹剔透,这一眼,嗔怪中不自觉带出几丝妩媚来,直叫卫祯看直了眼。
他心头一热,忍不住倾身抚上她的脸,动情唤道:“云娘……”
孙秀云脸腾地一下红了,绯色动人。
她推了他一把,“阿兰她们还在呢……”
卫祯一把将她抱起,低笑道:“阿兰她们懂事得很,早就退出去了。”
“你……天还没黑呢,你急什么!”孙氏垂着他的肩头。
屋外,杜春澜和丫丫对视一眼,丫丫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唉,爹爹来了之后,娘就看不到我们了。”
她牵住杜春澜的手,仰头看着她,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阿姐,我只剩下你啦!你可不能有了心上人就把我这个妹妹抛到一边。”
杜春澜捏了她鼻子一下,“人小鬼大!走,给我择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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