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温泉
醉依香枕坐，慵傍暖炉眠。
这大冷的天，正适合缩在屋子里，靠在暖炉旁，吃着烤红薯，喝着小酒，别提多舒坦了。
杜春澜一家子便是这般。
暖炉中的炭火发出通红的光，不时发出一两声噼啪声，最底下埋着红薯，外围烤着栗子，最边上围着一圈荸荠，荸荠没有与炭火直接接触，而是任由火气慢慢烘烤着。
丫丫坐在垫着毛绒绒皮毛的小马扎上，斜靠在旺财身上。旺财如今已长得人高马大，即使趴在地上，也有半米来高，身上一层厚实的黑色皮毛，暖哄哄热乎乎的，丫丫最喜欢和它呆一块儿。
它尾巴圈着丫丫，脑袋搁在她的腿上，一人一狗自成一方世界，谁也插不进去。
杜金桐坐在一边，本来是想读书的，结果书本被杜春澜给抽走，让他随便找点什么事干，就是不准读书。
杜金桐也是无奈，若是换成别家，孩子要读书家长高兴还来不及，自家却反了过来，反倒叫他不要读书。
“天底下书那么多，什么时候读得完？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成天捧着本书，要是把眼睛读瞎了，背读驼了，那损失多大？再说了，咱家又不指望着你将来读成个状元当大官什么的，你那么用功做什么？”
杜春澜如是道。
“阿姐，不是你让我给你考个状元回来的吗？”
“我也就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啦？”
“……阿姐，我喜欢读书。”
“那也得劳逸结合，乖，你就安心坐着烤火吧。猫冬猫冬，你不猫着，怎么过冬啊？”躺在软榻上的杜春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懒怠没骨头似的模样。
孙氏笑瞥姐弟俩一眼，将手中棉袍上的一根线头咬断，“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杜春澜嘿笑两声，用火钳从炭盆底下拨拉出一只烤好的红薯，一分两半，一半给了丫丫，小丫头用勺子挖着吃，自己吃一口，喂给张着大嘴的旺财一口。
杜春澜则和杜金桐两个分食另一半，同时不忘了喂孙氏吃几口。
娘儿几个在暖烘烘的炭火旁分吃一只烤红薯，气氛融洽且安乐。
不知道萧磐现在在做什么？杜春澜突然想到。
吃过红薯，杜春澜振奋起来，“娘，你来教我做衣服吧。”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做衣服了？之前我说教你，你还不愿意学来着。”
“就是突然想学了。”
她想学，孙氏哪儿有不教的道理？
学了一下午，杜春澜初步掌握了裁衣的技巧，至于做衣服，还离着好大一截呢。
晚上吃的是火锅，虽然没有辣椒，但有了土豆的加入，再加上热腾腾的鲜美汤料，一家人也是吃得心满意足。
几天后，杜春澜总算做成了自己的第一件衣服——一件样式最简单的男子棉袍，藏蓝色的，衣服上只有布匹自带的简单花纹，其余什么装饰都木有，可谓是简单到极致。
袖子一长一短，还有好几个线头都露在外面，针脚歪歪斜斜，和细密完全不沾边。
勉强可称一声凑合。
若是要穿出去，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因为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裂开，到时候……那画面，啧啧。
杜春澜看着自己忙活几天做出来的成品，嘴角抽了抽，很不想承认这出自她手。
孙氏怕她自此丧失了做女红的乐趣，昧着良心安慰道：“你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多做几次就好了，熟能生巧。”
丫丫走过来，打量衣服一眼，“好丑。”
扎心了，老妹。
杜春澜当晚唤来雪团，将一些吃食并那件棉袍一并打包，让它送去给萧磐。
若是他敢嫌丑，他就再也别想穿上她亲手做的衣裳！
昨晚下了场雪，萧磐早上推开门出来，满目都是白，一片银装素裹，空气冷冽，寒风似刀子般刮在脸上。
他在竹林里练了套拳，全身发热，身上热气腾腾，竟还出了汗，他正拿着帕子拭汗，忽闻一阵翅膀煽动的扑簌声响。
他心里一动，极目望去，果然，天际一道黑影极速靠近，到了面前，一阵寒风大作，搅合得四周竹叶上的雪簌簌落下。
来的正是雪雕。
萧磐一阵惊喜，快步上前，抚了抚雪雕的脑袋，“好家伙！”
他迅速取了水和肉来喂给雪雕吃，将包裹拿进屋，来到二楼寝室，正要将包袱解开，楼下响起一道惊异的叫喊：“好大的鸟儿！”
是六皇子来了。
萧磐走到窗边，看见六皇子眼睛放光，慢慢走向雪雕，雪雕兀自叼着大块生肉吞咽，鸟都不鸟他。
六皇子偷摸将手伸向雪雕，突然被握住，一看，自家师父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那张玄色面具泛着一层雪色的寒光，在这寒冷的冬季愈发显得冰冷慑人，一见之下，便让人从心底发冷。
不过赵勰与他相处久了，知道他并非如外表那样冰冷不可接近，而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会在他累了的时候摸他的脑袋，会给他做好吃的，还会在他受伤时给他擦药……
所以一看见他，赵勰就欢喜地叫道：“师父。”
“嗯。”萧磐淡淡应了声，牵着他退后几步，“这是雪雕，野性难驯，你不可轻易靠近它，否则容易被伤到。”
“哦，知道了师父。”赵勰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听师父的话。
“师父，这只雪雕是你养的吗？”
下一瞬，赵勰惊悚地发现，师父竟然笑了，“不是，这是你师娘养的。”
“师娘？我有师娘了？”
萧磐负手到身后，大言不惭道：“自然。”
赵勰仰望着他，一脸崇拜高兴的样子，跃跃道：“师父，徒儿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师娘啊？”
萧磐突然随手摘下一片竹叶射了出去，数丈开外响起一道惨呼。
一身穿内侍服的男子捂着手臂往外奔，一道玄色身影鬼魅般从天而降，拦在他面前，惊了他一跳。
萧磐眼风一掠，如刺骨寒刃刮过，那人心下一寒，哆着声道：“玄，玄微道长，小的偶然路过此地，惊扰了您清修，还望道长不要怪罪，小的这就离开。”
“我让你走了吗？”
那人身形一顿。
片刻后，赵勰见萧磐回来，望了望他身后。
萧磐一个脑瓜崩敲过去，“看什么？”
“师父，那个人呢？”
“被我丢出去了。”
人是晋王派来的，无非就是打探消息来了。以往萧磐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这一次，那人竟能闯进他设的阵中来，说明还有几分本事，下一次说不定就能悄无声息摸进他的屋子里了。
看来是时候敲打一下那好奇心过剩的晋王殿下了。
今日是腊八，杜春澜一早起来，与孙氏两个熬了一大锅腊八粥，往村里各家都送了些过去，回来时也没空手，篮子里装着各家回赠的一些吃食。
吃过饭，杜春澜给王妤写了封信，邀她来赏梅。
她在村子南面的坡地上种了一小片梅林，经过灵气的滋养，几个月下来梅林已经很有些规模，经了一场雪，梅花开的愈盛，远望去，一片靡艳绮丽，空气里散发着阵阵梅花的幽冷清香。
若是王妤见了这场景，定会十分欢喜。
常州府四面临水，一到冬天便湿冷异常，王妤又是个畏寒的体质，对于这里的气候十分不适应，早前便在信中流露出想到杜春澜那里去过冬的想法，所以一接到她的信，就说服了自家母上大人，收拾东西奔杜家村来了。
来了之后，除了梅林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阿澜，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王妤停下来扶着树干喘气，呼出团团白气。
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反观杜春澜，脸不红气不喘，在厚实的雪地中行走，却如小鹿一般轻盈，只留下一层浅淡的脚印。
“到了你就知道了，来，我拉着你。”杜春澜伸出手去。
两人相携着走了一段，到最后王妤整个人都挂到杜春澜身上去了，终于到了地方。
一座精致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周围是一圈繁艳的梅花，推开木屋，转过人高的四扇屏风，王妤眼睛就是一亮，一路走来的疲累霎时烟消云散，欢快地奔过去，“温泉！”
没错，屏风后的正是一汪温泉，方圆丈许，表面雾气蒸腾，中心咕咕冒着泡，凑近了还可以看见里面不时游过一尾通体艳红的细鱼，那抹艳丽的色泽在雾气中一晃而过，仿佛游走在云间。
屋顶是半开放式，一片梅枝延伸过来，一簇簇鲜红的梅花绽在枝头，如同一幅被定格的画。
王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脸上始终挂着笑，杜春澜抱胸靠在屏风上，看着她，唇角微勾。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我都恨不能住在这里了。”
片刻后，两个女孩子已经脱得赤—条条，鱼儿般滑进了温热的池中。
杜春澜从池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罐贮存的梅花瓣，抓起一把轻轻扬起，洒落在池面上，花朵随着水波上下浮动，花香被热气蒸腾而出，整个屋子香气氤氲。
“咯咯咯……哈哈，好痒……”王妤发出一阵轻悦的笑，原来是那些鱼儿不断在她腿间调皮地游走，啄吻着她的肌肤。
杜春澜按住她，“别躲，这些鱼儿是在帮你清理身上的污垢呢，多给它们碰碰，对你大有好处。”
王妤脸一红，白了她一眼，“我身上可是很干净的好吗？哪有什么污垢？！”
杜春澜哼笑一声，“不信？那待会儿洗完了你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洗完后，王妤看着自己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白嫩滑腻的肌肤，无话可说。
她不禁摸了自己一把，“真是又滑又嫩……”
杜春澜拧了她一把，“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洗了顿美美的温泉浴，两人也没下山，杜春澜就地取材，弄了顿简单却不失美味的晚饭，两人吃过便在一张床上歇下了。
躺在床上，透过梅树枝桠的缝隙，能看见深蓝色天幕上点缀的点点寒星。
山林间一片阒静，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王妤头枕在杜春澜肩头，面带轻愁，“阿澜，听说圣上有意选秀了，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都要进宫参选，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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