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这歹徒——或者说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男人，眉眼狭长，嘴角向一边咧着，身形瘦小。
他在“春山笑”的毒性和“百解丸”的药力冲突中直不起身、抓耳挠腮的样子，比起人更像是山间一只野猴。
只是盯着顾白衣时，眼中的兴奋、贪婪、痛苦和一点点恐惧的谨慎，却是人类才能有的复杂情绪。
他按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只觉得整个山林和大雾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涡，旋转着想要吞噬一切。
“你果然来了漠北，顾大侠，九龙坡得了你的行踪，我们就猜你一定会来……更一定会管闲事……也不枉费老纪他们在漠北装神弄鬼好几日，还折在官府手里了……”
大拇指在太阳穴死命的按，他跌跌撞撞的走向站在原地面色平静的顾白衣——随后他不爽的发现，自己得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他“啧”一声，往旁边闪了一步，对准顾白衣膝盖侧用力踹了下去！
在他预料之中的，顾白衣被这一脚踹的踉跄，直接跪了下去，整个人像是断线木偶似的，长发同头颅一起垂下去。
男人转过身，又十分不满的咒骂起来：“小白脸……给老子把头抬起来，回答老子的问题……九龙坡十万黄金，被你弄到哪去了？”
顾白衣动作极缓的微微抬头，神色平静：“不知道。”
男人蹲在他面前，冷笑，忽然一拳砸在他脸上。顾白衣闷吭一声向后倒去，却被男人一把薅住已经散落的长发硬生生拽了回来。
“顾大侠……堂堂白衣大侠，如今却落在我这么个人的手里，我知道你心里不服。”男人的笑容愉悦，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可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奉劝你，还是不要为了钱，白白送了性命给我做垫脚石吧？”
顾白衣微微蹙眉，却没发怒，他叹了口气。
他慢慢抬眼，问道：“你可知，十万两黄金有多少？”
男人眯着眼，对着顾白衣慢慢的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转而开始讲故事：“二月初八，顾大侠单剑匹马，只身杀入九龙坡，百招内便挑断了龙应天的喉咙，这件事你认不认？”
梅花状的血迹隐隐向外氤氲，血迹下的衣袍有轻微而尖锐的凸起，顾白衣唇色苍白，鬓角有因极痛而产生的汗水滑落。
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挑。
“确有此事。”
“二月初六，我行至九龙镇，偶遇被龙应天戕害的之人的一双稚龄儿女和老父，经过调查，我发现龙应天修炼邪功，以他人生气为料，强行提升内力，同时残害无辜年轻男女，查证属实，我便送他归西。”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顾白衣闭了闭眼，十分压抑缓慢的深深吸了口气，咽下喉咙涌上的腥味。
“这就对了！”男人兴奋的挑了挑眉头，努力瞪大了不甚分明的眼睛：“龙应天称霸一方，二十年来敛财无数，自从九年前战乱，他便将所有古董珍宝变卖成为黄金，铸成一尊佛像深藏在他的地宫中……你杀了他，九龙坡残众四散，方圆百里的‘行家’都赶来了，却谁都没找到那金子在何处……”
“那么知道金子在哪里的，便只有你了……顾大侠。”
匕首在顾白衣的胸前比比划划，男人尖细的声音无比刺耳：“那黄金……去哪了？”
顾白衣摇了摇头：“我只杀贼首，杀了他便离开了，十万两黄金何等重量，顾某除非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如何一人将其运出？”
“啧啧”男人晃了晃匕首，忽然将刀刃抵在顾白衣肩膀处，用力按下去寸许，此处有一处大穴，受伤之时疼痛比别处要高出数倍，顾白衣脸颊抽搐一下，鲜血瞬间沁透了他的白衫。
“顾大侠……我可没觉得你一个人能把黄金都运走……但你离开后，没有任何人找到黄金，那说明这黄金去向你必定清楚。”男人话语慢条斯理，嘴角却带着阴狠，一边说着，一边握紧匕首慢慢拧动。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血液被搅动的声响中，鬓角被冷汗打湿的顾白衣垂下眼眸。
他后腰处，尖锐的凸起已经慢慢顶起衣衫，隐约能辨别出是六根针形的暗器，这六根针正在以极速的频率抖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离开顾白衣的身体。
再给他一刻钟……若不是事先被春山笑搅乱了内息，这梅花烙现在已经该被逼出来了。
顾白衣沉默不语，竭尽全力的企图逼出暗器。
黄金当然不在他手上，他调查真相后愤而杀人，亦不是头脑一热。杀人之前，他已经把相关证据、证词和证人都送到了九龙镇上级万州府衙及驻军处。
说实话，如果不是龙应天武功太高，又与当地县令沆瀣一气，他怕前去抓捕的官兵会有许多伤亡，也不会一人一剑独闯与龙应天单挑。
这等贼寇之流，能聚集一起无法无天这么久，全是因为龙应天，此人一死，树倒猢狲散，后面剩下的小头目们基本都被守卫军暗中截杀了，十万黄金扣除相应支出后，自然是要尽数上缴国库。
此时，这十万两黄金应当尚在州府仓库。
九龙镇地处北方，龙蛇混杂，民风彪悍，这黄金的数量已经足够无数亡命徒铤而走险，甚至可能在敌国暗探的挑唆之下引起民乱，所以在黄金入京之前，去向会一直秘而不宣，因此，黄金究竟在谁手上，在哪里，至今没在江湖上传出任何消息。
沉吟着，顾白衣嗓音沙哑的拖延时间：“我若说了，只怕下一秒就会没命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黄金的下落……因为你杀龙应天是在初八，出现在百里外的雁回却已经是初十了，这说明初八那天你并没有离开九龙，否则以顾大侠的速度，怎么会两天才到雁回呢？”
男人慢慢抽出匕首，眼神闪着贪婪的光芒，他轻轻的说道：“顾大侠离开雁回后便一直往这儿赶，怕是不知道这件事吧？”
什么事？顾白衣在九龙镇确实耽误时间太长，他杀了龙应天以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直盯着九龙县令，直到九龙县令及同伙被押解回万州受审，黄金被万州军方运走，他才匆匆往漠北方向赶路。
见顾白衣一脸茫然，男子阴狠的告诉他：“龙应天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俗话说，乞丐也有三好友，这龙应天有一个姘头，乃是关外出了名的恶匪，‘绯刀’厉九娘，你应该听说过吧？”
顾白衣心里一动，眼神转了下，一直盯着他看的男子笑了：“看来你听说过。”
“龙应天被你杀的消息传出来后，她就委托暗榜下了悬赏……如果能抓到活的顾白衣给他，那么可以直接拿走从顾白衣那儿获得的十万两黄金的消息，她不会讨要；若提着顾白衣的头去见他……”
匕首顶住心脏的位置，男子嘿嘿的笑了起来：“她愿意拿出一半的身家，来感谢这个杀了顾白衣的人。”
遭了。
顾白衣心头生气不妙的预感，他表面上八风不动，后腰处的银针颤抖的频率却骤然加强，缓缓向外滑出。
十万两黄金目标太大，不是任何一个人单打独斗能保护的住的，即使武功强如顾白衣，也不可能把十万两黄金揣在兜里带着到处走。
而且一个活的顾白衣太过危险，他在江湖匪类的眼中，名声比罗刹更甚，与其费心费力的带一个活的顾白衣回去，不如直接割了他的头，换那恶匪的一半身家，说不定这人还能因此扬名江湖。
男人叹了口气，身上的杀气陡然重了起来。
“若我能得到黄金的下落自然是好的，可若我得不到，那也没办法。”
“你一直顾左而言它，怕不是想拖时间把毒逼出来吧？”匕首慢慢自胸口按了进去。
“顾大侠，每一个爱钱如命的人，说到底都更爱命，梅花烙虽然比传说中的更可怕，但它未必能一直制的住你顾大侠……比起那遭人觊觎的十万两黄金，能够杀死顾大侠之人的这个名头，还有那马匪的一半家产，才是更实惠的好处。”
男人露出阴森森的牙齿，对顾白衣道：“永别了，顾大侠。”
身后六根银针已经刺破衣衫，颤颤巍巍的探出大半，顾白衣感到眼前之人毫不作假的杀气，心中一叹，就准备把剩余部分连同内力一起，直接逼出。
这么做会让他内力永久性的受到重创，梅花烙的毒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即使被折磨折辱这么久，他也不曾愤怒，一直在运用自身醇厚的内力包裹着银针慢慢向外推。
可现在，命更重要。
就在下定决心的瞬间，他的瞳孔无声的瞥了一眼男子的身后。
下一秒，他停下了冲动的行为。
顾白衣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低声喝道：“我告诉你！”
“什么？”
虽然已经有了最合适的打算，但是刀口舔血的匪徒，怎么可能拒绝十万两黄金的诱惑？
男人停了手，狐疑盯着他：“还想拖延时间吗？我只给你三个数，说出黄金的位置，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我不想死，我说，我说！”因为疼痛而涔涔落下的汗水让顾白衣此刻显得十分慌张，他面上的平静仿佛终于被死亡的威胁打破了似的，只见他眼神痛苦，喘息着。
他的表现极大的取悦了男人，看着江湖名扬天下、武功盖世的大侠也如普通人一般，因为畏惧死亡露出这样的表情，男人无法自控的笑了起来，他用匕首在顾白衣颈部比划着，用冷酷无情的语气道：“说。”
“我告诉你黄金在哪儿……黄金还在……”
男子下意识地靠近了顾白衣，听见顾白衣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还在……九，龙！”
“啪”一声闷响，约有成年人小臂粗的木棍从侧后方袭来，重重的砸在男人的后脑之上，男人立刻晃了晃，浓稠的鲜血顺着后颈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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