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奈奈之情
找遍了遇之森里鹤正幽常待的树,鹤忎依旧没有发现某个第一次把生气表现出来的人。
鹤忎更担忧了,叹口气,却想到鹤正幽提到的让自己去找鹤奈奈。
虽然是气话,但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
某种意义上鹤正幽是成功的,他成功让鹤忎忘记了刚才对鸦界的诸多思考、怀疑,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为他担忧起来。
鹤奈奈比较好找,她经常待的地方无非有四:鹤正幽身边,务部,家里,遇之森。
她到遇之森就只是陪鹤忎练习,这是她和正幽之间不成文的约定,一人或两人,总要有人陪着鹤忎练习,于是总逼着鹤忎在练习前提前告诉他们。
至于鹤正幽身边,刚才鹤忎没有看到鹤奈奈。
且按正幽刚才生气的程度,应当也不会去奈奈身边自寻麻烦。
看了看如今的天色,鹤忎决定去务部找人,却被告知鹤奈奈今汐请了假没有来。
那就只有家里了,鹤忎又往家里寻,丝毫不嫌麻烦。
开门的是鹤幽,笑着迎了鹤忎进门,却显得有些疲惫。
或许是表现得有些太明显了,以至于大条的鹤忎都发现了,关切询问鹤幽发生了什么事。
鹤幽很温柔:“是奈奈情绪有些不对劲,今汐没去务部,我有些担心,就留在家里陪陪她。”
“她什么都不肯说吗?”鹤忎惊讶,难道之前她情绪的异常延续到了现在还没有改善吗?
鹤幽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发生了点儿事,之后就情绪不是很好了。”
“千心,若你能和奈奈说上话,可以帮忙告诉她,‘什么都不会改变’吗?”
她灰蓝的眸中有担忧,也有跨越数年沉淀下来的沉静温柔,鹤忎想到自己之前无缘无故的猜想,以及鹤奈奈这和“幽”毫不挂钩,叠字的名字,有了什么预感。
从鹤幽这一代开始,鹤翼族后代的名字中往往会以上一代单字为基础,再加上一个字,构成双字名。仿佛是在名字中刻上了属于家族世世代代的痕迹。
当然,鹤奈奈也可以是“奈”再加一个“奈”的名字,但这样做的家庭少之又少。再考虑幽家里“正幽”的名字,这种可能性又降低了。
鹤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朗笑着安慰幽:“别太担心,幽姨,今天奈奈要不把心事往我这儿倒完了,我一定不让她睡觉。”
鹤幽被他一副装出来的雄心壮志的模样逗笑:“快去吧,你小子。”
鹤忎走到鹤奈奈房间门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做作地咳了两声,声情并茂道:“这里是你可亲可敬的鹤忎大人,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楼下忧心的鹤幽又笑了笑,心里的大石稍放下,任孩子们谈心去了。
鹤忎在门口等了许久没有回音,也不焦急,果不其然,好一会儿后房间里就传出来了闷闷的回应:“鹤千心。”
鹤忎更夸张了:“欸,叫你大人我做什么?”
又是一阵寂静,直到“踏踏”拖着脚步走路的声音逼近门边,门“划”地被拉开一个小缝,里面露出鹤奈奈瘪着嘴的邋遢样,大大的圆眼眼眶里是还没退散的红。
“我说的是,再怎么挣扎,你也叫‘鹤千心’。”
不知道她自己说的话怎么又戳中了她的泪点,鹤奈奈漂亮的眼里又迅速蓄起了泪,已经滑落到了脸颊。
鹤忎飞快承认错误:“对不起,奈奈大人,请原谅小人千心的错误!”
鹤奈奈还是哭,转身往房内走,没把门关上,给鹤忎留了余地。
“那我进来了?”鹤忎小心翼翼试探,生怕又把现在情绪化的鹤奈奈惹哭。
没有回应,是谓同意。
鹤忎也学着鹤奈奈拉开门缝的样子,把门谨慎地推开到正好能容纳他进门的程度,颇有喜感地从缝里挤了进去。
把门稍微合了下,鹤忎在门边站得笔直,把自己的戏继续演下去。
“小人千心,向奈奈大人问好。”
鹤奈奈忍不住在哭脸上挤了个别扭的笑出来,但低落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她坐在自己乱成一团的床上,低着头不说话。
鹤忎观察到了枕头上未干的泪渍,心里挑选着合适的话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坦白最真诚:“我刚刚见过正幽了。”
鹤奈奈头偏了下,鹤忎心里激动起来,这证明他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他生我的气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他生气。”
鹤忎装作很可怜的样子,继续道:“我想,我们三个现在要是坐在一起,我一定是最尴尬的那个。”
这样说,现在他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氛围,也好像有点尴尬,正契合他此刻的心情。
那还不是得继续唱下去:“所以,我想出了最好的解决方法,你猜是什么!”
他有意增强的嗓音显得十分刻意,而他说完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鹤奈奈压根提不起心情来回复他。
鹤忎又“咳咳”两声,选择自己回答:“你猜怎么着?我决定不要理你了!这样我们就组成了一个闭环,谁也不要理谁!”
太傻了。鹤奈奈被逗笑,终于肯抬头看他:“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说得太好了,下次不要再说了。”
鹤忎看见了她撇去了阴霾的笑容,这才笑着把傻气收回去:“说说看吧,怎么了?”
和那日一样,鹤奈奈不知道自己是该默默消化,还是让鹤忎听听她的想法。
可是想到鹤忎那样卖力逗自己开心,像往常一样愿意耐心听自己诉说,鹤奈奈就不忍心让鹤忎得到她冷漠的拒绝。
“如果实在没有心情说,我今汐就先回去,之后想找我说或问些什么,也是可以的。”
鹤忎很贴心,往后退了一步,真的就要离开。鹤奈奈的声音及时从身后传了来。
“我被正幽拒绝了。”
鹤忎僵在原地,为自己听到的话感到震惊,机械地转过身和鹤奈奈对视,发现她本来平静一些的情绪好像又要崩溃,眼睛又红了。
但鹤忎也知道此刻鹤奈奈不可能开玩笑,那这就是真的了。
但这好像又正好和正幽的态度连起来了。所以他压根没惹正幽生气,是正幽和奈奈发生了冲突?再次?
鹤奈奈领教到了他的震惊,垂着脑袋丧气道:“震惊吧?我也很震惊。本来我不是故意要找他陈情的,但为了证实一件事,我就莽上去了。”
证实一件事。鹤忎的预感又开始发挥作用了。那能让鹤奈奈冲上去诉说自己对兄长的爱慕之情的,也只能是她的身世了吧?
果不其然,鹤奈奈的话就紧接着来了:“我不是母亲的孩子。”
她大滴的泪水落下,委屈看着鹤忎一点惊讶情绪都没有的样子,控诉道:“你怎么也不惊讶嘛!”
鹤忎跟她讲道理:“你看,幽姨、正幽的眼睛是灰蓝色,你的是绿色;正幽跟了幽姨的‘幽’字,你却没有。”
鹤奈奈反驳:“那不还有我的亲身父亲吗!”
鹤忎被她带着哭腔的、发音黏在一起的说话口气可爱到了,没忍住笑了下,引来了鹤奈奈的撅嘴加怒目相向。
鹤忎老实道歉:“对不起,是你刚刚太可爱了。”
鹤奈奈嘴角扬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夸我也没有用!”
这一出下来,鹤奈奈终于打起了精神,能和鹤忎闹起来,也有心情和鹤忎解释之前发生的事了。
……
虽然那日鹤奈奈主动和哥哥冷战了起来,但当天汐落的夜晚,她就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能和鹤正幽开玩笑、打闹了。
鹤正幽没有问她原因,鹤奈奈也还是像寻常那样,每汐和鹤正幽同出同进。
然而就在前一汐,她到礼部去找鹤正幽时,又看到了曾导致她和鹤正幽冷战的场面。鹤奈奈觉得自己没有认错,在小森林和鹤正幽面对面站着的,正是那汐的鸦羽族人!
这让鹤奈奈很是沮丧。她想得很简单,在鹤正幽那里,第二次即为特殊。
这只是鹤正幽第二次和那位鸦羽族人见面,鹤奈奈竟觉得是兄长已经把嫂嫂带进了家门一样,天都要塌下来了。
于是她躲到小森林的角落里,飞都没心情飞,低着头慢吞吞爬上一棵树,坐着发呆。
这种环境更容易让她陷入反复循环的思绪中,鹤奈奈就被沮丧压抑的情绪压垮,脸埋到双膝间,“呜呜”地轻声哭起来。
“你被谁欺负了?”这声音醇厚如嗡嗡琴声在耳边共鸣,因主人冷冷的语调显得很凶。
鹤奈奈脸都哭花了,哪还敢直面不知从哪儿来到陌生人,只好停下了抽噎,呆呆把脸闷在腿上说话:“没、没谁。”
周围没声了,鹤奈奈仰起脸,落在她身旁的树杈上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鹤奈奈的语气瞬间变得凶恶:“你怎么还在?”
“连挥翅膀的声音都没有。傻倒是挺傻,难怪被人欺负。”
冰冷的语调和她明艳的长相一点儿都不相符。她的衣袍上缀满黑羽,正是那日在飞行大赛前见过的,鸦羽族的领队鸦元厘。
鹤奈奈有些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显然不是她乐意和这人周旋的时候。
“我说了没有……你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用颇有威慑力的眼神盯着鹤奈奈一会儿,鸦元厘没生气,稍微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我记得你,飞行大赛那天,你和……鹤正幽站在一块儿。”
鹤奈奈的那根筋终于对上了,她就说这么小一个森林里,怎么可能一次性出现两个鸦羽族人!这就是和鹤正幽两次见面的鸦羽族人!
“我是他妹妹,不和他站一起和谁站一起?”鹤奈奈觉得这很不应该,但她的确做不到好声好气和鸦元厘说话。
“倒是你,和我哥哥是恋人吗?”
她也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心思,鸦元厘听着心里产生了点异样。
不过这猜想也着实有些不着边际了,鸦元厘轻笑了声,很不敢置信般:“我,恋人?”
鸦元厘的笑很浅淡,只是扯了一下嘴角,外加一声轻哼。
她没说和正幽的关系,反倒让鹤奈奈好奇起来:“不是吗?”
鸦元厘不答,反问:“倒是你,今年多大?”
这人比自己还不客气些,说起话来一点礼貌都没有,鹤奈奈嘟了下嘴,但也听话地回答了:“二十二。”
“209年……就我所知,幽外婆当年已经204岁了。”
鹤奈奈没懂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她当然听到了“幽外婆”这一词,鼓着眼睛要鸦元厘重复:“你再说一遍,什、什么幽……外婆?母亲怎么又是你的外婆了?”
又想到另一件事,鹤奈奈恍然大悟:“那这样说的话,正幽是你的……”
“舅舅。是这样没错,但我母亲的父亲和他的不是同一位。”鸦元厘淡淡陈述,“你倒真是傻的,我说什么你就相信了?”
“我、我也没说我相信啊!”鹤奈奈狡辩,“我也结合了我眼睛的,你想,你和正幽的气质还是挺像的。”
鸦元厘的眼神变得怪异:“你说自己是鹤正幽的妹妹,倒是很自在地叫着他的名字。”
鹤奈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脸红了起来。
鸦元厘本身也自由自在的,从不在意这些辈分,譬如她也毫不介意地直呼自己舅舅地名字,所以并不觉得鹤奈奈的叫法有什么不恰当。
两人间突然安静了一会儿,鸦元厘想到自己刚才的提醒,觉得还是应当重申一下。
“希望你能引起重视。”十分恳切的谏言姿态,太过正直反而不会让人讨厌,反而给鸦元厘添上了一点反差的可爱。
“什、什么?”鹤奈奈吓了一跳。
察觉到鸦元厘性格的可爱之处,也弄清楚她和正幽的关系,鹤奈奈终于肯笑着和鸦元厘交谈了。
鸦元厘感觉今天的阳光似乎有些太耀眼,不然,怎么鹤奈奈的笑容看上去会这么灿烂?
她正了正心神,道:“虽然204岁生下你尚不算大龄。但就我所知,你出生的209年前后,寂海这边可是很不太平的,而那时,尚在武部的幽外婆,似乎没有闲暇休假。”
见鹤奈奈脸色变了,鸦元厘又像是要否认自己般劝说:“刚刚就说你傻,把什么都听进心里,万一我是骗你的呢?我可是鸦羽族人。”
鹤奈奈心情骤变,却仍忍不住反驳鸦元厘:“鸦羽族怎么了,这次飞行大赛还是你赢了我们鹤翼族呢!”
她的话听起来简单直白,没什么深意,听在鸦元厘心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鸦元厘难得露出了个柔和的笑,这笑很快又从她脸上消逝。
“有机会可以问一下,但也不要太把我刚刚说的当回事。”
揉了揉鹤奈奈的头,鸦元厘没有告别,扬起她黑色的羽翼直接离开了。
鹤奈奈在原地则呆了很久。什么“有机会”啊?她就在务部任职,只要需要就能查阅到,在209年她出生那一日,母亲到底有没有休假。
这个信息对鹤奈奈来说冲击性太大,以至于她都没有思考,一开始为安慰她而来的鸦元厘,为什么要引诱她去探究自己的身世?
最终她还是从树上再次慢吞吞地溜下,走着去务部查阅记录去了。
结果和鸦元厘说的一样,鹤幽在209那一年都没有休假,怎么把鹤奈奈从自己肚子里变出来?
鹤奈奈心情灰暗,接着她想到了更灰暗的事。
她出生那一年,鹤正幽已经30岁了,他有可能会不知道鹤奈奈并非鹤幽的亲生女儿吗?
没可能。那既然没可能,就被众多女生环绕的鹤正幽而言,在听见鹤奈奈那些无理取闹的吃醋言语时,又会发现不了她隐匿的情感吗?
鹤奈奈觉得自己已经痛苦起来了,这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反而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决定要告白,用告白向鹤正幽套话,万一又告白成功,又从正幽那里套到了话,岂不是皆大欢喜?毕竟正幽对自己容忍度那么高。
鹤奈奈越想越可行,于是在从务部出来后,毫无计划地、就向鹤正幽告了白。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不然鹤奈奈也不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哭得那么惨了。
好歹是套话成功,可唯独这一点,也毫无成就感,毕竟正幽压根就没有有意隐瞒——
冲向鹤正幽时,鹤奈奈当然是用飞的。路上她还在笑话自己,见了那么多女孩子们把正幽从睡梦中叫醒的场面,终于她也要成为“飞蛾大军”中的一员了。
“正幽。”她用和平时不同的胆怯语气,小声呼了在树上眯着眼小憩的某人。
睁开眼看见是妹妹,鹤正幽也没掩饰自己的低气压:“嗯。”
鹤奈奈催促:“你下来。”
“啧。”本来就因某只黑翅膀鸟心情不佳,又没和鹤忎说上话,鹤正幽实在没心情应对鹤奈奈,毕竟她可能又看到自己和鸦元厘对话的场面,说出那些别扭话来。
但鹤正幽还是翻身跳下树:“什么事?”
鹤奈奈整理了下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开启那种告白的氛围,挤不出一个字来。
鹤正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也没深究,看见鹤奈奈支支吾吾的,转身又要翻上树:“没什么事我就继续睡了。”
“喜欢你,正幽!我喜欢你。”鹤奈奈脸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鹤正幽知道自己果然没感觉错,背对着鹤奈奈,闭上眼,憋着口气好一会儿没吐,最后才深深呼出,转了身看鹤奈奈。
他脑子转得快,很快联想到他在树上小憩时,鸦元厘和他分别后隔了很久才飞出遇之森的动静。
这正好也能拿来做装傻充愣的现成题材:“鸦元厘对你说什么了?”
鹤奈奈却是没听懂他潜藏的拒绝之意,直愣愣问:“你、你怎么知道?”
鹤正幽嘴角牵起个勉强的笑:“你也不用试探,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你问了哥,哥就告诉你,你确实是209年,母亲从寂海上捡回来的。”
“如果不信,你也可以亲自去问问母亲,看她是个怎样的说法?”
鹤奈奈突然明白了鹤正幽那句“试探”的含义:“可是,我不是试探你……”
鹤正幽飞快截断了她的话语:“汐起了,夜要来了,回去吧。”
鹤奈奈闷闷随着他一同飞回去,随着汐起夜至,各种夜光植物也感受到灵力的变化,发出各自的光照明。
两人从这样夜光渐起的浪漫场景上空飞过,却心思各异,毫无旖旎。
到最后,鹤奈奈才迟迟意识到鹤正幽那隐晦的拒绝。
她紧随不再和她并肩飞行的鹤正幽身后,虽能追得上,却如隔天堑。
鹤奈奈忍着泪,情不自禁想,如果鹤正幽对每个告白的女孩都是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拒绝,怎么让女孩的心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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