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飞行之累
既和鸦界约定好第二日的再见,鹤忎内心很是期待。
他不知鸦界要和他说些什么,但从鸦界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鹤忎心里就莫名惶惑。
这种惶惑令他在面对界王时诚惶诚恐,在面对明日约定的会面时惴惴不安。
像是面对夫子考察一样,想做好万全的准备。
纵然鹤忎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准备,但正好之前的对话中,鸦界透露出渺祭司的史书有所隐瞒的信息,思来想去,他做了重读一遍史书的决定。
即便从灵界建立前到去年的那段历史,鹤忎真的能做到倒背如流了,他还是想从里面再试图找出些自己或许曾忽略的细节出来。
他想不通的那些点,看上去似乎有断层的那些点,鹤忎不知道真相,却想知道,想从里面找到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下了重翻史书的决定,鹤忎回祭司殿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渺祭司仍未归来,鹤忎准备到祭司殿去蹭点晚饭,也方便自己去侧殿寻史书读。
但他完备的打算,被某位在鹤渺家门口前被禁锢白色球状生物完完全全打乱了。
鹤忎走路时总十分专心,专心地看周围的风景。即使这些风景他每日能看不下四次,他也乐此不疲,坚定认为每日的朝霞和月华在树木、天空留下不同的记号,于是眼里、心里专注于此,听着万物向他传递的讯息,伴他路途。
这就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鹤忎走路时不看脚下的路,直到他精准地走到门前,才会看向门。
事实上就算鹤忎不看脚下,走到门前,也不会踩到被鸦界以法术禁锢在门前的白豆。
但白豆本球却很急切,生怕鹤忎一脚把自己讨人喜爱的白色羽毛踩脏了,在鹤忎离他起码还有两米时就嚷嚷了起来。
“别过来了鹤忎!救救我!”
鹤忎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怎么会在祭司家门口出现与自然如此不和谐的声音,和他喊着求救?
更奇怪的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明显认识他,把他不为鹤翼族人们相信的“鹤忎”这个名字都喊了出来。
但当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这位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可爱绒球又改了说法。
“别看了千心,快来救我。”
仿佛刚才听到的鹤忎两个字才是他的幻听,鹤忎狐疑地凑近,不知道怎么按这位“白球”先生所说的救出他。
“你怎么了?你认识我吗?我要怎么救你?”
一连三问,白豆觉得自己这刹那有些跳戏,但恍惚后他指挥着鹤忎把自己从窘境中救出。
“把手放到我翅膀上,直到我说好。”
前两个问题虽没得到回答,鹤忎也不介意,把手悬在白豆翅膀上空,也没照祂说的那样放到翅膀上。
白豆找到自己眼睛看人最惹人怜爱的角度,可怜巴巴问:“怎么了?”
鹤忎笑得和善:“不如你先解答我的问题吧?”
白豆正被人拿捏着解开禁锢的关键,委屈巴巴听从安排,倒真给鹤忎带来一种自己欺负了祂的错觉。
“我都叫出你的名字了,还不够证明我认识你吗?”祂也不挑明是哪个名字,紧接着又开始解答另一个问题。
“要不是鸦界那家伙给我下了法术,我又怎么会动弹不得被压在你这家门前呢?”
鹤忎愣了愣:“界王怎么……把你送过来有什么意义?”
白豆继续装可怜,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先把我放出来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
鸦界不吃这一套,鹤忎定是吃这一套的,白豆自信满满,就等鹤忎给自己解开禁制了。
鹤忎呢?他在白豆期待的眼神中把手往下一挪,倏地又精准停在了离白豆翅膀一公分的距离处。
白豆目瞪口呆,心里默念不能和失忆的人计较,又瘪了瘪祂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嘴:“真的不可以吗?”
鹤忎又笑:“我还有个提议。”
“你说。”白豆恹恹道,失去了生机般。
“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界王送你来是做什么的?”
白豆想扑扑翅膀,又失败,认命解释:“鸦界唤我白豆,至于做什么……你救我出来就知道了。”
这下祂可爱的正太奶音是真带上了百分百的委屈,鹤忎心里被萌到,笑容更灿烂了,于是终于把手放上了白豆的翅膀。
在心里默念几段口诀,感受到身上的禁制如大山轰然塌落,白豆抖抖翅膀,心里立誓要给鸦界添点儿麻烦。
但祂最分得清形势,也向来愿意贡献自己,于是祂没有食言,闭上眼变换身形。
在鹤忎眼里,可爱的、拥有迷你版鹤翼族羽翼的球形四脚兽闭上眼,就这样“嘭”地一下变成了一只飘逸雅致的白鹤。
鹤忎张大了嘴,惊讶不已,眼里俱是惊艳的神采。
白豆大人很满意,对自己变换的身形,对鹤忎的反应。
于是祂用喙回头指指自己的背:“来。”
见鹤忎踯躅不上前来,白豆很不在意般道:“刚才不是说了,鸦界送我来,就是这个目的了。”
一只带他飞上蓝天的白鹤!鹤忎惊喜万分。
虽然心里仍有不是靠自己努力飞上天的遗憾,但鹤忎真的很想体会翱翔天际的滋味。百般纠结后,他扶着鹤的脖子翻上了祂的背。
“谢谢你,白豆,辛苦你了。”
听着鹤忎的道谢,白豆低了低头,心里叹息,一振翅,毫无预警地带鹤忎飞上了天。
空中的视界里,地面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万物的生息离鹤忎远去,只余下风的呼啸和云层的寂静。
鹤忎睁开眼,俯瞰化为寂海中宛如鹤首的群岛,心中突起酬志。
那在地面上看仿佛和天同高的里峰,和在云层那边若隐若现的鸣岭上的界峰,在飞行的力量下都成了可与之比高的存在。
这是一方有着边界的天地,鹤忎却一直寻不到边际,从树枝上一次又一次摔落后,只能坐在森林的地上,听所谓万物的声息,从树顶散开的天空找到去远方的希冀。
但他心中此刻是荒凉的,飞上天空又能怎样?仍是借助着他人的力量。
山岳恒在,人代代已。他想自己是希望在这生命中做些有意义的事的。
可他日日寻飞翔之法不得,倚着树木消磨时光,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光。
若初时神感众生无辜,救其于水火间,亦付神力为筹换眷属安。
那为何这样的神却无法创造出公平?为何让他残缺却不知因果?
鹤忎从不乞求神的怜悯,他要靠自己的力量爬上界峰问出究竟,所以他曾伐木为舟,准备攀岩工具,欲以一己之力越寂海,攀界峰。
可寂海之浪几番阻挠,在他入海前平静无比,一旦入海,波浪倾覆,他被冲上海岸,就此丧气。
所以他守在寂海之上,等待界王的出现。
又怎么会这么巧,界王出现,予他白鹤之力,助他轻而易举飞上天空?
鹤忎不甘,可他享受这飞翔的滋味,也享受鹤对他说“抓好”之后,从山峰滑翔,在树林间急速穿行,又冲刺到飞行大赛终点的快感。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却在鹤带他落地后,滑下其背,静静地、狼狈地落了泪。
这是不受鹤忎控制的泪水,他的表情甚至平静,但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进了白豆的心。
祂伸着脖颈凑近鹤忎,缓缓用脖子和羽翼围住这个祂看着长大的孩子,却不知自己的体温能不能暖入这个孩子的心,稍稍安慰他。
直到鹤忎的泪水流尽,人也累得在白豆的怀抱里睡着,祂将鹤忎驮上自己的背,扇着翅膀把人送到祭司殿守夜的人前。
随她们将鹤忎送回房间,待人走后又化成白球的模样,在枕边陪鹤忎睡下。
第二汐是和鸦界约定好的日子,鹤忎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练习,在自己常待的树下等待那位王的到来。
鹤忎本以为白豆会一起来,他就可以在白豆回到鸦界身边时,对鸦界郑重道谢。
但白豆只懒洋洋看了他一眼,拒绝了:“鸦界送我过来,就不会让我回去了。”
鹤忎惊讶,那如今没有羽翼的界王又该如何飞行?
于是他把自己的疑问和白豆说了:“界王的羽翼,能收起来吗?”
白豆的语气更夸张:“怎么可能!你别担心,就算没有我,他也能跨越整个灵界守好他的汜海。”
鹤忎就只能一人赴约,靠在树边想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昨晚因突发情况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鹤忎仍是满心满眼期待着界王的到来,想些他如何对界王表达诚挚的谢意,想两人之后会说的话。
但直到汐落汐起,鸦界的黑色身影都没出现在遇之森。
这意味着鹤忎等了一整夜。
但他生怕鸦界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又怕自己离开时鸦界会找不到。
他甚至都没去想鸦界知道祭司殿所在,也能寻到白豆的踪迹。
就像信徒只身跋涉千山万水,从垂死边缘挣扎来到神明面前,定要在第一时间得到答案。鹤忎守在两人约定的地点,从汐起到汐落。
鸦界没有出现,白豆也没有。
鹤忎与遇之森的生灵同醒同栖,整整七汐,才在汐又将落下的时候,见到那个黑色无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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