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万辰天河宗的禁地后山镇压着牺牲了七位长老和三代宗主才制服的太古凶灵。
准确来说，那只是太古凶灵的一副骸骨，一副被十道炎晶锁缚住后，又用铁汁熔铸进近千米高山里的骸骨。
这些粗大的炎晶锁原本和骸骨一起埋在山里，只露出浅浅的一层。若有人站在远处对面的山峰，可以看到它们从山脚开始盘旋至山顶，有序交错，结成威力强大的阵法。
纯净的日光被吸收储存着，它们在锁扣中流转，炙烤着凶灵的骸骨和魂魄，让这凶灵没有机会再生血肉，降临到尘世。
可现在困住凶灵的十道炎晶锁已断了九道，第十道锁的锁扣也正一节节崩开。它周围坚硬的岩石被震得四处飞溅，把宗门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砸得粉碎。
断了的炎晶锁链将后山划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滚滚灰雾从这伤口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这雾是凶灵身上逸出的煞气，它们在高空中凝结为如同实质的黑云，构成一个扭曲又鲜明的图案——张开的布满尖牙的大口。
在那张大口中间，还有一张正不停开合的唇。
兽的口，人的唇。
“吃掉，吞掉，嚼掉，咬掉，啃掉……”
时而狂暴，时而轻柔，时而细密，时而尖锐的低语随着风扩散开来，这是太古凶灵在召唤，召唤方圆千里甚至更远的邪修恶鬼。这种诡谲的召唤咒语会激发着邪修恶鬼沉睡的力量，战斗力大幅度提升的它们将会收割所见生灵的魂魄血肉，最后连同自己一起献身于兽口中。
让这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吞噬生灵力量的存在，太古十二凶灵之一，夋餮兽，苏醒！
那时，天下将是夋餮兽的天下，也是邪修恶鬼的天下！
万辰天河宗大量弟子因抵抗这些邪修恶鬼而伤亡，不到两个时辰，事态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已是单靠万辰天河宗此一门派无法处理的凶灵之“灾”。
才接管宗门半年的宗主不得不命令所有幸存的弟子通过传送阵去往尘世凡界的九州圣地空桑之林避难，那里是灵气纯粹浓郁的圣所，永远不会发生争斗的和谐之地。
夋餮兽的低语声宛如无处可躲的连绵之雨，越来越大，落在每位弟子身上心间，蛊惑着他们进行自我献祭，成为它血肉的一部分。
弟子念着静心定神咒，以对抗这邪恶的精神控制，但天上那煞气散发出猛烈的威压，影响着他们。修为较浅的弟子直接晕倒在地上，任凭邪修恶鬼宰割。还能撑得住的弟子抱起他们，逃离这个曾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进入的巍巍宗门。
万辰天河宗，天外洞天界的第一阵法大宗，尘世凡界的修士可在中嵩州高岳山寻得入宗山门。
宗门传承伏皇的观物取象之法，占地二十八峰，对应二十八星宿。另有两隐峰——北极天枢阁与四辅承天台，前者为议事开会之处，后者为宗门机要之地，据说皆是伏皇所用法器所化。
门下弟子以四玉阵盘为基础法宝，通过掌握运用天、地、人、神四力，小可占卜失物下落，大可影响一国运势。
但天外洞天界宗门的传承皆古远强大，以阵法为主修之道的宗门亦有好几家，所以让万辰天河宗成为天外洞天界的第一阵法大宗的，不是伏皇的观物取象之法，而是无数万辰天河宗弟子、长老和宗主为守护九界安定而付出的牺牲。
九州大地上，不知有多少消灭邪祟，保护生灵的阵法都出自万辰天河宗弟子手下，镇压尘世凡界和天外洞天界五只太古凶灵的阵法也是如此，并且这些镇压阵法每年都会由万辰天河宗的宗主亲自检查再加固一遍。
尤其是在宗门南方后山禁地镇压的夋餮兽骸骨，历代宗主和长老只要有空闲，就会前去检查阵法封印，丝毫不敢怠懈。
就在前日，现任宗主还在两位长老的陪同下，去了后山禁地一趟，从山脚到山顶，一寸寸地检查过所有的炎晶锁。
并无异常。
所以此次夋餮兽的大阵被破，太过突然，而且不仅仅是万辰天河宗一处的阵法.......
“东泰和青济二州的大阵已破三成，楚湖和南衡二州的大阵已破五成，西华、梁江的大阵破了七成！不可能，不可能！几个时辰之内，怎会接连有三座地级阵法都被破掉！”须发皆白的矮小老者站在宗门最高处的四辅承天台上嘶喊，他身前是一座四米高的圆形水镜，波光粼粼，古朴雅致，但镜面上显出的却是各地生灵涂炭的景象。
尘世凡界的九州中，万辰天河宗设下的三座镇压太古凶灵的阵法，如今皆在被攻破！
太古凶灵的煞气给邪修恶鬼强大的力量，让它们轻而易举地突破防御，虐杀守护阵法的修士和生灵。
在这些阵法附近负责看守的宗派不断向万辰天河宗发出求助的消息，万辰天河宗留给他们的阵盘早就控制不了阵法，只能靠修士输入大量法力以勉强延缓阵法的崩溃，急需万辰天河宗派长老级别的修士前来重构复杂繁琐的阵式。
可没有修士来。
“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重伤的修士痛苦地向怀中的阵盘发出质问，之前失手让其逃脱的邪修如今踩着师友的尸体，正狞笑着向他走来。阵盘的通信法阵运转如常，另一边的万辰天河宗却无任何回应。
他不知道万辰天河宗现在被一个强大的天级阵法所笼罩，那边的人可以通过水镜看到外界的情况，却没法与外界联系。
老者颤抖着身体，一寸宽的蓝色雷光从他瘦骨嶙峋的指尖一次次愤怒地冲向水镜。水镜依旧波光粼粼，未被激起一朵浪花，而传送来的画面下一刻就会被这名重伤修士的鲜血染红，
不该如此。
老者年轻时也曾被人称作天外洞天第一阵法大师，可现在他却在这个笼罩了自己宗门的天级阵法前无能为力，连破开阵法的关键——阵眼都找不到。
惨烈的战斗早已过去，万辰天河宗的二十八峰也都有了峰主，四宫长老的实力越来越强，宗主更是在半月前的神降仪式上被钦点为了天命者……
一切本不该如此。
“太上敕令，役使雷霆，吾今祝咒，灭鬼除凶。雷来，斩！”
坚定有力的女声在老者背后响起，一物从他身边快速飞过，打入水镜。
微动的水面里，那邪修见已经重伤的修士被折磨够了，终于准备“大发善心”，将这个打断他血祭之法大成的仇人解决掉，可他最后的狠话还没说出口，两存宽的紫雷从修士抱着的阵盘里打出，贯穿了他的身体。
画面到此为止，水镜荡漾起蓝色涟漪，老者震惊地回过头道：“居然打破了天级阵法，是谁？”
是他一直等着的救援吗？
“我没有打破这个天级的天禄阵法，只是取了个巧。要不是太长老您把九成的灵力输给炎晶锁后，再边开圆明水镜勘察各地情况，边维持去空桑之林的传送阵。哦？居然还在试图联系三清神界，请求神降……您也能处理掉邪修，毕竟水镜还能看到外界情景，可以当做传送阵法，反向传送法力构成的雷击术。太古凶灵阵法被破，天外洞天界的宗派全都出动稳定大阵。岐黄门现在应该赶到到了华江山，那名修士马上就会得到救治，请您放心。”
说话的女子站在离老者十米左右的地方，她披着黑色长袍，还戴着宽大的兜帽，全身宛如处在沉沉的夜里，隐藏住了容貌，只勾勒出笔直的站姿来。
但老者还是看到了她长袍左侧胸口的位置有着由无数星辰构成的四玉阵盘，在四辅承天台大阵的呼应下明灭闪烁，表明了其万辰天河宗弟子的身份。
这身是万辰天河宗弟子外出进行某种秘密任务时的专用服饰。
女子说完，微微躬身对老者行了一个礼，长袍随之敞开，老者这才看见她怀中还抱着个紧闭双眼的幼童。幼童身上是入门不满三年弟子才穿的初级修行服饰，大概因这幼童修为低微，无法逃到空桑之林，晕倒在路上，被这女子所救。
老者，应该说万辰天河宗的太长老，见来者是门内弟子，难免失望。他叹了口气，嘶哑着嗓子道：“这不可能是天禄阵，天禄有口，阵眼明显。我找遍了宗门，都没看到阵眼。”
女子笑了起来，头往上稍抬道：“看来夋餮兽的煞气对修士的影响还真是挺大的，您看，咱们头顶上，不就是阵眼嘛。”
太长老依言抬头，只见大片的阴沉乌云中出现了不停旋转的浑浊黑色漩涡，搅碎着二十八峰护峰阵法的灵芒。
黑色漩涡？他目力一凝，发现那不是黑色漩涡，而是扩大了几倍的黑云构成的夋餮兽之口！
不过分神了片刻，夋餮兽的召图就这么大了么？
“没错，阵眼就在夋餮兽的口中。我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也很吃惊。”女子边说边收回了视线，夋餮兽的召唤图案吞噬着生灵神智，非功力深厚的修士，不可直视。
她的视线转到了太长老脚下，白色的玉石地板上刻着繁复的阵法，那是可以控制万辰天河宗所有公用阵法的枢纽阵法——四辅阵的阵图，由太长老亲自构建，是多个独立阵法联合组成的套阵，精妙绝伦。
承天台设有强大的禁制，平日唯有宗主和太长老两人才可解开，只是太长老早关掉了禁制，让四辅阵的所有力量都集中于枢纽阵法间闪烁着的微光中。
微光凝为两缕稀薄的光柱，一缕直指沉沉的天空，隐于承天台上方的跨界联络阵，请求神祇下界相助；一缕指向东方，让宗门内通往九州圣地空桑之林的传送阵不断运转。
找到阵眼后，太长老还想多看一会，但夋餮兽之口也影响着他的神志，两道光柱已时断时续了。他只得收回视线，再输出了几分法力，稳定了光柱。
做完这一切的太长老面色惨白，他对女子道：“若是天禄阵……而弟子又可以去往空桑之林，这也就说明，天禄阵不仅仅是在本宗生效，它已经扩大到了大半个天外洞天，还有九州！可这样天禄阵的意义何在，它应该把夋餮兽束缚在一个地方！夋餮兽是靠吞噬获得力量，若它去往尘世凡界，吞噬九州那些太古凶灵后……”
“九界本为一体，所以空桑之林虽说是九州圣地，大半部分在尘世凡界，但也是几界相交之处，有小半区域属于我们天外洞天界。就好像从尘世凡界的福地可达洞天，天外洞天的洞天也可达三清，各界没有隔绝。修士们上可达天宫玉门，下可去人界村口。”女子没有马上回答太长老的问题，反而从九界修士皆知的常识讲起。
“夋餮兽是靠吞噬获得力量，若它吞噬了其他的太古凶兽，那将是苍生浩劫。所以天禄阵要做的，不仅仅是让夋餮兽跑不到三清神界和尘世凡界去，而是让它连天外洞天界其他地方都去不了。这只进不出的天级阵法会随着夋餮兽的力量而变得愈发完善，空桑之林的传送阵和方才的雷击术法，不过是这张大网还未完全收紧，留出的一线生机罢了……”
女子话一出口，太长老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天禄阵会拦住夋餮兽，不让它离开天外洞天界，为祸其他地方。
不，此阵不仅让夋餮兽不离开天外洞天界，更是将其束缚在万辰天河宗内……
天级天禄阵，原来这就是两百年前镇压夋餮兽时，神界派来相助的神祇所留下的后手。
确实是个好后手，只是为了九界苍生，他亲眼看着一点点绽放出光芒的漫天星辰又将在今日悉数黯淡陨落吗？
老者满心悲凉，指向承天台上方的光柱暗淡了好几分。
“饿啊，吾好饿啊！血肉，血肉在何处！”夋餮兽突然高昂起来的低语声打断老者的思绪，它煞气发出的威压增强了好几倍，直接具象化为半透明的黑色旋风，没过一座座山峰。
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山精木魂都成了夋餮兽的食粮。原本光华奇特，如玉莹润的二十八峰一座又一座变得灰白破败，再等它吞噬掉几座山峰，就要到女子所在的四辅承天台了。
最开始的几批邪修恶鬼冲入万辰天河宗内后，宗内的大部分精英弟子拼死毁掉了东南西北中的北、西两个出入口，东方青龙宿峰群的心宿阵法改为去空桑之林的阵式，剩下的南方入口张宿阵由于人手不够，则由万辰天河宗另一件镇派之宝寒华缎守住。
寒华缎散为千万银丝，带着冰冷的寒气，缠住出现在阵法里的邪修恶鬼，让其没法离开传送阵，堵住了入口。所以现在万辰天河宗内的“食物”已被夋餮兽消耗得差不多了，它开始暴怒觅食。
“不好，你们快下山！”太长老抬起干枯的手臂，他硬逼着自己再从空荡荡的灵脉里刮出一丝灵力，在女子脚下画出一个小型传送阵，想把她们传送到心宿阵法附近。
画完小型传送阵后，太长老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踉跄往后倒了几步，几欲晕倒。
“不能倒下，一定要让弟子们安全地……”
然而他连咬自己舌尖以求清醒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山的该是您，还要劳烦您带着这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一起，我是来借圆明水镜和四辅阵法用用的。”
女子的话音刚落，一股清澈又醇厚的灵力涌入太长老体内，推着他往前走。等到太长老反应过来，他的站位已和女弟子互换，那名幼童也到了他怀里。
夋餮兽的煞气旋风咆哮着袭来，一点红光从女子左手飞出，将风刃直接打散。那风刃消弭在承天台外，连太长老的袍角都没吹动。
“还是剑用起来顺手。”女子收回红光，伸手按在水镜上，镜面轻漾的涟漪变成了汹涌的波浪，不断翻滚出来的是比之前更骇人的画面。
太长老认出这些景象属于三清神界，那里神兵天将也正焦头烂额地和邪修恶鬼厮杀。
更有庞大的金像压在厮杀战场的上空，金像背后有千只形状各异的手，这些手中打出一道道黑色的雾气，落在神兵天将的队伍里，腐蚀着他们的铠甲武器，攫取走他们的性命。
那也是太古凶灵之一——千爪神。
女子点了点水镜，画面从近处神兵天将的搏斗转到了远处巍峨高耸的雪山上。蓝紫色的雷浆从山巅流淌下来，在半山腰的凹陷处汇聚成暴戾翻滚着的雷池。
有巨大的黑影从雷池里站起，带着一条粗壮的，模样和虎类相似的尾巴。尾巴拍溅在雷池里，激起一片耀眼的雷火，瞬间将附近的邪修恶鬼烧成灰烬。
而打在千爪神的手爪上的雷火，如汤沃雪，烧尽了一道道黑雾。
“那，那是什么！”太长老惊呼道，夋餮兽和千爪神已经让他心神不稳，水镜中的黑影比二者给他的压迫感还强，但这不是对邪恶的恐惧，而是一种……敬畏。
“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告诉，以免影响其心境，但您也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女子转过身，迟疑着道，“告诉您也没关系吧。”
太长老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弟子真的要回答那个黑影是什么，他直觉女子接下来的话十分不妙。不等太长老委婉拒绝，女子利落地给出了答案：“九灵瑶池金母天尊，那是九灵瑶池金母天尊。”
“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太长老听到女子的回答，下意识地提高了好几个说话的度，瞪眼高声道。万辰天河宗的禁地后山镇压着牺牲了七位长老和三代宗主才制服的太古凶灵。
准确来说，那只是太古凶灵的一副骸骨，一副被十道炎晶锁缚住后，又用铁汁熔铸进近千米高山里的骸骨。
这些粗大的炎晶锁原本和骸骨一起埋在山里，只露出浅浅的一层。若有人站在远处对面的山峰，可以看到它们从山脚开始盘旋至山顶，有序交错，结成威力强大的阵法。
纯净的日光被吸收储存着，它们在锁扣中流转，炙烤着凶灵的骸骨和魂魄，让这凶灵没有机会再生血肉，降临到尘世。
可现在困住凶灵的十道炎晶锁已断了九道，第十道锁的锁扣也正一节节崩开。它周围坚硬的岩石被震得四处飞溅，把宗门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砸得粉碎。
断了的炎晶锁链将后山划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滚滚灰雾从这伤口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这雾是凶灵身上逸出的煞气，它们在高空中凝结为如同实质的黑云，构成一个扭曲又鲜明的图案——张开的布满尖牙的大口。
在那张大口中间，还有一张正不停开合的唇。
兽的口，人的唇。
“吃掉，吞掉，嚼掉，咬掉，啃掉……”
时而狂暴，时而轻柔，时而细密，时而尖锐的低语随着风扩散开来，这是太古凶灵在召唤，召唤方圆千里甚至更远的邪修恶鬼。这种诡谲的召唤咒语会激发着邪修恶鬼沉睡的力量，战斗力大幅度提升的它们将会收割所见生灵的魂魄血肉，最后连同自己一起献身于兽口中。
让这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吞噬生灵力量的存在，太古十二凶灵之一，夋餮兽，苏醒！
那时，天下将是夋餮兽的天下，也是邪修恶鬼的天下！
万辰天河宗大量弟子因抵抗这些邪修恶鬼而伤亡，不到两个时辰，事态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已是单靠万辰天河宗此一门派无法处理的凶灵之“灾”。
才接管宗门半年的宗主不得不命令所有幸存的弟子通过传送阵去往尘世凡界的九州圣地空桑之林避难，那里是灵气纯粹浓郁的圣所，永远不会发生争斗的和谐之地。
夋餮兽的低语声宛如无处可躲的连绵之雨，越来越大，落在每位弟子身上心间，蛊惑着他们进行自我献祭，成为它血肉的一部分。
弟子念着静心定神咒，以对抗这邪恶的精神控制，但天上那煞气散发出猛烈的威压，影响着他们。修为较浅的弟子直接晕倒在地上，任凭邪修恶鬼宰割。还能撑得住的弟子抱起他们，逃离这个曾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进入的巍巍宗门。
万辰天河宗，天外洞天界的第一阵法大宗，尘世凡界的修士可在中嵩州高岳山寻得入宗山门。
宗门传承伏皇的观物取象之法，占地二十八峰，对应二十八星宿。另有两隐峰——北极天枢阁与四辅承天台，前者为议事开会之处，后者为宗门机要之地，据说皆是伏皇所用法器所化。
门下弟子以四玉阵盘为基础法宝，通过掌握运用天、地、人、神四力，小可占卜失物下落，大可影响一国运势。
但天外洞天界宗门的传承皆古远强大，以阵法为主修之道的宗门亦有好几家，所以让万辰天河宗成为天外洞天界的第一阵法大宗的，不是伏皇的观物取象之法，而是无数万辰天河宗弟子、长老和宗主为守护九界安定而付出的牺牲。
九州大地上，不知有多少消灭邪祟，保护生灵的阵法都出自万辰天河宗弟子手下，镇压尘世凡界和天外洞天界五只太古凶灵的阵法也是如此，并且这些镇压阵法每年都会由万辰天河宗的宗主亲自检查再加固一遍。
尤其是在宗门南方后山禁地镇压的夋餮兽骸骨，历代宗主和长老只要有空闲，就会前去检查阵法封印，丝毫不敢怠懈。
就在前日，现任宗主还在两位长老的陪同下，去了后山禁地一趟，从山脚到山顶，一寸寸地检查过所有的炎晶锁。
并无异常。
所以此次夋餮兽的大阵被破，太过突然，而且不仅仅是万辰天河宗一处的阵法.......
“东泰和青济二州的大阵已破三成，楚湖和南衡二州的大阵已破五成，西华、梁江的大阵破了七成！不可能，不可能！几个时辰之内，怎会接连有三座地级阵法都被破掉！”须发皆白的矮小老者站在宗门最高处的四辅承天台上嘶喊，他身前是一座四米高的圆形水镜，波光粼粼，古朴雅致，但镜面上显出的却是各地生灵涂炭的景象。
尘世凡界的九州中，万辰天河宗设下的三座镇压太古凶灵的阵法，如今皆在被攻破！
太古凶灵的煞气给邪修恶鬼强大的力量，让它们轻而易举地突破防御，虐杀守护阵法的修士和生灵。
在这些阵法附近负责看守的宗派不断向万辰天河宗发出求助的消息，万辰天河宗留给他们的阵盘早就控制不了阵法，只能靠修士输入大量法力以勉强延缓阵法的崩溃，急需万辰天河宗派长老级别的修士前来重构复杂繁琐的阵式。
可没有修士来。
“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重伤的修士痛苦地向怀中的阵盘发出质问，之前失手让其逃脱的邪修如今踩着师友的尸体，正狞笑着向他走来。阵盘的通信法阵运转如常，另一边的万辰天河宗却无任何回应。
他不知道万辰天河宗现在被一个强大的天级阵法所笼罩，那边的人可以通过水镜看到外界的情况，却没法与外界联系。
老者颤抖着身体，一寸宽的蓝色雷光从他瘦骨嶙峋的指尖一次次愤怒地冲向水镜。水镜依旧波光粼粼，未被激起一朵浪花，而传送来的画面下一刻就会被这名重伤修士的鲜血染红，
不该如此。
老者年轻时也曾被人称作天外洞天第一阵法大师，可现在他却在这个笼罩了自己宗门的天级阵法前无能为力，连破开阵法的关键——阵眼都找不到。
惨烈的战斗早已过去，万辰天河宗的二十八峰也都有了峰主，四宫长老的实力越来越强，宗主更是在半月前的神降仪式上被钦点为了天命者……
一切本不该如此。
“太上敕令，役使雷霆，吾今祝咒，灭鬼除凶。雷来，斩！”
坚定有力的女声在老者背后响起，一物从他身边快速飞过，打入水镜。
微动的水面里，那邪修见已经重伤的修士被折磨够了，终于准备“大发善心”，将这个打断他血祭之法大成的仇人解决掉，可他最后的狠话还没说出口，两存宽的紫雷从修士抱着的阵盘里打出，贯穿了他的身体。
画面到此为止，水镜荡漾起蓝色涟漪，老者震惊地回过头道：“居然打破了天级阵法，是谁？”
是他一直等着的救援吗？
“我没有打破这个天级的天禄阵法，只是取了个巧。要不是太长老您把九成的灵力输给炎晶锁后，再边开圆明水镜勘察各地情况，边维持去空桑之林的传送阵。哦？居然还在试图联系三清神界，请求神降……您也能处理掉邪修，毕竟水镜还能看到外界情景，可以当做传送阵法，反向传送法力构成的雷击术。太古凶灵阵法被破，天外洞天界的宗派全都出动稳定大阵。岐黄门现在应该赶到到了华江山，那名修士马上就会得到救治，请您放心。”
说话的女子站在离老者十米左右的地方，她披着黑色长袍，还戴着宽大的兜帽，全身宛如处在沉沉的夜里，隐藏住了容貌，只勾勒出笔直的站姿来。
但老者还是看到了她长袍左侧胸口的位置有着由无数星辰构成的四玉阵盘，在四辅承天台大阵的呼应下明灭闪烁，表明了其万辰天河宗弟子的身份。
这身是万辰天河宗弟子外出进行某种秘密任务时的专用服饰。
女子说完，微微躬身对老者行了一个礼，长袍随之敞开，老者这才看见她怀中还抱着个紧闭双眼的幼童。幼童身上是入门不满三年弟子才穿的初级修行服饰，大概因这幼童修为低微，无法逃到空桑之林，晕倒在路上，被这女子所救。
老者，应该说万辰天河宗的太长老，见来者是门内弟子，难免失望。他叹了口气，嘶哑着嗓子道：“这不可能是天禄阵，天禄有口，阵眼明显。我找遍了宗门，都没看到阵眼。”
女子笑了起来，头往上稍抬道：“看来夋餮兽的煞气对修士的影响还真是挺大的，您看，咱们头顶上，不就是阵眼嘛。”
太长老依言抬头，只见大片的阴沉乌云中出现了不停旋转的浑浊黑色漩涡，搅碎着二十八峰护峰阵法的灵芒。
黑色漩涡？他目力一凝，发现那不是黑色漩涡，而是扩大了几倍的黑云构成的夋餮兽之口！
不过分神了片刻，夋餮兽的召图就这么大了么？
“没错，阵眼就在夋餮兽的口中。我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也很吃惊。”女子边说边收回了视线，夋餮兽的召唤图案吞噬着生灵神智，非功力深厚的修士，不可直视。
她的视线转到了太长老脚下，白色的玉石地板上刻着繁复的阵法，那是可以控制万辰天河宗所有公用阵法的枢纽阵法——四辅阵的阵图，由太长老亲自构建，是多个独立阵法联合组成的套阵，精妙绝伦。
承天台设有强大的禁制，平日唯有宗主和太长老两人才可解开，只是太长老早关掉了禁制，让四辅阵的所有力量都集中于枢纽阵法间闪烁着的微光中。
微光凝为两缕稀薄的光柱，一缕直指沉沉的天空，隐于承天台上方的跨界联络阵，请求神祇下界相助；一缕指向东方，让宗门内通往九州圣地空桑之林的传送阵不断运转。
找到阵眼后，太长老还想多看一会，但夋餮兽之口也影响着他的神志，两道光柱已时断时续了。他只得收回视线，再输出了几分法力，稳定了光柱。
做完这一切的太长老面色惨白，他对女子道：“若是天禄阵……而弟子又可以去往空桑之林，这也就说明，天禄阵不仅仅是在本宗生效，它已经扩大到了大半个天外洞天，还有九州！可这样天禄阵的意义何在，它应该把夋餮兽束缚在一个地方！夋餮兽是靠吞噬获得力量，若它去往尘世凡界，吞噬九州那些太古凶灵后……”
“九界本为一体，所以空桑之林虽说是九州圣地，大半部分在尘世凡界，但也是几界相交之处，有小半区域属于我们天外洞天界。就好像从尘世凡界的福地可达洞天，天外洞天的洞天也可达三清，各界没有隔绝。修士们上可达天宫玉门，下可去人界村口。”女子没有马上回答太长老的问题，反而从九界修士皆知的常识讲起。
“夋餮兽是靠吞噬获得力量，若它吞噬了其他的太古凶兽，那将是苍生浩劫。所以天禄阵要做的，不仅仅是让夋餮兽跑不到三清神界和尘世凡界去，而是让它连天外洞天界其他地方都去不了。这只进不出的天级阵法会随着夋餮兽的力量而变得愈发完善，空桑之林的传送阵和方才的雷击术法，不过是这张大网还未完全收紧，留出的一线生机罢了……”
女子话一出口，太长老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天禄阵会拦住夋餮兽，不让它离开天外洞天界，为祸其他地方。
不，此阵不仅让夋餮兽不离开天外洞天界，更是将其束缚在万辰天河宗内……
天级天禄阵，原来这就是两百年前镇压夋餮兽时，神界派来相助的神祇所留下的后手。
确实是个好后手，只是为了九界苍生，他亲眼看着一点点绽放出光芒的漫天星辰又将在今日悉数黯淡陨落吗？
老者满心悲凉，指向承天台上方的光柱暗淡了好几分。
“饿啊，吾好饿啊！血肉，血肉在何处！”夋餮兽突然高昂起来的低语声打断老者的思绪，它煞气发出的威压增强了好几倍，直接具象化为半透明的黑色旋风，没过一座座山峰。
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山精木魂都成了夋餮兽的食粮。原本光华奇特，如玉莹润的二十八峰一座又一座变得灰白破败，再等它吞噬掉几座山峰，就要到女子所在的四辅承天台了。
最开始的几批邪修恶鬼冲入万辰天河宗内后，宗内的大部分精英弟子拼死毁掉了东南西北中的北、西两个出入口，东方青龙宿峰群的心宿阵法改为去空桑之林的阵式，剩下的南方入口张宿阵由于人手不够，则由万辰天河宗另一件镇派之宝寒华缎守住。
寒华缎散为千万银丝，带着冰冷的寒气，缠住出现在阵法里的邪修恶鬼，让其没法离开传送阵，堵住了入口。所以现在万辰天河宗内的“食物”已被夋餮兽消耗得差不多了，它开始暴怒觅食。
“不好，你们快下山！”太长老抬起干枯的手臂，他硬逼着自己再从空荡荡的灵脉里刮出一丝灵力，在女子脚下画出一个小型传送阵，想把她们传送到心宿阵法附近。
画完小型传送阵后，太长老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踉跄往后倒了几步，几欲晕倒。
“不能倒下，一定要让弟子们安全地……”
然而他连咬自己舌尖以求清醒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山的该是您，还要劳烦您带着这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一起，我是来借圆明水镜和四辅阵法用用的。”
女子的话音刚落，一股清澈又醇厚的灵力涌入太长老体内，推着他往前走。等到太长老反应过来，他的站位已和女弟子互换，那名幼童也到了他怀里。
夋餮兽的煞气旋风咆哮着袭来，一点红光从女子左手飞出，将风刃直接打散。那风刃消弭在承天台外，连太长老的袍角都没吹动。
“还是剑用起来顺手。”女子收回红光，伸手按在水镜上，镜面轻漾的涟漪变成了汹涌的波浪，不断翻滚出来的是比之前更骇人的画面。
太长老认出这些景象属于三清神界，那里神兵天将也正焦头烂额地和邪修恶鬼厮杀。
更有庞大的金像压在厮杀战场的上空，金像背后有千只形状各异的手，这些手中打出一道道黑色的雾气，落在神兵天将的队伍里，腐蚀着他们的铠甲武器，攫取走他们的性命。
那也是太古凶灵之一——千爪神。
女子点了点水镜，画面从近处神兵天将的搏斗转到了远处巍峨高耸的雪山上。蓝紫色的雷浆从山巅流淌下来，在半山腰的凹陷处汇聚成暴戾翻滚着的雷池。
有巨大的黑影从雷池里站起，带着一条粗壮的，模样和虎类相似的尾巴。尾巴拍溅在雷池里，激起一片耀眼的雷火，瞬间将附近的邪修恶鬼烧成灰烬。
而打在千爪神的手爪上的雷火，如汤沃雪，烧尽了一道道黑雾。
“那，那是什么！”太长老惊呼道，夋餮兽和千爪神已经让他心神不稳，水镜中的黑影比二者给他的压迫感还强，但这不是对邪恶的恐惧，而是一种……敬畏。
“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告诉，以免影响其心境，但您也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女子转过身，迟疑着道，“告诉您也没关系吧。”
太长老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弟子真的要回答那个黑影是什么，他直觉女子接下来的话十分不妙。不等太长老委婉拒绝，女子利落地给出了答案：“九灵瑶池金母天尊，那是九灵瑶池金母天尊。”
“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太长老听到女子的回答，下意识地提高了好几个说话的度，瞪眼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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