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通往水榭的小径上,女使们提着食盒踏过两侧的木犀花,不经意的又带起一阵香。
除了江采苓因为没能挨着徐叡就坐还在耿耿于怀之外,其他人都盯着食盒。一直盯着,直到女使们次第上前,将竹篾大漆描牡丹花纹的食盒缓缓打开。
第一道自然是蟹当先。
中秋品时鲜,最先上来的是紫蟹鲈鱼,螯蟹新出、鲈鱼肥美,一上来就就占了桌子的半壁江山,而后是咸豉爆肉、兔鸭排蒸、蟹酿橙、群仙至、缕肉羹、玉带羹,再而后是驼峰角子、菊花肉饼、太平毕罗[1]和闻予锦准备的蟹黄包子,最后是各种诸如石榴、葡萄在内的应季果子和生腌鱼脍。
前面的还好,别的宴席都吃过,等蟹黄包子一端上来,徐赟先不淡定了,上一回她们在庄子上头都吃了,就他一个没吃到,这回可得尝尝了。
婆子们又取出酒来,赏月不能无酒,闻予锦准备了应景又适合女眷饮用的瑞露酒,一开坛全是桂花的香气,还有男人们常喝的苏合酒和闻名国中的凤州酒。
徐璎眨眨眼睛:“三婶婶,我和二姐姐的呢?”
“人人都有,当然少不了你们的。”闻予锦一笑,后头两个婆子端出来玻璃圆肚壶乘着的桂花米露:“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娘和两位嫂嫂也尝尝。”
玻璃是个稀罕物,难得是这透明澄净的颜色,里面浓白丝滑的米露清晰可见,徐璎和徐珠对视一眼,高兴的不得了。
众人坐定,徐赟发话:“先来饮第一盏,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比什么都强!”
杨氏吸了口气,窦氏也举起酒盏,众人满饮了一杯。
而后才能动筷,徐赟夹了一筷子鱼,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去尝那蟹黄包子。
轻提、慢移、开窗,而后再喝汤,他是听过讲究的,但吃起来就不那么讲究了,直接两口吃了一个,只觉口齿生津回味无穷,连吃了三个之后,才开始吃菜。
闻予锦一侧挨着何氏一侧挨着徐叡,何氏也先从包子开始吃,闻予锦笑道:“娘,您尝尝菜,现在吃饱了后头就吃不下了。”
何氏口里应是,但下一筷子还是去夹包子,闻予锦莞尔,小声的和徐叡道:“您也多吃菜少喝酒,我还准备了另外的酒。”
徐叡问:“为何不拿出来?”
闻予锦:“太烈了,怕醉倒,一会儿不能赏月了。”
徐叡点点头,自己倒了一盏米露。
江采苓看着闻予锦主动和徐叡说话,偏徐叡还凑过来听,那亲昵的模样差点儿没让她咬碎一口银牙。
窦氏见了,笑笑道:“江表妹多吃些。”免得将来嫁出去吃不到。
这位姑娘真是脸皮厚而不自知,她自己堵在老三书房也就罢了,前两天竟然带着璎姐儿一起,得亏璎姐儿已经有些晓事了,回来一五一十的跟自己说了,若不然……
窦氏越想越生气,再去看杨氏,还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自己的表妹不知道约束,江采苓连璎姐儿都拿去当由头,难不成会放过珠姐儿?
真不知道杨氏怎么想的。
酒过三巡,众人饭饱,冰饭汤菜全部撤了下去,换上了时令瓜果。
何氏饭饱吃不下瓜果,却对其他人道:“这瓜是官家赐下来的,你们都尝尝。”
徐赟站了起来:“赏月要登楼,老三跟我出去走走。”
徐叡却看了一眼闻予锦,意思是烈酒呢?
闻予锦吩咐菘蓝,叫她去取酒和月团。
两人姿态熟稔,交流自然,徐叡一个眼神闻予锦就能明白意思,他们自己不觉得如何,但落在旁人眼里可就不得了了。
何氏只有高兴的份儿,杨氏和窦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江采苓却受不得了,她福身一礼,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宴席。
喊她来是作为主人的客气和度量,是看在杨氏的面子上,现在饭也吃了,她愿意走,别人也不挽留。
没人挽留,江采苓更气了。
出了水榭竟然哭了出来,一路小跑着往回走,她的女使飘絮跟在后头也不敢说话。
一直走出去好久,江采苓回头望了一眼,远远的还能看到水榭处的光亮,这是去年守岁都没有过的热闹,就因为闻氏安排整治了一桌席面么?
她也会,而且不必自己动手,只要有钱,大酒楼送来的席面肯定比这个体面多了。
回到自己住的荷香苑,她胡乱解了钗环,便冲着飘絮发作起来:“跟个锯嘴葫芦一般,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我要你何用?”
飘絮心道,我的身契都不在你手中,你又不是我的正经主家,你怎么好意思教训我?还给我取名飘絮,你自比飘絮浮萍、孤影自怜,我可不是。
但到底一个是客居的姑娘,一个是伺候人的女使,飘絮忍住了埋怨,开解道:“好姑娘,奴婢也是怕扰了您的清静,听说三夫人做了不一样的月团,可要奴婢去厨房端来一份儿?”
“呼啦”一声,江采苓恨得把妆台上的首饰发梳都扫到地上:“我才不吃她的东西!”
既然这么爱显摆,怎么不去做厨娘?
飘絮又开始闭口不言了,实在是无话可说。
江采苓怒道:“滚出去!别杵在这里碍眼。”
飘絮松了口气,总算能走了,江姑娘不吃,她吃,今天的席面馋得她直流口水,现在去厨房瞅瞅,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赶上口什么。
而留在屋子里的江采苓妒火高炽,好像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才能平复。
……
徐叡跟在徐赟后头,两个人登上家里最高的望月亭。
玉露生凉,丹桂香飘,一轮圆月渐渐升起。
父子两个在石凳上对坐,清明支上温酒专用的小泥炉,惊蛰又在石桌上摆上瓜果、菊花糕、滴酥、月团等各样果子。望月亭比不得皇宫大内的宫苑楼阁高,但比寻常百家姓家的建筑还是高上不少,两人对坐着,便能看到游龙火舞一般的街巷,人声喧闹的樊楼潘楼,各色幡子。
“真是个不会讨人喜欢的,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带着媳妇出去转转。”徐赟嘀咕一声,被徐叡直接无视了。
徐赟也习惯了,酒还没好,他拿起一个月团,虽然好奇却吃不下了:“这果子和外头不太一样,不像是蒸的。”
惊蛰忙道:“是三夫人烤的,蛋黄红豆馅儿的,还有莲蓉菊花馅儿的,刚出炉的时候可香了!”
徐赟:“你吃过?”
惊蛰有些惶恐:“回国公爷……不敢欺瞒您,昨天三夫人试做的时候,小人恰好路过厨房,闻着香味就走不动道了,而后三夫人可怜小人才赏了一枚,请国公恕……”
“我是那么容易动怒的人么?”徐赟摆摆手,既然说好就尝一口吧:“哎?确实不错。”
这时,酒已经温好了,徐叡不吃甜食、糕饼果子一类,只拿起酒盅慢慢的喝了一口,而后眉头一皱。
徐赟:“酒不对?”
徐叡:“您自己尝。”
“尝就尝。”跟你老子说话还这副德行,徐赟拿起酒盅喝了一大口,然后他的眉头也皱紧了。
这酒闻予锦没给过别人,这回惊蛰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将府里两位主人露出有些狰狞的表情,当即吓了一跳,这酒有什么问题不成?闻上去明明酒香浓郁啊!
结果徐赟又给自己倒了一盅,半晌才叹道:“痛快!好酒!”
他这大半辈子吃过不少苦,这几年也享过不少福,过上好日子吧似乎也没有特别的喜好,唯独好这一口酒,但这些年无论是自己买的还是御赐的,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口。
徐叡也一样,父子两个也不用别人伺候,自己给自己倒酒,不一会儿就喝了小半壶。
徐赟身边的常山劝道:“国公爷,世子,二位慢点喝,这酒都要见底了?”
此时,徐赟已经带上了五六分醉意:“这就见底了?这么少?不够!再去打来。”
惊蛰为难道:“三夫人说时间紧迫,就得来这一小壶,想要下一壶,得等她亲自酿了。”
徐叡:“这不是她亲自酿的?”
惊蛰:“不是,是去酒坊买的竹叶酒,三夫人又加工过。”三夫人还说竹叶酒便宜,经得起她折腾。
徐赟:“难怪还能喝出点竹叶清香,加工一下就这么厉害了,这要是自己酿得什么样?”
惊蛰也劝到:“所以剩下小半壶,留着下回喝吧?”
徐赟直接将酒壶抢了过来:“不行……还没尝出味道来。”他给自己倒满,又给徐叡倒了一盅,然后抱着酒壶:“好了,剩下的都是老子的了。”
徐叡不说话,默默的把自己酒盅的酒喝完,轻而易举的从醉倒的亲爹手里把酒壶抢了回来,又给自己倒满,徐赟已经有些迷糊了,半天再次拿起酒壶的时候还说道:“怎么觉得轻了?有贼!”
常山和清明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惊蛰叹气道:“了不得,难怪三夫人不肯多给,不过……这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才小小一壶两人就醉成这般模样了,想来滋味十分不错吧?
清明反问道:“我哪知道?”他连个月团都没吃上呢。
……
凉月今宵满,晴空万里宽。[2]
女眷这边气氛则舒缓的多,拜月、赏月、燃灯,吃果子,尝秋,加上两个孩子的笑声,已经十分圆满了。
待到月上中天,时近子时,何氏道:“今天真痛快,时辰不早,都回去歇了吧。”又问闻予锦:“那包子还有么?给我留一笼啊,给老大、老二和老四也尝尝。老四还在长个子,得多吃几个,长高了,好娶媳妇。”
杨氏忽然沉默,窦氏心下涩然,半晌吸了吸鼻子:“娘,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去吧。”
何氏:“我没醉,我就是太想他们了,我的儿啊!”
窦氏:“怎么没醉,三弟妹准备了米露,您偏不要,偏要去喝那些厉害的……”她微微用力,又使眼色给身后的婆子,两人一起将喝醉的何氏送回了惠宁堂。
徐璎小声的问徐珠:“二姐姐,你还记得大伯的样子么?”
徐珠的发上还别着一串木犀花,浑身香气飘飘的,她有些怅然的道:“记得。”爹在的时候,娘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徐璎有些羡慕,爹爹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已经记不清爹爹的样子了。
只记得家里到处都是白色的魂幡,她不懂那是什么,只会哭。
杨氏冷冷的招呼徐珠:“回去了。”
闻予锦见徐璎一个人呆呆的留在原地,将手里的木犀花塞进她手里:“走,咱们也回去。”
徐璎立即高兴起来:“您送我么?”虽然她身边也有女使和婆子,但和三婶婶是不一样的。
闻予锦点头:“对,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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