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同
根据目前的情况，乔谨知道如许也感受到这里居住的人是以自己是业主的态度去对待这一块地方的，只是虽然大家感受到的事实是一样的，可是大家依据这一客观事实所引发的思考似乎南辕北辙……
“你看你看！”一个不注意，如许就窜上了一个滑滑梯，兴奋地指着滑滑梯上的设计大声对乔谨说，“这一个滑滑梯居然设计了三种上来的方式，普通楼梯、垂直链条攀爬架和一根凹凸不平的铁棍，这就是充分考虑到各个年龄阶段孩子不同的运动需要来设计的，真是太有心了！而且滑下来的梯子居然也分成三种，长而缓的，陡而短的还有扭曲的，太好玩了！”说着如许就选了那个歪歪扭扭的滑滑梯滑了下来。
乔谨：……
“真的很好玩，你要不要试试？”如许兴奋得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和乔谨发生的不愉快。
“不用，谢谢。”虽然拒绝的干脆利落，但是乔谨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如许，眼底也被感染出了些许笑意。阳光里的栗色卷毛脑袋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大呼小叫，这种单纯让乔谨感觉到一种脚踏实地的美好。
美好的东西往往会让人上瘾，而上瘾后的戒断呢？好了伤疤忘了痛吗？乔谨多年养成的防御机制自动开启，那漾起来的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好不容易等温总玩够了儿童乐园，乔谨总算能够和玩累了的如许到处溜达溜达。
如许玩得很热，气喘吁吁地朝乔谨跑过来，白色的衬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细腻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几近透明的质感，乔谨看了一会儿被热得脸微微发红的如许，不动声色地挪开眼，扔过去一瓶水。
“谢谢！”如许接过水朝乔谨笑，拧开仰头就喝，可能是热厉害了，如许喝水太急，来不及吞的水从他嘴角流出来，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太阳下亮得令人发指，就这么慢慢流过下颌滑过侧颈淌过锁骨最后洇湿一小片衬衣，把布料变成透明。
乔谨莫名觉得很烦躁，好像有只小猫爪在不停地挠自己的心脏，又毛躁又不安。他别过脸望着不远处灰扑扑的几栋居民楼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想如何处理这块地？”
总算消停下来的如许跟着乔谨沿着花圃边慢慢散着步，也许是为了冲散掉居民楼晦暗破旧的气氛，花圃里种满了虞美人，那些红得深浅不一的娇嫩艳丽花朵让灰败的楼宇也随之鲜活了起来。
如许一路上饶有兴致地摸摸这朵看看那朵，玩够了才直起身来仔细观察这一片地方，说道：“这一块地很难得，地势平坦，到边缘处才有一个小山包，左边是江右边是湖，天然优势无与伦比。当初我和我哥特别宝贝这块地，虽然地块不算大，但是它两边都是水，水的尽头是小山，无论拿来打造什么都会非常的美，我们想过公园、美术馆、音乐厅甚至博物馆，到最后反而挑花了眼。现在这块地附近又开拓出来了医院和学校，就更难得了。”
“对，它非常值钱。”乔谨点点头。
“所以我很犯愁啊！”如许诚心诚意地感叹道，“到底用来做什么才好呢？”
“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它卖掉？”
“卖掉？”如许有些吃惊地看着乔谨，“从未想过！”
“现在你需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了，你只能卖掉它。”乔谨音调又变得冷淡了起来，让如许又想起他第一次见到乔谨的场景，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总是让他感觉自己很弱小，好像一旦涉及到工作，乔谨就会立刻变成一台机器，输入问题，就会输出一个不掺杂任何感情因素的最佳答案出来，虽然高效精准却没有什么人情味。
“不行！”如许气愤地大声说道，想都没想地就拒绝，觉得乔谨简直不可理喻，他和哥哥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乔谨这个玩弄资本的人眼里就只是一堆数字而已。
“这块地很值钱，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值钱。”看到如许这么抗拒，乔谨只得开始尽可能地耐心下来。对如许而言，逐渐接受乔谨的强势和凌厉是一种挑战，而对乔谨自己而言，尝试耐心地讲道理而不是简洁地发号命令让别人去执行同样不啻为一种挑战。
乔谨向来习惯不解释，并从来都有能力为自己的不解释买单。可他却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刀尖上跳舞。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块因为没有镶嵌好而松脱的鹅卵石说道：“现在这里住着的绝大多数都是观境旗下公司的员工，虽然观境一直都是作为公司福利让他们免费居住在这里，但是你也看到了，他们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来看待，甚至倾尽自己的可能给地上完全是靠踩才出现的小径铺上鹅卵石。这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拆迁中，你会遭遇到非凡的阻力。他们没有什么财产，这里的居民楼大概率上就是他们唯一的落脚之地，现在，你要让他们搬走，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你？或者说，会怎么来对付你？”乔谨把手中的鹅卵石递给如许。
如许摊开手掌，望着手中的那块小小的透白莹润的椭圆鹅卵石，喃喃说道：“我并没想把他们赶出去睡大街啊，我会重新找块地方安置他们的。”
“那只是你的想法，温总，”乔谨沉声说道，“你并没有问过他们。你可以换位想一想，如果你在一个地方住了很久，住得很舒服，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贴贴，和周围邻居们熟到可以互相去对方家蹭饭让对方帮忙看孩子的地步，现在让你搬家，许诺你新住处和以前的一样，你愿意搬走吗？”
如许愣愣地望着乔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不愿意，对不对？他们要搬的不仅仅是一个家，更是亲密的邻里关系和熟悉的生活习惯。但是，现在我们说的甚至都不是该把这块地怎么样，不管这块地最后是卖掉还是留着观境自己开发，这块地上会发生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拆迁。而拆迁才是我们将会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许诺他们新住处会比现在的更好，他们才有可能愿意搬，甚至有些固执的人，就算你许诺金窝银窝对他而言都不如自己现在住惯了的茅草窝。”
不知不觉中，如许已经低着头跟着乔谨走到没有任何人的湖边。乔谨找了棵大榕树，让如许有地方可以乘凉。
“第一步是和所有住户谈拆迁，给出的条件必须是要比现在的居住环境好，那么这需要花很大一笔钱，而观境现在账上的每一分钱都很珍贵。但是这笔钱却一定得花，因为观境的形象很重要，在公司看来，是公司免费让住户住了那么多年，而在住户看来却是我们强抢了他们的家，安抚到位意味着一大笔开销。资本在财力微弱的工人面前有时候反而是反向的弱势群体，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原罪的。”
如许默然，他为自己之前想的轻巧感到一丝羞愧。他突然觉得，相比总是以冰山状态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乔谨而言，自己实际上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在拆迁的事情上，他并不清楚住在这里的人对这块土地所倾注的感情，因此也就天真地认为拆迁应该是整个环节中最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太过考虑的问题，自己太过关心那块地的命运，却没有顾及到住在地上的人。
“这也是我从贫困生活里一路走来的切身体会而已，你想不到才是正常的，想得到的话我倒是要怀疑温家的实力了。”乔谨似乎看出了如许的窘迫，微微笑了笑，打趣地宽慰道。
如许望着乔谨一时失语，乔谨这么骄傲又冷淡的人竟然愿意拿自己打趣，仅仅是为了安慰自己那并不值得安慰的幼稚。
“好了，说正事吧！”乔谨挥了挥手，“正是由于拆迁安置需要花上一大笔钱，而留这块地自己开发在长远看来有好处却无法救得了近火，只有卖掉变现才能勉强填补财务上的窟窿。”乔谨正视着如许的眼睛说道，“这也许对你来说会有些难，但是这个方法的确是目前的最优解。如果不是退市警示函，我能够同意你留着地观境自己开发，但是现在，不行。”乔谨望着如许的眼睛坚定地摇摇头。
那双总是如同覆盖着冰霜的浅色眼眸，就算是在这炎炎夏日的艳阳下也丝毫不减其冷淡的气质。随着和乔谨逐渐熟识，如许发现自己对面前这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凌厉冷淡，已经从最开始的抗拒和讨厌变成现在的接受和习惯。
他发现自己现在非常信任甚至可以说是依赖乔谨的强势所强行带给他的冷静的安全感。
如许皱着眉低头思考，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是感情上还有些无法割舍。
盛夏的午后没有一丝风，这个不知名小湖的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中一团团棉花糖般的白云，他们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榕树下乘凉，榕树发达的气根丝丝缕缕垂落在地面上，四周无人，知了聒噪，这里仿佛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外星球。
如许知道，依照乔谨的作风，他对于答案确定的事情并不喜欢去解释或者试图去说服谁来同意自己，他的风格向来强硬。可是今天，他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对自己进行说明，不断地和自己权衡利弊，应该也是顾及自己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吧。
手里的鹅卵石已经被捂得发烫，在夏蝉一浪高过一浪的歌声中沉默良久的如许最终点了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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