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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鬼话


  “你们在说什么呢?”刑灵均站起来点点脚尖,试探脚腕上的伤,她歪着头好奇地问。
  云清提高了声音回答:“没什么。”
  刑灵均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踮着脚一蹦一跳地走远了些,捡地上的石子扔河里。
  “这些是你之前就意识到的,还是最近才意识到的。”郑绪诚低着脸问。
  “应该是最近吧。”
  “所以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你和我的婚约继续也就继续了是吗。”
  “是。以前父母定婚约的时候,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他的从没想过。和这个朋友结婚,还是和那个朋友结婚,其中的区别,我分不出来。”
  想想,那个时候她连及笄都还没有,意识不到这些太正常了。
  更何况,她从出生起,就没学过也没听过情谊的区别,古来姑娘遵从父母之命早早嫁人,本来就没有多少选择。
  没想到竟是家庭的变故让她有了其他的领悟。
  郑绪诚默然着,头垂得低低。从内心深处,他知道云清说的没错,他们从来只是朋友,就连当初两人订婚,也是茫然接受。可从另一层意识层面,他又觉得难以接受,云清说的这些,他好像第一次听,一时间竟不能完全领悟。
  他抬头:“你告诉我,那你喜欢的谁?林崇岩?”
  云清惊住,顿了一下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郑绪诚的脸色很难看:“我不知道,就是直觉。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多得你都喜欢上了他。”
  风中的云清脸上满是惊诧:“我跟着他是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你对他不一般。”他摇着头:“云清。他不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奸臣,他还是害你一家的罪魁祸首,你不清楚吗?你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对他?”
  云清道:“但我现在知道,害我家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郑绪诚紧接说道:“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要忘了他是个阉人!是个阉人!”
  这话声音实在响亮,响亮得让远处的刑灵均都回过头问道:“谁是阉人?”
  云清放低了声音冲着郑绪诚:“别说了!你要让整个杭州城都听到吗?”
  郑绪诚降低了声调,但语气依然急促:“云清,你知不知道阉人意味着什么,没了命根子,人不人鬼不鬼,就连夫妻之事都不能做,你跟着他,他甚至都不能给到你什么,你又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云清打断他:“你别说了!”
  “我偏要说!”郑绪诚又提高了声音:“你什么都没经历过,所以你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你是无知者无畏,可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告诉你,像林崇岩那样的太监,就不应该被当作个男人看,他就不是个男人,不值得女人爱,你懂不懂!”
  云清将他推远了些:“你别说了!郑大哥,你可以说他是个坏人,可你不该这么侮辱他,更不应该侮辱和他一个身份的所有人。”
  郑绪诚涩然道:“你终究是喜欢他。”
  云清气恼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和你说的是侮辱人的事,你为什么非往这上面扯?要是有选择,有多少人愿意做太监,就因为他们没有选择,不光身体上要挨一刀,就连心灵上都只能自行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吗?”
  她的目光更加尖锐,话语更加有力:“你这么侮辱他们,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没有选择才沦落教坊司,我也是没有选择才会成了风尘官妓!你侮辱他们,又何尝不是侮辱我!”
  这句话堵住了郑绪诚所有的话,他默然而立,脸上逐渐浮上愧色。
  他只想说林崇岩,却不成想顺带揭了她的伤疤。
  云清的脸上已有了泪痕。
  “云清…”郑绪诚想拉她,但她已快步离开往刑灵均的方向走去。
  郑绪诚垂下手,茫茫地看着手心的一条条纹路。
  “郑公子说得不错,我确实不算个男人。”
  林崇岩的声音突然传来,郑绪诚一抬头,看到了他的身影。
  原来他早就在这儿听着了,听着自己对云清的质问,听着自己的咒骂。
  郑绪诚觉得失措,但他又觉得应该在这人面前保持尊严,因此他站得笔直,尽力克制住这股无措。
  林崇岩睥睨他:“可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看不住,于我相比,又好多少?”
  郑绪诚道:“你不要太过分。”
  林崇岩冷笑道:“刚刚云小姐说得对,我做太监没有选择。但我杀你,还是有选择的。”
  郑绪诚脸色一变,连连后退就要逃离。
  林崇岩脸上的冷笑未变,一抬腿,膝上的敝膝在夜空中飞扬。
  “噗通”
  云清和刑灵均同时转头,看到一道巨大的水花冲出水面,水花落下,一个身子探出水面,又落下,又挣扎露出,又落下。水花四溅,河面的平静被打破。
  河岸上林崇岩十分平静地站着,水花溅到他身上,他就用手随意拍了拍衣衫,将水滴拍去。
  “林崇岩!”云清冲过去,就想下水救人。
  林崇岩一把抱住她,淡定道:“这么着急做什么?一时半会死不了。”
  云清挣开他,骂道:“你真是有病。”
  水面上那个身子起起落落,水花越激越多,郑绪诚刚探出个头想呼喊,就又被水淹没,被水淹没,又要再挣扎着探出个头。
  林崇岩按住云清肩头道:“别管他,那边有只船,咱们到船上走走。”
  云清哪里还听得下去,直接脱了外衫就要下水。她刚作跳水状,旁边一声“噗通”,刑灵均已率先跳了下去。
  转眼间刑灵均已游到郑绪诚身边,动作灵巧地拖住他的背,将他从水里捞出来。
  林崇岩一把拉过云清,道:“看吧,这不有人救他了,陪我走走。”
  他不容她再停顿,直接说道:“有正事。”
  手扶住她肩头,将她连推带拽地带到停在岸边的一叶扁舟上。
  那头郑绪诚已经被拽着上了岸,他伏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向外吐水,样子狼狈,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
  “在福建呆了那么多年都不会游泳,真是废物。”林崇岩站在船舱里嗤道。
  云清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算他说话冲了一些,你也不应该这么做。”
  虽然她知道以林崇岩的脾气一定会这么做,要不是有她在旁边可能会做得更狠。
  林崇岩道:“给他个教训,让他少在那说鬼话。”
  云清转过身子背对他,她朝远处眺望,看到船只驶离的岸边,郑绪诚刚刚坐起来,惊魂未定地整理衣衫,旁边刑灵均一脸关切,帮他扇风。
  林崇岩在身后说道:“怎么,被他说得心里有了波澜,觉得他说得没错了。”
  云清侧脸乜他:“我没这么说过。”
  林崇岩道:“他说得也不全错,他说我杀人不眨眼,说我是个混蛋,这话不错。”
  他凑近到云清耳旁:“可要是说我什么都不能做,那可真是鬼话。”
  云清身上像钻了电流一样猛地一颤栗,源源不绝传递耳上的热气像是直接贯通了全身。
  他又道:“这夫妻之间的法子千千万,又不一定非要有底下的东西。我若是想,自然也能与你行夫妻事。”
  这下绯红一下上了脸颊,云清捂住耳朵叫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你…真是有病!”
  她回身把林崇岩推远了些,但见他脸上扬着得逞的笑容,一直笑着看她。
  云清一步跨出想迈出船舱,林崇岩伸手将她拉回来。
  “就当我有病不成?”他道:“你当我有病,也总好过不拿我当人。”
  云清道:“我没不拿你当人。”
  “是,是。云小姐自然没这么想过。”林崇岩道:“只是这世上的人大都不拿我们这号人当人,我有这样的奢求也是情理之中。”
  云清不说话了。
  林崇岩凑近了些,一只手撑在舱壁上,冲着船夫道:“往东边走。”
  东边是他们住的地方。
  云清问:“今晚你让徐锦州帮着高襄,是不是想取得他的信任。”
  “算吧,反正早晚要碰面,今晚那个刑家小丫头自己找死出来惹事,我顺水推舟也不为过吧。”
  云清低声道:“就你弯弯绕多。”
  林崇岩突然嗤笑一声,在她耳畔道:“我若不这么做,又如何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恶事,怎么官逼民反。”
  云清低头,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起攥上了腿上的外裙,裙缎被她扭了好几个圈,成了一个漩涡。
  “这事做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她问道。
  林崇岩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云清不假思索:“我要去见我哥哥。”
  “你要去南京?”
  云清点头:“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事我一定要做。”
  “你为何觉得我会不愿意?”
  云清道:“一来你要回去复命,二来这事与你无益,但我要去。”
  林崇岩沉思片刻,回道:“我陪你去便是。”
  但他目光又有些黯然:“只是我不能带他出来。你们是女眷,是生是死对皇上而言都不重要,可你哥哥是云家长子,我不能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私自放出他。”
  “更不能为他翻案。”他低声道。
  “我知道。”云清却没有失望:“这事我一早就知道,但我有自己的考虑,但你放心,这次不会做出什么乱,把你牵扯进去。”
  林崇岩眯起眼睛:“那往后你要做出什么乱来?”
  云清不语,林崇岩也未再问。
  不久船靠了岸,云清提步就要上去。
  “等等。”林崇岩在舱里拉住她。
  “怎么了?”云清问道。
  黑暗的舱里,她感到脸被一双手扶住,然后面前一股气流靠近,当初的暖意又涌上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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