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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靠山


  轿子停在教坊司外面。林崇岩安排的奉銮官领着陈铭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盖着白布的尸体,起起伏伏之下,一只手垂落出来。
  那只手很干瘦,青色的血管暴起之上,未愈合的冻疮大大小小,都在揭示主人的不幸。
  只手背上,覆着一块烧伤,看样子也不过才过一个来月,还有些泛红。
  陈铭负手而立,让底下的人掀开白布。一掀开,他看到一张苍白瘦弱的脸。
  那张脸他见过,一个月前京城大火那次,林崇岩本来想去救云清,但最后抱出来的是曲惜月。
  陈铭问:“怎么死的?”
  奉銮官在一旁小心回答:“今个儿国舅爷突然造访,指定了她,让人安排了间屋子,才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走了,走的时候让我们收拾一下说是里面的人一口气没喘上来,我们去看时人就这样了。”
  陈铭皱眉:“具体怎么死的?”
  “咱们不敢请仵作,只能找个处理过不少这种情况的内部人来看,说是这人本来流过一次产后落了病根受不起折腾,估计国舅爷下手重了些,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死了。”
  陈铭不解:“这种病秧子你们也敢给沈盛送去?”
  “不是我们要送,是他点名了要她啊!”
  陈铭摇摇头无可奈何:“那你把我叫来是想怎么着?让我把这人处理了还是想让我把沈盛抓东厂去?”
  奉銮官一惊,连忙哈腰道:“尸体当然是下官处理,哪敢劳烦东厂啊。只因之前林督主过来救过她,就觉得这事理应和东厂知会一声。”
  “我知道了。”陈铭摆摆手让人把白布盖上,他转了身子不去看曲惜月:“你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至于要不要惊动官府也随你们。”
  反正惊动了官府也不会怎么样,顶多找个顶包的,就像之前拿杜盛才顶包那样。
  陈铭刚想提步离开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冲了过来,小小的身子,冲着陈铭。
  陈铭变了脸色,喝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在轿子里带着!”
  可流莺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她好不容易见到陈铭,怎么也得抓住机会让更多人看到她跟着这个东厂大官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拿得住他,为自己寻得一个靠山。
  不管会不会惹陈铭气恼,她还是大着胆子过来了,她一向是敢拼的,就认准了陈铭的脾气平和不会真的怪罪她。
  “我…”她刚想说话,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陈铭身后的那具尸体上。
  尸体的白布还没来得及掀上,曲惜月苍白的脸上,一双惊恐的眼睛睁着,在凹陷的眼眶里显得极其吓人。
  就是这么一眼,让流莺愣在当场。
  陈铭瞥了一眼奉銮官,喝道:“还不快把人处理了?”
  接着,他手一推,推着流莺的肩头就把她往外面带。流莺一向是心思太多不好控制的,可此时却像个木偶被陈铭一手推着往前走。
  出了教坊司,流莺的眼前还是那具尸体的画面,她缓慢地眨眼,想把这画面散去,可怎么都散不去。
  “流莺?”陈铭一把捧住她的脸,想把她的魂给拽回来。
  流莺的脸夹在陈铭的两手之间,脸上从忪怔慢慢变成了惊恐,再到实实在在的恐惧,她尖着嗓子叫了一声,甩脱了陈铭的手。
  “你给我安定一点!”陈铭一把抓住她,让她定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流莺总算缓了过来,只眼里的恐惧在对视陈铭的那一刻止不住地流露。
  陈铭突然扯着嘴角涩然地笑了。
  “你现在怕我了不是?”他道:“我给了你一笔钱让你自由,可你宁愿不要自由,你以为你跟着我就能衣食无忧,就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太天真了,尤其是在青楼这种看尽人生百态之地呆了这么久还能这么天真,真是有些愚蠢。”
  他松开手任由流莺愣着,对他的话无所适从。
  “你只知道我有权有势,就算是个阉人也愿意跟着我,可你都没想过,我身在东厂,天天干的就是杀人的事。你若真跟了我,以后还会经常看到这种场景,你必须得认识到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这些,你接受得了吗?”
  他的涩然逐渐成了咬牙切齿的愤恨:“我能随意杀人,哪天你惹我不高兴了,自然也能杀了你,这点你又想过没有?真到了那日,你准备拿什么来自保。”
  流莺目光一动,轻着声音恐惧地问道:“你…你真的会杀我?”
  “你觉得不会吗?”
  流莺打消了对陈铭的最后一点亲切感,连同她对未来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从五岁就被卖到青楼,一呆就是十来年,这十来年来,她只学会了一件谋生手段,其余的她从没想过也没做过。
  久而久之,她被那个地方彻底规训,就连对自由的向往都被驯化殆尽。陈铭让她赎身的那一瞬间,她感到的不是激动,而是茫然。她不知道离开了烟花之地还能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不做风尘之事还能有什么别的可做。
  茫然,纯粹的茫然,紧接着就是害怕和拒绝。她必须得跟着陈铭,当小妾也好当情人也罢,总之找个靠山总比自己两眼一抹黑地瞎闯好。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在东厂外等了十来天。
  可如今,她害怕了,这害怕不亚于赎身那会儿感受到的。她止步不前,再不敢去想当初做的那个找靠山的决定。
  “你走吧。”陈铭拍了拍流莺肩头:“自己寻一条谋生路,总好过跟在我身边。”
  他抬步越过流莺,上了轿子。
  轿子抬起,一步不停地远离了停在原地的流莺。陈铭坐在轿子里,发现自己还是想通了,他就这么一个人,也挺好。
  到了东厂,他到书桌旁坐下。提笔在信上写下第一个字。
  他必须把今天发生在教坊司内的这件事告诉林崇岩。
  ……
  云清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来暗香院,而且又是和林崇岩一起。
  她觉得局促,特别是在林崇岩和妈妈说单独开一间房,对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的时候。
  但是她还是决定留下,只因这回他们过来是为了探一探杭州知府的儿子高襄。
  林崇岩要了一壶茶,和云清面对面坐在一张榻上。
  这间厢房就在河道旁边,是安香院原本的阁楼外单独延伸造的一块空间,和另一间相连的厢房用一堵墙隔开,都靠近河面。从榻旁开出的一扇窗户往外望,可以直接看到粼粼水波。
  这会已经是酉时,天色暗下,房里点了灯,四面轻拢的粉绸薄纱配上绯红的灯光,让云清更觉得别扭。
  “唉。”她用指背叩叩桌面:“今晚高襄真的会来?”
  林崇岩转回望向窗外的脸:“应该是的。”
  “什么叫应该是的?”
  “若他们一时兴起去了别处也不一定。”
  林崇岩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就这么唤人的吗?就叫唉?”
  云清一怔,林崇岩不说,她自己也没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大人”或者“林崇岩”也懒得叫了。
  林崇岩给她倒了一杯茶,又道:“上次在那边等着应该也没心思好好品尝吧,这次可得好好尝尝。”
  云清知道他是在说上次让她等在暗香院的那次。
  她一抬手,将茶杯拿起来。
  “你准备之后怎么做?”她问。
  “什么怎么做?”
  “皇帝让你来查反民和土地兼并之事,你打算具体怎么做?”
  林崇岩答得轻飘飘:“还没想好。”
  云清怔住:“还没想好?可这不是皇帝派给你的任务吗。”
  林崇岩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日先看看虚实,其他的事后面再想。”
  他仍是一脸淡定,丝毫不觉担忧。
  云清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以前她只道他心思深沉满脑子装着的是杀人流血为祸朝纲的事情,现在她倒觉得他有想法那她便安心跟着他,无需再做其他设想。
  两人坐了一会,就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响起,夹杂男女调笑的说话声。云清知道是高襄他们来了,放下了茶杯凝神细听。
  她听见隔壁有人将窗户打开了些,春风灌进屋内,也让房内的声音在隔壁云清这里听得更清楚了些。
  隔壁房中,绿株有意拉开窗户,带着几位客人坐在了靠近窗边的榻上。
  高襄她见过无数次了,是个长相清秀斯文的人,她起初觉得他会是个温柔的人,直到他把烛台拿过来,将热蜡倒在她身上。
  起初她觉得不适应,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外表衣冠楚楚背地里却像只野兽。后来见得人多了,她才意识到原来人就是这样。
  她有时反而会可怜他们家中的妻子,她们肯定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是这副模样,又或者知道了,却也不能阻止,毕竟这世上从没有妻子教训丈夫的道理。
  高襄盘坐在榻上,面对着战战兢兢不敢就坐的李知县,慢悠悠地说道:“李大人,别愣着啊,坐吧。”
  李知县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对着这位无官无职的公子哥应道:“是,是。”
  高襄点点桌面,绿株就为两人斟上了酒,上了七八个菜肴,紧接着她和另一位姑娘面对着彼此分别倒在了高襄和李知县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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