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最后的机会（终）
“我的身边不留没用的人。”
“但是，异能，也算是你的用处之一——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面对逐渐盘桓在芥川龙之介身旁的黑色异兽，柒夜莉丝知道了最开始的违和感是什么。
“太晚了。”监控室内的太宰治轻轻开口。
“异能者之所以会受到那么多人的追捧……就在于普通人哪怕再怎么努力，也很难一开始就站在同样的地方。
如果你不能拿出对应的、与之抗衡的事物——单凭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你真的以为能安然无恙地再度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那也要你能用的武器起作用才行。”
在正常情况下的确几乎没有人会不爱护精致、美好的水晶娃娃。
然而芥川龙之介面对的，却是再度回到深渊的噩梦。
表面糖衣的口蜜腹剑，是击不穿生死之间的壁垒的。
就让我揭过你这段毫无意义的幻梦，撕开自欺欺人的伪装吧。
“是这样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黑发幼女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不知道是对她面前的芥川龙之介还是对太宰治说的，“你怎么能知道，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呢？”
“没关系，”从罗生门被召唤出来后就变得目光森然的芥川龙之介再度开口，“不需要那样。”
“只要不是不想要的结果就行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抓住太宰治给予的这个最后的机会就可以了。
他当然不知道今天的这件事之后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完不成太宰治给出的指示会发生什么。
“……”
衣袖下的伤口处，尖锐的疼痛依旧在蔓延，无声地提醒着柒夜莉丝摆在她面前的是怎样的局面。
突然，罗生门从她面前划过，狠狠封住了她身后的门。
“这样，你就会愿意与在下完成这一场对决了吧……让在下看看，太宰先生挑选的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话语最后，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几乎尖锐到无可靠近。
看来不能原路返回了……该说太宰治的防范手段还真是多吗。“你刚刚说的话，我要纠正一下。”
站直身体，柒夜莉丝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别把我和他扯上关系。”
被他带到港口黑手党罗到森鸥外手里开局还不够晦气吗。
“哈……很好，”对面的人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那就让在下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话音未落，他操纵着自己的异能朝她冲了过来。
是柒夜莉丝遇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凶恶局面。
她只能一面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起旁边的一根铁管代替赤手空拳作为对黑兽的抵御，一面沿着场地移动。
在太宰治看来大概很像打发时间的消遣吧……出去之后她绝对要他好看。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戴着耳机听着场上的打斗声的少年勾起唇，“那就试试看吧。”
芥川龙之介还是那个芥川龙之介，但是罗生门的加入，却让这场以生死为注的棋局很快局势分明。
黑兽完美地接受了主人的意志，它轻易地咬穿铁管，撕咬上幼女的身躯——后者和前者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柒夜莉丝用牙齿狠狠咬破下唇，尝到了浓烈的铁锈味。
是她讨厌的味道，是她讨厌的疼痛，但她更讨厌不明不白地惊声尖叫与慌乱不堪。
她用力给了对面异能的主人一脚，借着黑兽的分神将自己的肩头从上面撕下。于是血肉连带着那一块衣物也到了对方的口中，在黑色中消失不见。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受出血量这么大的伤了，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露出的白骨，柒夜莉丝甚至觉得没有之前两处那么疼——或许是血液的流失让她的感官变弱了。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在失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如果不能打败身前的人出去，大概会死在这里吧。
道理是这样没错，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实力啊。
几分钟后，她感受到四肢开始失去原有的力量。不如说，从之前就在减弱，一直到她不再有能力挣脱——
她被狠狠地甩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再摔到下面的箱子里。木板上的钉子划破和扎进她的身上，她忍着痛从里面爬出来。
芥川龙之介抬眼看向对面踉跄站起的幼女。和一开始他看见的样子完全不同，白色的衣裙破破烂烂，深一块浅一块的红将它变得脏污不堪；还在下渗的血珠一滴一滴地开落在地面。
对方的身上已经有不止一处伤可见骨，连脸上都被钉子划破了数道，连站起来似乎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但他并没有因此心软。
“敌人是不会对你心软的，你现在对她心软，转身就会被杀死。”
“她可不止这种程度。”
他知道太宰治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他将对方想要的东西献过去——是不是就能被承认，他的价值高过对方曾选择过的这个人？
……
记不清失去力气后第多少次被甩在地上，她已经连指尖都挪动不了了。
寒意从身下坚硬的地面上开始蔓延，眼前本就昏暗的景象变得愈发模糊发散。
柒夜莉丝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向深渊坠落。
所以说，会有那样的担忧和焦虑，完全是庸人自扰啊……
作为太宰治用来随手逗弄学生的道具而失去生命，还真是讽刺。
“咳咳……站起来，在下不相信你会这么简单就放弃。”
还真是刺耳。柒夜莉丝想笑，却发现自己连气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生机的流逝与死亡的降临对于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理应如此。
芥川龙之介皱着眉头看向身前倒伏在那里的人，她现在完全像一个被彻底破坏的残次品，而非那颗港口黑手党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星辰。
他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在她的身上逐渐升起，就像他在贫民窟那里看见过的无数其他人一样。
但这只是太宰治给他的任务罢了，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并不会因此觉得抱歉，就像他在贫民窟是如何和银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里为了生存所做过的其他事情一样。
……
监控室内，太宰治无趣地扔下了耳机，只不过目光还停留在画面上的幼女身上。血泊中躺着的人已经失去了声息，静静地，像是破碎后沾上鲜血的白色桔梗。
同样是白色和红色的融合，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上一次包裹着幼女身上衣裙的白色的是鲜红的重力，而这一次却是她自己的鲜血。
仅仅如此而已吗……是他的错觉。
居然会以为她身上是有什么值得他大动干戈去探寻的。
就只有这幅画面还算得上带有几分美感，但是破碎的鲜花是很容易就腐朽毁去的。
站起身的太宰治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屏幕上，他转过身，不带任何情绪地离去。
一定要说的话，多少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失望和烦躁，仅此而已。
他得去处理善后了——在港口黑手党的今日到来之前，还是让一切照常运转为好。
监控室的门“哐啷”一声关上，只有屏幕上微弱的光线照在那把孤独的椅子上，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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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宣告着落幕，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侧缭绕着的黑兽散去了，芥川龙之介转过身，向太宰治告诉过他的出口走去。
不再有打斗的场地上静得可怕，只有溅落在各处的血污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脚步声从上面压过，延伸到暗门的所在地。
芥川龙之介拉开门，但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他回过了头——
静静躺在原地的幼女依旧一动不动，苍白的脸颊上毫无血色，仿佛永远地陷入了沉睡。
这不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转过了头。
“……呵。”
与此同时，一声分不清情绪的轻笑声，打破了在场的宁静——它在寂静空旷的场地上出现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芥川龙之介的瞳孔微缩，他迅速地转过身，几乎是下意识地，缭绕着红光的黑色异兽已经蹿了出来。经过刚刚的一番训练，它比以前要来得更迅猛、更富有活力，仿佛能够击溃出现在前进道路上的一切。
然而它却并没有从他的身边离开。
“……简单？”
黑发的幼女依旧躺在刚刚的位置，连一个指头都没有变化。
居然还有力气能发出声音。
芥川龙之介不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况，回光返照，这并不稀奇。
对方被血渍纠在一起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生与死……对你来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芥川龙之介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这个人在生命终结时的发言。他不知道太宰治还有没有在看，但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再彻底、果断地让罗生门终结掉这一段。
尽管内心深处的理智，在催促着他。
提出问题的人似乎不要求任何人回答。
她笑了。
依旧是分不出意义的笑声，由轻得听不见到逐渐提高，躺在那里的人的笑声中染上了他从未见到过的情绪，仿佛自轻自贱悲伤得像要落泪，又像是高傲睥睨地不可一世俯瞰着世间。
迷犬内心的警惕与不安逐渐升高，有什么声音在提醒着他——
“来不及了。”
沾在幼女脸侧的那缕黑色的长发在对方的低笑中渐渐滑落，芥川龙之介看见了他从未见过的、热烈得像要燃烧起来的一片盛大的辉煌。
走出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太宰治抬起头，看见最深的夜已经被晨曦凶猛地撕破：“嘁，又是太阳天啊……阴雨天才和死亡更配吧。”
他忽然回过头——有什么当初曾强烈而致命地吸引过他的事物，仿佛正伴随着阳光一闪而现。
“我选择……活下去。”
黑发的幼女从地面上站起来，她身上的衣裙依旧破烂而肮脏，却遮不住星辰最完美的光芒——她的目光从自己的指尖一寸寸扫到肩头，所有的肌肤都光滑细腻如初。
她从血泊中离开，脚步流畅而自然。
暗门边，满身伤口、失去意识的少年正躺在地上，仿佛和刚刚濒死的人完全地角色互换——不，不是仿佛。他的一侧肩头伤可见骨，脸上出现的痕迹昭示着划破它的铁钉的尖锐，只是他的伤口已经不再像她之前的那样蜿蜒流出血液，不过毕竟这也差不多了。
“生死律……我还算喜欢，就这么叫吧。”
哪怕到现在她的异能好像依旧没有出现具体的名字，但是并不妨碍她领会到它的作用，按自己的理解赋予它意义。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既然她能够赋予他人以恢复与康宁，又为什么不能收回自己的善意，降临下恐惧与消亡。
生与死原本就是两面的。当她拿起权柄的一头，另一头早已悄然而至，如影随形。
黎明的曦光刺破了最浓厚的黑暗，笼罩下属于她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冥冥中的力量完全地包围着脚步轻快地踏上走廊的柒夜莉丝。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某个传说曾掀起过的轩然大波再次出现，引得无数力量的体系发生了偏移，乃至于同时产生了几双抬起的眼眸。
威严而不失怀念的，以为自己感知错了带着几分错愕的，早知如此与无可奈何的，不清楚却感到某种预示的……以及温和而平静的。
世界的轮轴在此刻印合。
戴着帽子的男子站在庭院中，初晨的朝露凝结在他的帽檐上，耳边是鸟雀渐起的啁啾。
“勿因未侯日光暖，擅自轻言世间寒。”
阳光洒落在三轮一言的身上，驱散了湿润的水汽。
“看来，属于我这个没什么用的王的职责，是在这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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