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人与坏人

“红叶姐姐不在，她去处理事情了。”

        听见忽然传来的轻轻的声音，中原中也一愣，然后发现了坐在飘窗上正看向他的黑发幼女。窗外的阳光洒下，她的身上仿佛聚拢了一切光芒，使得室内的环境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有可能会在森先生那里，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她的脸上布满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身上红光尚未消退、周围还飘着一圈子弹的来客惊扰，就像是这间屋子原本的主人一般：“你要在这里等她吗？”

        ……

        得知只不过是误会之后的中原中也因为对方最后的那个提议而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刚刚处理完另外的那些人，他确实冲动了些，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进来而直接把尾崎红叶门外的那些设施破坏得七七八八——在尾崎红叶回来之后他肯定是要作出解释并认错的。虽然也可以等到之后再来一趟，但他已经知道了安保系统开到最大的原因是出于对柒夜莉丝的保护。

        现在把她一个人继续放在这里显然不行。

        虽然港口黑手党内也不可能会有不知死活的人闯进到尾崎红叶的办公室来，但是对方依旧将保险措施最大化，已经体现了她对于这个孩子的爱护与看重。况且在不知道刚刚的那个动乱是否被彻底解决之前，中原中也也不好再在这种情况下贸然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待在保护措施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固若金汤的屋子里。

        只不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

        他大概知道开着异能一路闯进来的自己给对方留下的不会是什么好印象——刚刚飘浮在他周围的那些子弹都还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无声地告诉他进来的时候自己是个怎么样的形象。

        虽然这不是他和柒夜莉丝的第一次见面，但是他觉得对方对于上一次应该也没有多少印象。自己在对方心里大概已经变成了“会擅自闯进来的奇怪的人”。

        他当然不在意自己在其他人心里的评价，只不过和这个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他感受到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穿着白色小礼裙的幼女站在那，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会场里的事物。

        黑色的眼眸里是纯寂的，好像什么都理解，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喜欢那个眼神，那让他想起——想起什么？

        “要来杯红茶吗？”“谢谢。”

        身体比思维更快地接过了茶杯之后中原中也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幼女。那双刚刚还在他的脑海里回忆的眸子此刻正带着微漾的柔波，在室内的光线下仿佛质地极佳的玄黑色琉璃。

        这是一双极纯粹、极美的眼睛，而它的主人人正在看着他：“不喜欢红茶的话，这里也有牛奶。”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其实对于刚刚的一幕相当记忆清晰的柒夜莉丝其实很想直接递给他牛奶，奈何这确实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牛奶只不过是装在银色的小壶里用于配给红茶的，要真的全部倒出来的话恐怕也只能勉强装满一杯。

        “啊，不是，那个……”

        “？”黑发幼女似乎有几分疑惑，略略歪了歪头。

        中原中也发现了森鸥外喜欢她或许是有原因的，因为面前这个精致的幼女确实是这样一个会令人难以拒绝的对象。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的他只好拿起手中的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

        “你还记得我吗？”

        茶也喝了，再这样毫无反应地坐在这里似乎不太行。中原中也并不是一个擅长和小女孩聊天的人，但是对方面对自己的反应似乎比他之前看到过的她对待其他陌生人要好得多。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对自己并非全无印象。

        他看到名为“莉莉丝”的女孩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而温暖。自诞生以来就有的直觉告诉他：

        ——没有比这更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

        中原中也想得不错，这确实是柒夜莉丝难得的、完全放松地面对一个人。即使是和尾崎红叶在一起，她也不能够完全地卸下所有防备。她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几乎是下意识的选择。

        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任。尾崎红叶站得离森鸥外太近了，近到即使她知道对方是真的不带任何杂念地喜欢她，也依旧不会成为随心所欲的状态。

        更明了地打个比方，这大概就像你到其他人的家里，哪怕对方的长辈再怎么表示出对你的喜爱与宽容，你也不会真正地有在自己家里的感觉。

        这并不能怪谁，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机制罢了。柒夜莉丝并不想改变，尤其是在除了思维以外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全心全意地交付什么对她而言未免有些过于奢侈。

        虽然中原中也也是绝对不会背叛港口黑手党的类型，但是以对方前不久才刚刚诞生、被拐骗入港口黑手党的经历来看，显然是个更纯粹的存在。（中原中也：？）而对方未来的发展也印证了柒夜莉丝所想的确实不错。哪怕是成为了干部的资深黑手党之后，本质上也还是一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良好市民。

        谁都有可能玩心计，唯独中原中也不会。倒不如说，只要不是本质上的立场问题，他都是极宽容的。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其实和柒夜莉丝并没有太大关系。她并不是会因为一个人“是个好人”这种理由就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好人和坏人之分。

        那些人只不过是在划分阵营罢了。

        森鸥外是坏人吗？他是。但是对于柒夜莉丝而言，他是她现在的监护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做过对她而言真正有害的事。而就连对她很好的尾崎红叶，在警察和官方那边的名单上，又何尝不是“坏人”呢？

        更何况时过境迁，人终究并非一成不变。坏人有变好的可能性，好人也有可能会变成坏人。坏人偶尔会行善，好人也并非只做好事。这固然令人遗憾，却也正是他们身上成长的可能性的所在。

        柒夜莉丝不承担过去，也不预言未来。她其实很自私。

        她只看自己接触到的“现在”。

        ------

        “因为你帮过我呀。”

        在中原中也的印象里，此后很久，那颗星辰都散发着自此不变的温柔光线。

        以至于哪怕阔别已久，他也能够一眼就将其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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