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十章
飞艇上的四个人哪里会知道闸门打不开的原因。
放置水晶的巨大上层空间与五层的机库只有两个飞艇专用通道，而很不巧的是四人选的这条较靠近中心部位的通道正好被冻住了。闸门有大半边在冰神制作冰柱托住水晶的时候被蔓延至那里的厚冰覆盖了。整个底层冰天雪地，寒气便顺着闸门的缝隙往下钻，内部构造瞬间就结了一层霜，变厚的霜也就快速形成了薄冰。这个闸门是个纯机械门，开关需要通过齿轮来带动两侧的门进行开合，因此只要有一个齿轮被卡住就会影响整体的运作，何况现在有半扇门被死死冻住了。
当熟悉要塞的瑞布斯找出了故障原因，他们也花费了一些时间将闸门破坏的时候，诺克提斯已经遵循冰神的指引去追着艾汀独自离开要塞了，留在水晶那的只剩下格拉迪欧一人。
脸上写着怀疑人生四个大字的格拉迪欧正俯身躺在巨大而四散的碎冰块中间。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用支起了小半个胸膛并托着下巴的手摸着他特意蓄了很久还精心修剪过的络腮胡，他皱着眉用无奈的表情望着渐渐从被炸开的闸门中缓缓上升的魔导飞艇。
补充一下，托着水晶的冰柱全都碎裂了，因此格拉迪欧成了托住水晶避免它砸在地上而破损的新支架。他确实是真心实意想保护水晶，因为诺克提斯在离开之前慎重地拜托过他。但是治好了胸前的伤却失去了一件衣服、不断打着喷嚏被冻得浑身结霜、还站在冰柱上淋了一场非自然原因形成的室内小雨……格拉迪欧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可没想到竟然还得以这种方式来保护水晶——
他好好地站在水晶边上，完全不知道在被厚重的层板隔开的下方通道里有四个乘坐着魔导飞艇、对上面的情况也一无所知的家伙，他们中有两人正打算通过一些激烈的手段来突破他脚下那被厚冰冻住的闸门。接着祸从天降，沉闷但剧烈的爆破声从格拉迪欧的侧下方传来，震动了这里整一片冰雪大地……嗯，也许称之为祸从地起会更恰当一些……闸门连带着周边一大圈的层板都被一起炸穿了个大洞，但那个洞还不足以让飞艇通过。接连着又响起了好几声爆破声，格拉迪欧很确信，下面的人打算把那个洞搞得更大些。他有些崩溃地苦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似乎隐约在震耳的爆炸声中听到了什么不妙的细小声音。
细小声音……听得到才怪！
格拉迪欧认为自己并不是真的在爆炸声中分辨出了什么微弱的声音而是突然感知到了将要靠近的危险而产生了幻听。这大概就和动物遇到了危险也能本能的感知到一样，算是他的野性本能吧？
他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冰柱从下面开始破裂的声音。虽然看起来冰柱距离爆破点还有一段距离，但格拉迪欧立马就发现那点距离差并不会让自己即将面临的麻烦发生任何好转，哪怕仅是一丝。爆破点所在的冰都被直接融化掉了，可是相隔一些距离的厚冰因为爆炸产生了数条深深的裂痕。那些裂痕就像发了芽的种子一样顺着冰柱内部的肌理迅速地纵向生长了起来，裂痕不断变长同时还像开枝散叶似的暴出了更多新的裂痕。它们蔓延地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广，当一些裂痕遇到了第一根冰柱后就马上改变了轨迹，沿着冰柱继续往上爬去。
从底部的某处开始，冰柱真的碎裂了！
格拉迪欧再一次感叹起来，保护水晶实在是个糟糕的工作……要是水晶的分量真的能和珈拉差不多，他就能轻松抱起水晶随便找个落点悠哉地变移出去。然而别说是抱着水晶变移，就算是身高体壮的格拉迪欧，张开双手去尽可能搂住水晶都并不轻松。从下部碎裂起来的冰柱瞬间开始了坍塌。脚下一歪，完全没做好准备的格拉迪欧就只能顺势往水晶下一挪，让水晶往自己身上砸过来，他吃力地用双手和整个胸膛去托住水晶，一边狠狠向下摔去一边后悔着自己怎么没想到用后背来驮呢。
他很努力地让水晶往左边倾斜并微微转动右手手腕，异常艰难地召唤出了武器。应声出现的是他在剑圣的试炼中取回并被前主人科尔赠予了自己的源氏之刀。格拉迪欧很庆幸这是一把在如此特殊的情况下也能握着它而不妨碍他夸张动作的细长形太刀。
源氏之刀顺利地助他将水晶平安地带到了地面，只不过在变移的过程中格拉迪欧实在没能承住水晶的重量，不小心脱了手。因此到达了上层并将飞艇升至了某个高度之后，发现整个气氛都不太对劲的四人，尤其是显示频前的珈拉和普朗普托，切换了实时画面后就看到了“怀疑人生”四个大字。
没错，那四个大字就写在俯身趴在地上还被抛出去的水晶狠狠砸了的格拉迪欧脸上。
“喂！普朗普托！从下层把这里炸穿了的人是你吧！！！”虽然从那个大洞里升上来的是一艘魔导飞艇，但他知道里面的人听得到他放开了嗓门吼出来的咆哮声。
是啊！不止有声音，还有画面呢……
珈拉看了看提议炸掉闸门的普朗普托，他夸张地跳起来直奔伊格尼斯的身边，大喊了一句：“妈妈！救我！”
看起来特别冷静的伊格尼斯推了推眼镜，瞥了他一眼后双手往胸前一架，低声回道：“你要是没用这个称呼也许我会考虑帮你，”他顿了一下，看着表情可怜巴巴的普朗普托继续道：“要是再这么叫恐怕我会连保持中立也做不到了。”
被他这么一威胁，普朗普托立马站直对着他正正经经地鞠了一躬：“军师大人，我错了……”
伊格尼斯到底是多不喜欢被普朗普托叫做妈妈啊？珈拉偷笑着琢磨起来，要不哪天她也试着叫他一次妈妈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好了。她一边想象着伊格尼斯会露出什么表情一边回头看了看另一边赞同了普朗普托提议，同意炸掉闸门还向普朗普托建议了闸门最佳爆破点的瑞布斯。毕竟他们和瑞布斯的关系没亲近到能打闹的程度，所以格拉迪欧肯定会只欺负普朗普托吧……她转回来对着可怜的金发孩子投去了个同情又包含了支援意味的眼神：如果伊格尼斯真的不打算帮你求情，我也会帮你的。接收到了她好意的普朗普托抿起了嘴，夸张地回了她一个感激的笑。
虽然对格拉迪欧感到抱歉，但托普朗普托的福，珈拉这下倒是可以毫不费力地将飞艇停妥在格拉迪欧与水晶的附近了。接着，以他自己为主，伊格尼斯和普朗普托以及瑞布斯的共同协力为辅，格拉迪欧终于从水晶下脱身了。
“真不愧是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完美的护好水晶。”伊格尼斯甩了甩手，然后淡淡地冲格拉迪欧赞叹了一句。
“怎么可能啊！这当中发生了很多别的情况啦！”
“好吧，那这胸前特别触目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明明说了要保持立场中立的伊格尼斯，还是在关心伙伴和了解上层情况的同时帮普朗普托搞定了本要冲他发脾气的格拉迪欧。
感动不已的金发孩子看了看身边的珈拉，然后对着温婉聪慧的妈、军师大人投去了泛着水光的感激目光。
格拉迪欧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下自己和水晶的情况，然后话题很快就被他和伊格尼斯转到了不见踪影的诺克提斯身上。
在得知了诺克提斯说按照冰神的嘱咐他必须一个人去说服艾汀时，伊格尼斯担心的神色立刻就写在了脸上。格拉迪欧不由地叹了口气，他瞥了眼同样对诺克提斯的独自行动担心起来的银发少女后就对她身边的普朗普托挤了挤眉，然后一把拽着伊格尼斯的胳膊将爱操心的军师拉到了飞艇后。普朗普托马上就明白了格拉迪欧的意思，他立刻就夸张地一拍脑袋，对珈拉说赶快回飞艇上去，他觉得他们很有必要讨论讨论通过古洛布斯溪谷的时候可能会遇到的不利状况。
被剩下的瑞布斯瞄了一眼拽走他家小妹妹心上人的格拉迪欧，表情看起来似乎稍微不像平时那么尖锐。
“怎么？”伊格尼斯第一反应是认为格拉迪欧要找他商量与诺克提斯有关的正事，根本没想到对方把他拉到角落是打算把他狠狠数落一顿。
“在我替你庆幸珈拉因自身的不幸经历而远比普通女孩体贴懂事到令人咂舌的地步时，我也真的很想替她揍你一顿。”格拉迪欧将双手往胸前交叠着随意一搭，突然就对着因诺克特的行踪而表情凝重的伊格尼斯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语气平静又严肃的话。见高高瘦瘦的军师不解地歪了下头他又立刻补充了下一句：“陛下也已经不是那个大破事小破事什么破事都想让你替他搞定，没你陪着帮着就摆出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的小屁孩了。”这第二句，他特地强调了“陛下”二字，并非讽刺，格拉迪欧是抱着对路希斯114代国王的敬意、特别严肃地注视着伊格尼斯眼镜下的绿眸子强调了这个词的。
对方的第二句话一出口，伊格尼斯马上就明白了格拉迪欧真正想要向他传达的潜台词是什么。
作为遴选之王，诺克特已经完全有能力去独立应付他们都觉得棘手的事务了，他不该再把他们的王看做必须时刻宠着的监护对象。同时伊格尼斯也反应过来了对方第一句话的意思。说起来这还真不是格拉迪欧初次表示他想替珈拉揍自己，伊格尼斯明确记得不久前还听格拉迪欧说过换了他是瑞布斯会想换着方法整死他什么的……
伊格尼斯皱了下眉，他摘掉眼镜紧紧闭上眼，然后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掐了掐鼻梁两侧的穴位。
虽然事实让他感到一阵晕眩，但依然还是冷静下来开始反思。明明普朗普托说出了珈拉隐瞒的真相时他就看清了自己对珈拉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明明他郑重地告诉瑞布斯自己无法在珈拉和诺克特之间进行选择，因为他们对他来说是一样重要的……
可他一听到诺克特独自去应付艾汀时瞬间就把“珈拉与诺克特同样重要”这话给抛到了脑后。
他甚至不知道在那个时候，珈拉的小脸会因为担心诺克特而露出怎样的表情。
她从没因为他习惯成自然地把诺克特放在首位而嫉妒吃醋，也从不让他们发现她是否有负面情绪，她关心诺克特，与诺克特相处得甚至比和瑞布斯的亲兄妹关系还轻松自然。
伊格尼斯细想了一下，如果珈拉是寻常女孩，肯定早就因为他对王子的态度和理所当然忽略掉恋人的习惯抱怨个没完了。实际上身为特涅布拉耶的小公主，她理应比任何寻常女孩还要有资格对他发脾气……可那个小公主太会替自己考虑了，她乖巧体贴地超乎常人的想象，甚至在面临生死时还告诉普朗普托，看到她变成使骸被杀掉会更让自己痛苦……
“把诺克特放在首位，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这个想法大概已经变成他的某种信念了，从六岁起这个念头就形成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根深蒂固地刻进了骨子里。
他并不像格拉迪欧或普朗普托那样对谈情说爱有什么浓厚的兴趣，但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是个糟糕的男人。然而当下他突然发现在感情方面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怎么会这样？理论上来说……
他突然开始害怕了起来，不仅不知道要怎样去适应改变，还发现自己的情感根本无法用理论解释。
看到一贯冷静的军师表情茫然又烦躁不已的模样，格拉迪欧伸出胳膊将手掌按在了伊格尼斯的肩膀上。
“不如，打破某个在你看来本不该逾越的原则试试吧？”这话刚说出口的时候格拉迪欧倒没想把军师的思路往歪路上引，可说完他自己突然就觉得眼前一亮，于是他严肃的表情也就跟着变得不正经了起来。
“你就不能给个靠谱些的建议吗……”伊格尼斯翻了个白眼，他瞥到格拉迪欧那抹轻飘飘的眼神时就不由自主地被一肚子坏水的老师傅给带上了歪路。
“我是说真的，你得从观念上去改变。”
格拉迪欧的笑容依然是轻佻的，但讲道理伊格尼斯承认他说的完全没错。他见军师的样子似乎有些动摇，就更来劲了。
“既然是关于珈拉的，不就更该从与她相关的原则上下手才对吗？”
“你怎么不干脆明说了？”伊格尼斯别过头，没好气地小声怼了他一句。格拉迪欧就是格拉迪欧，正经话题说得好好的非但给他出馊主意，还变本加厉地反手就要卸他的刹车！
他是多么艰难才守住了这条底线的，这家伙可比谁都清楚！
珈拉是神巫家的小女儿，她应当被作为一位公主般被对待，因此自己绝不能被欲望驱使而随随便便碰她。他甚至希望能在一切都告一段落后，做好万全的准备，再以路希斯114代国王的军师身份……
他叹了口气，发现被格拉迪欧误导了后他的脑子冷不防就会跳出些不该出现的画面和片段了……思路被完全打乱了。
冷静点，之前不也都是忍忍就过来了吗？他深深地吸气，每当珈拉毫无防备地蜷在他身侧，把头贴在他胸口，让他轻易感受到软软的触感……他是费多大劲才压下那些总会突然冒出来的不纯念头，又是多么煎熬地克制住了随时可能会失控的情绪。
他是个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适龄青年好吧！他看起来确实是从容自若的模样，但事实上谁也不可能轻易就控制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啊！
看着拉下了嘴角，还露出了不悦神色的军师，格拉迪欧突然就乐了。讲心里话他是真的很期待冷静又自律的伊格尼斯在那种冲动突然爆发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整根神经都崩掉！他一直以来都崩得太紧了，如果他肯打破绑住了自己手脚的那一部分原则，作为兄弟格拉迪欧会很为他高兴的。
格拉迪欧如此想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虽然不太清楚军师大人在那方面的具体情况，毕竟他从来都不说。但他们的军师大人在战斗中可是尤为擅长各种空中正翻、侧翻、后空翻，转体180度、360度、720度什么的高难度动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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