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天空中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又冷又密。

        “啊——为什么这种天气还要出行啊……”普朗普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和干燥的里德地区相比，达斯卡地区要潮湿得多，以兰格维特休息站为分界线，过了凯迪亚山丘之后降雨量明显增加了。

        从卡帝斯休息站出发，向着克斯提耶利原野的方向右拐，公路便越来越曲折了起来，远远地就能看到“特尔帕的爪痕”。

        “珈拉对神话了解吗？”下雨天大家本就不怎么提得起劲，为了解闷伊格尼斯随便找了个话题。

        “嗯……不能说很清楚，但看过不少神话书。”这都要感谢瑞布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出生于神巫世家，每次给珈拉的书里都会夹带一些神话。但是珈拉并不知道，其实多数时候并不是瑞布斯自己去选书的。随着帝国高层把国库资金越来越多的投入到无止境的实验中去，尼夫海姆各个城镇的娱乐场所已经越来越少了，电影院、售卖时髦衣服的服装店、以及游乐设施都被关闭了不少，最终就连图书店也不再贩售种类丰富的书籍了。简单来说，市面上流通的就只剩下必要物资。

        送到珈拉手中那些精美的画集以及故事书，其实大多都是现今神巫本人——露娜芙蕾雅在特涅布拉耶选好、几经周折后才交到瑞布斯手上的。正因如此，在帝国军中一直流传着瑞布斯煞费苦心讨研究所怪物少女欢心的传言。

        “咦——有点意外耶！”前排的普朗普托闻言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他本想说认为珈拉在帝国没什么机会看书，但是那么说似乎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于是改口道：“以为珈拉和我一样不爱看书呢~”

        伊格尼斯单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右手将普朗普托那颗金黄色的脑袋掰了回去，“路绕来绕去的，你太平点吧。”免得多说多错……

        心想普朗普托一定是意外自己在那种环境下竟也有精神娱乐，珈拉倒也不在意，解释到：“瓦萨戴尔讨厌脑子不好使的人，所以也有让我学习……但原本是没办法接触画册和故事书还有诗歌那类的，瑞布斯从我童年起就经常会送各种各样的图书到研究所，研究所的人也没有反对，除了看书我也没别的事可做，所以就……”

        可是还没说完，珈拉就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因为诺克提斯和格拉迪欧都同时向她看了过来，就连开着车的伊格尼斯也动作明显的望向了后视镜。三人听到了“瑞布斯”那个名字后都相当吃惊的模样。

        对哦……瑞布斯虽然是诺克提斯的未婚妻——神巫露娜芙蕾雅的亲哥哥，甚至明明是特涅布拉耶的王子……却成为了侵略者尼夫海姆的军人，甚至还在路希斯王都袭击战后继任了战逝将军格拉乌卡的位置当上了新一任的将军。珈拉并不知道那其中的细节，但瑞布斯的做法肯定让知道真相的路希斯人鄙夷至极。

        “对不起，我不该提他的！”她连忙对诺克提斯道歉。

        “啊……没关系，我只是感到意外，并没有生气。”诺克提斯抓了抓黑色的刘海回答。

        确实意外……12年前，自己曾在那个如同仙境般美丽的城堡与露娜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可好景不长，帝国军突然攻来，在都城沦陷的时候，父亲雷吉斯为了保护他而丢下了瑞布斯和露娜的母亲席微瓦自己逃亡，瑞布斯便因此一直恨着自己的父亲。

        印象中的瑞布斯一头半长的银色头发，目光犀利还总板着脸，和温柔的露娜完全不一样。诺克提斯不太懂他为何会愿意成为尼夫海姆的军人，可是非常清楚同样是神巫他却并不认可路希斯的王。无论是看起来懦弱无能的父亲亦或是在温室中长大的自己……

        “从你童年开始……他是良心发现了吗？对你倒还不错嘛……”与诺克提斯的表情不同，格拉迪欧一边冷冷地开口一边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这是当然的，瑞布斯不仅背弃了自己的国家还参与了殷索姆尼亚的袭击战。就连先王雷吉斯的剑都被他拿走了。虽然格拉迪欧明白珈拉应该不知道太细节的事，但从她嘴里冒出那个人的名字让他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诺克提斯倒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可格拉迪欧讨厌瑞布斯却是实实在在写到脸上了的。他别过头看向窗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

        “抱歉……”珈拉的脸垮了下来，她对自己没过脑子就开口的行为很是后悔。

        尽管伊格尼斯插话过来安慰，瑞布斯的所作所为和她并没什么关系，但气氛依然尴尬了起来。

        很想化解车内被凝固住了一般的气氛，但普朗普托也不太好开口，毕竟从头到尾他就不知道那个瑞布斯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路程，一路无言。

        穿过史蹟亚高地蜿蜒的公路，伊格尼斯在通往特尔帕休息站的隧道前停下了车。

        雨依然还在下，一点也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公路左边是一条泥泞的山路，路边满是高耸的松树和巨大的怪石。抬头就可以近距离的见到横跨天空的“爪子”，虽然准确来说特尔帕的爪痕是指分割达斯卡和克莱茵两个地区的大峡谷。但其实据古老文献的记载，“特尔帕”是这座峡谷和周遭的地区的统称，于是周遭地区的那些造型奇特狭长的巨石便都被称为了“爪子”。

        越是靠近爪子根部，岩石块越是巨大。随着路越走越深，岩石块也逐渐连接在一起，路变的难走了起来。

        珈拉的情绪始终还很低落，就如同下着雨的天空一般。

        “别走神啊。路很滑，注意脚下。”伊格尼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珈拉闻声侧头，接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便在背后扶住了她，“是谁一脸认真说要帮忙的？”

        “……”珈拉不知如何回答，眨了眨眼看着伊格尼斯。

        “不用因为刚才的事介怀。”他表情柔和地说。

        位于史蹟亚高地的多鲁尔洞窟因其地形的优势，在路希斯与帝国的长久战事中曾是重要的防御据点。但帝国使用大量毒物攻略了据点，导致曾经土壤肥沃、水资源丰富的农作物产地沦为了充斥着枯树与淤水的不毛之地。

        一进入洞窟立刻映入眼帘的便是数团蓝色的鬼火。仔细一看便能知道那鬼火的真身是如同鬼怪般样貌可怖的使骸。

        “呜啊……那东西好恶心！”

        走近后便能发现对方的样子比想象中的还渗人，森森的白骨上满是深红色的腐烂尸肉，虽然披着破烂的斗篷但仍可看到内里腐朽的躯干，在那双木乃伊般的爪子边还漂浮着几颗颜色诡异的头骨，从头骨的眼窝处和嘴巴中伸出了荆棘一般的尖刺。

        蓝色的火光便是这数枚头骨发出的。

        “对此我也有同感，大家谨慎些。”一向不怎么抱怨使骸样貌的伊格尼斯也露出嫌弃的表情推了推眼镜。洞窟内的状况比预料的还要不妙，恐怕这里的使骸会比先前遇到的都麻烦。

        珈拉虽然没见过这种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使骸，但是却和与之类似的“精神吸取者”打过交道。这样的怪物，怎么看都是会使用诅咒的那种……

        “又是石化啊！”

        诺克提斯的叫声响起，众人回过神的时候冲在最前的格拉迪欧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岩石像，连同着他手中举起的武器。

        珈拉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抱住了格拉迪欧的高大石像，于是伊格尼斯和普朗普托便立刻冲到前面掩护她的行动，对方是藉由手中控制的漂浮骷髅排列成三角形来释放石化光线的，必须留心它们的动作预判躲避。

        解除了诅咒的格拉迪欧动作飞快地将解救了自己的珈拉护到背后，手中的大刀向着对他们呼啸而来的使骸劈头砍去。

        那怪物的动作并不快，硬生生地吃了格拉迪欧一刀。

        “快蹲下！那是即死！”

        珈拉在格拉迪欧的身后，看得真切。那怪物确实吃了很重一击，然而却依旧从口中缓缓吐出了墨绿色的浓烟。她见过别的使骸释放这种烟，如果被喷到会立刻丧失战斗能力。帝国军称之为“即死烟雾”。

        “这莫非是死灵法师？”格拉迪欧一边照做一边自问自答起来，“快点搞定它们。这玩意拖得越久越难对付！”他听梅尔达希欧猎人协会的人提过，会吐出即死烟雾并且拥有石化技能的漂浮人型使骸就长这样，不仅攻击手段多样还会召唤骷髅士兵，所以才会被这么称呼。

        “哇啊！说得轻巧……”一边左右闪过那些烟雾一边还要对付身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骷髅士兵，普朗普托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吃我的闪/光/弹啦！”

        慌乱着躲避即死烟雾的诺克提斯来回的变移，迅速解决掉了被召唤出来的骷髅士兵，然而难搞的依然还是死灵法师本身。

        “诺克特，集中火力先干掉一只！”伊格尼斯将火元素聚集在双刀的刀尖上，掷出标记了已经被格拉迪欧重创的那一只死灵法师。

        “收到！”因为被带着火元素的双刀清晰地标记了出来，诺克提斯脑中的攻击路线便瞬间清晰了。

        投掷——变移——击破。

        留下的残影，暂时吸引了另一只死灵法师召唤出的骷髅士兵。于是举起了火箭炮的普朗普托，“轰”的一声把聚齐在残影处的召唤物全数消灭了。

        法系的怪物相对比物理系要防御弱许多，大概就是因为防御不行它们才会使用各种复杂的诡异诅咒扰乱敌人。

        第二波石化光线又释放了出来，但被识破了规律就并非完全躲不开了。

        四人集火，消灭了第二只“死灵法师”。

        “啊——！我还活着！”普朗普托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大口气。

        格拉迪欧也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竟然大意首当其冲地中了诅咒，就微微有些焦躁了起来。可当他低头看到没有一丝犹豫扑过来替自己解除诅咒的少女那双湖水色的眼睛后，心情似乎又舒缓了一些。

        “多谢你了珈拉。”

        少女没有说什么，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这让格拉迪欧心中稍微有些内疚。她不仅是能解除身体上的诅咒，在精神上也能治愈自己啊……所以即使是那个瑞布斯，也……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吧？对于非关系者的珈拉来说，瑞布斯大概就只是个好人。她会提起对方，也只是回答伊格尼斯的问题、实话实说罢了。

        他闭起眼、扬扬眉，然后对少女伸出手，“这里都是大石块、不好走，来~手给我。”

        见对瑞布斯反感的格拉迪欧已不再心存芥蒂，珈拉也放心地从心底笑了出来，将手递了过去。

        洞窟里的路确实很难走，但始终拉着小姑娘的手前进让格拉迪欧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他将少女往她似乎很仰仗的军师大人身边一拽，自己则跑到一边去了。

        相比之前去过的战壕、采集场和水道，这里的使骸长得更恶心恐怖。死灵法师之后是“百目怪”，纵使它们不具备元素性质也特别吃物理攻击，但那满身的大眼睛实在让人汗毛凛凛。

        洞口的使骸就只有那两波，可洞窟的深处却不时传来怪物的低吼声。

        “选左边还是选右边？”伊格尼斯指着分叉的路问。

        “右边！”诺克提斯想都没想，径直朝着习惯的方向走了过去。

        右边的路很快就到了尽头，两边的石壁越来越窄，只留下了一条侧身才能通过的石缝。

        “这种洞窟里真的有历代王的王陵吗……”普朗普托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生怕从视线的死角突然冒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事实往往就是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当走在最前的诺克提斯正穿过那条缝隙时，一大群小顽童张开了镰刀般的翅膀顺着缝隙朝他砸了过来。

        对！是砸过来。

        要打比方的话就好比是在缝隙的这头点了火，然后吸引来了几十只巨大的飞蛾迎面扑来的那种效果。

        普朗普托被吓得大叫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对着飞快冲着他们过来的东西不停开枪。珈拉也尖叫着跳起来转身就抱住了她身后的伊格尼斯。后者虽然也因为突然成群冒出的怪物而愣了一下，但依然顺手接住了吓得不轻的珈拉，把她往后带了十来步远离被吓傻的金发青年。

        比较惨的是诺克提斯，他正侧身卡在缝隙中，不前不后的完全没法躲闪。

        小顽童是等级很低的使骸，伤害不高也没什么特别强的能力。然而正如同它们的名字一般，是比哥布林更擅长捉弄、吓唬人的小型怪物。

        那些依次越过诺克提斯从缝隙穿过的小顽童们听到尖叫声后就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般地张牙舞爪着，然后不是被发疯一般开着枪的普朗普托击中就是被从最后冲上来的格拉迪欧像接球一般一只只揍到地上。

        “普朗普托！”

        使骸的冲撞终于完全停止了，伊格尼斯狠狠地瞪了眼被吓到不能自已、四处开枪的金发青年，“你是要杀了我们吗？”幸好他反应够快，把珈拉一齐带离了普朗普托的英勇枪射程，要不然飞出去弹到石壁上的子弹很可能会不走运地伤到她。

        “对不住啦！”普朗普托也知道自己的动静太大了，收掉了英勇枪不住道歉，“我会注意的，我会控制自己的……”

        “真是个要命的鬼地方……”这才安心通过了石缝，诺克提斯捶了捶自己心有余悸的胸口。

        通过了石缝后洞里逐渐亮了起来，从洞内不知什么地方流出了一袭地下泉水，顺着水流的方向抬头便可以看到洞顶有不小的缝隙，从那里射来了几束阳光。可是与阳光一起进来的还有长长的植物根须。让原本应该不错的景色看起来有些诡异。再往前走，就又暗了下来，似乎是植物的根须把前面洞顶的细小缝隙给填满了。前方的路断开形成了两个阶梯式的天然断壁，地下泉水也变成了一小股瀑布哗啦啦地直流而下，四个人不慌不忙依次地跳下了第一个不怎么太高的断壁。

        “啊……又要跳啊……”并不是第一次从高处往下跳，但珈拉看着从周围石壁缝隙钻出来的植物根须双腿发软，还是犹豫了一下。

        “跳吧~不用怕！”格拉迪欧拍了拍身边才跳下来的伊格尼斯，坏笑着跟着诺克提斯和普朗普托一起跳下了前方第二个断崖。

        “军师大人也会好好地接住你的！”他冲着上头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咦？”

        “什么？”

        两人一同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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