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五个人脏兮兮湿哒哒地回到了锤头鲨，修理厂和商店都已经关门了，所幸的是公路餐厅还开着。
“竟然这么晚了……”诺克提斯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微微眯起眼瞥了瞥移动小屋自言自语道：“好想赶快洗澡~可是又好饿……”那挠着头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纠结。
“诺克特~这种时候，要让女孩子优先选哦~”普朗普托从诺克提斯身后探出脑袋，戳了戳他的腰侧提醒，“人家可还是你妹妹呢~”
一直都被当做团宠的黑发青年皱眉拍开那只搔他痒的爪子“别闹啦！”觉得对方的话比动作要靠谱的诺克提斯侧头看向格拉迪欧身后的少女，随即将体格强壮把她挡了个结结实实的肌肉猛男一把推开，“珈拉，你想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如果她选择先吃饭，那么自己就可以先去移动小屋洗漱，若是她想先洗澡，他就和另外三人一起先吃饭。无论自己新认的这位妹妹选择哪一项他都没异议，何况说穿了这无非是替纠结的自己做出决定而已。
可是被突然点名的珈拉却露出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她记忆里几乎从来没有主动选择过什么的经验，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替她选择好的，她只要照做就是了。所以就更别提什么询问她意见之类的事了……不过真要说的话，瑞布斯倒曾经是问过她自己的意愿。那时候她正经历完使骸融合实验，因为结果令瓦萨戴尔很满意，加上实验后她的身体特别虚弱，便有了很长一段的修养期。瑞布斯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来研究所看她，还问她有没有什么兴趣。她思考了半天都答不出来，最后在瑞布斯的建议下开始看书并尝试了照着书上的彩图画画。在瑞布斯给她带了好多各种各样的图书和彩笔后，看书和画画成了她在研究所唯二的兴趣。
见诺克提斯带着一脸的温和笑容等自己回应，珈拉努力思考了起来。这种情况她到底应该如何回答对方比较好呢？关键是诺克提斯到底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如果可以猜到他的想法，那么自己选另一个就可以了。她眨着眼睛，歪着脑袋偷偷瞄了诺克提斯好几次，可是完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最终，在四双眼睛外加一副眼镜的集火注视下小声憋出了一句：“我……我都可以……”
诺克提斯等了半天，完全没想到珈拉想了好半天却最终给了他一个选了等于没选的回答，发出一声不解中还带着略微不满情绪的“哈？”
然后这句“哈？”就把揣摩王子心思不成还似乎惹怒了对方的珈拉给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挡在胸前，手指戳着自己紧咬的嘴唇，想看又不敢看表情讶异的诺克提斯，难道自己的回答错了吗？
“你该不会……是在看诺克特的脸色吧？”从诺克提斯发问便一直看着珈拉的伊格尼斯将她的那些细小动作统统收入了眼中，接着便一语中的说出了重点。
想象一下珈拉在帝国的处境，再结合她与他们相处以来的种种表现，并不难理解她会有如此行为。就像之前她明明非常害怕与使骸融合的真相会让自己被厌恶，却也表明了实情选择主动离开，得知他们四人完全不在乎那些事之后哭得稀里哗啦。总是露出一副受到了恩惠般的表情，时刻都想着不给他们添麻烦，小心翼翼地找着各种机会努力帮忙来报答他们。给她买衣服的时候就更加明显了，只要诺克特说好看的她就会立刻去试穿，普朗普托说合适的她也毫不推脱、照单全收，希德妮推荐的她还会回头看他们四人的反应，直到最后诺克提斯一拍大腿说“每一套都好看干脆都买！”她才露出了一副“糟糕，欠他们的更多了”的表情。
“是我在问你啊！你那么在意我的想法干嘛啊！”
经过伊格尼斯这么一提，诺克提斯也反应了过来，她还真的是在小心地对自己察言观色呀！
怪不得呢！珈拉变成猫的时候他经常抱着她抛呀抛啊，还被普朗普托按住蹭脸，又总被格拉迪欧压到胳膊腿和尾巴，包括被伊格尼斯抓去洗澡，以及被他们硬拍了哭的照片……当时各种耍着脾气，挥舞着爪子抗议，可变回人后却对那些事只字不提。这猫变少女的事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差点忘记了樱桃是个有主见有个性的猫，而直接就看着外表把珈拉当成了那种特别羸弱的女孩。所以说到底，她是觉得作为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恩惠，还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才会如此反应吧？
她的人生观和自我价值感就是被帝国那些混蛋给扭曲的！
想到这里，诺克提斯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也不再纠结什么先洗澡还是先吃饭的问题了，带着对尼夫海姆的怒气他脱口而出，“珈拉，怎么想就怎么说啊！这很难吗？！”
“对……对不起……”珈拉很确定，四个人的表情是因为伊格尼斯戳穿了她的那句话而逐渐严肃起来的，诺克提斯更是满脸写着不高兴，他那厉声的反问让珈拉不禁后退了一步。
“诺~克~特~！别这么凶她啊！”普朗普托见状立刻来打圆场，他把珈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接着就给炸了毛的王子顺气，“她只是在迁就你啊，你对她发什么脾气……”
“我不用她迁就也没对她发脾气啊！”反驳的话语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语气还特别差劲。直到说出了口的话让珈拉的脸色更白，他才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态度相当糟糕，而普朗普托也耷拉下了脸不再说话了。他想要解释，却说不出那句：我只是希望她可以更加多的考虑自己一点。最终，不知如何是好的诺克提斯闭上了眼，“切”了一声。
“军师大人，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一直没开口的格拉迪欧叹了口气，诺克特这破脾气！原本好好的事莫名其妙就被他搅了。有问题就解决啊！站在这里赌气喝西北风算是什么道理？
伊格尼斯一摊手，愈发怀疑自己并非是什么军师而是专门处理善后工作的全能保姆。不过也对，诺克特多半是无法与珈拉好好沟通清楚了，他自己都是个不善言辞的别扭孩子……还是由自己来开导珈拉比较好。于是他柔声对表情异常委屈的少女说：“珈拉，你如果不是非常饿的话先去洗澡好吗？”见对方怯怯地点头后，他又对这边的三个抛下一句话：“你们就先老老实实去填饱肚子。”
“那就拜托你咯~”格拉迪欧摆出了个ok的手势，然后拍着两个矮个子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推着他们去了塔卡公路餐馆。
“为什么珈拉洗澡伊格尼斯要陪着去啊？”普朗普托疑惑着小声问。
“你是笨蛋吗？他如果现在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了，等一下谁陪珈拉吃？还是说我们要一齐看着她吃饭吗？”格拉迪欧弹了下金发青年的脑门，“你要是女孩子，喜欢几个大男人看着自己吃饭不算还同时各种叨叨自己吗？”
“原来是这样……”回答的并不是提出问题的人而是搞砸了事后嘟着嘴的诺克提斯，“伊格尼斯考虑事情还真是细心……不论做什么总是一如既往的有腔调……”他原先一心想着要像大家宠着他一样来宠这个看起来特别需要保护的妹妹，好好过一过哥哥瘾，结果可爱的妹妹却时刻在看他的脸色让着他，冷水当头浇的感觉油然而生。不仅如此，自己还弄巧成拙地把对方吓得不轻……
“哦？弄了半天你也不懂啊？”格拉迪欧叹了口气安慰起他来，“好了，安心吃饭，重要的妹妹交给你可靠有型的军师大人就行了。”
“明明是我认的妹妹啊！”诺克提斯翻了翻白眼，嘟囔道。
普朗普托苦笑起来，“可开导人这方面确实不是我们几个擅长的呀~而且不就是你把人家吓得快哭了的？”
虽然伊格尼斯说她可以不用在意占用移动小屋的浴室太多时间慢慢洗。可珈拉还是很利落地抹完了沐浴露和洗发水迅速冲干净，接着披着一头半湿的银白色头发就推开门出来了。她一直在想诺克提斯为什么会突然发火，可是如论怎么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想明白，结果一推门就看到伊格尼斯正在狭长通道后的厨房里等自己。
他半斜着身体依在料理台边，手中拿着一罐“埃坡尼”咖啡，浅尝了一口后幽幽地开了口：“不把头发吹干吗？会感冒的。”
虽然因为水道的战斗他身上还是脏脏的，脸上和卷起袖子露出的光裸手臂上好几处星星点点的泥水渍,一直上扬的发型也乱了不少，可珈拉觉得即使这样，此刻的伊格尼斯也很好看。
讲真四个路希斯人，每个都长得很帅，而且帅得风格不同、各有千秋。但是伊格尼斯和另外三个人不太一样，不仅是因为他外表很出色、侧脸很迷人，也不仅因为他带着眼镜看起来很知性并且实际上也什么都懂，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因为他总是散发出一种成熟稳重的味道而让人觉得可靠安心。
陪自己来移动小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吗？这是珈拉完全没想到的。
见她愣愣地站在浴室门前看着自己没开口，伊格尼斯放下手中的罐装咖啡问：“聊一下好吗？”说着他拍了拍料理台边的边桌示意她过来。
珈拉咋舌，心中暗想难道自己还能说不好吗？他一定是想说刚才的事吧？尽管她很希望他们可以假装失忆，借着她去洗澡的空档把先前的尴尬混着塔卡公路餐馆的晚餐一同咽下肚子，但依然还是乖巧地走到他跟前，双手轻轻撑着他身边那张边桌坐了上去。
“不想聊吗？”
“没有……”
伊格尼斯叹了口气看了看表情复杂的少女，思考着怎么开始话题才不会让她觉得不适，然后伸手从腿边的橱柜里捞出一条大毛巾起身递了过去，“把头发擦干吧，虽然我很想帮你，可我身上很脏。”
“谢谢。”意识到这个很会替别人考虑的体贴男人发现了自己小小的排斥，并没单刀直入就展开话题，珈拉稍微松了口气。
看她的样子稍微舒缓了些，伊格尼斯苦笑起来。真是个时刻都很缺乏安全感的少女啊！睡着的时候那样下意识地搂住自己的手臂蜷成一团，积极地想要参与战斗，每次问她什么都总是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变回了人之后，珈拉就总是在配合我们的喜好呢？”看着珈拉低头用毛巾擦着半湿的头发，伊格尼斯闲谈似地开了口。他想这样肯定比一本正经的聊天让少女更没压力些，“樱桃的时候明明还会发脾气不理人的。”
珈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着头看了看靠在一边的伊格尼斯，他侧脸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因为对方半靠在料理台站着而自己坐着，所以她就把身子压低了一些探出歪着的脑袋，那样就可以看到对方的正脸了。可是正脸也只是闲聊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算了，对他可以坦白一些的吧？这么想着的珈拉别过头，看着眼前的地板轻声地回答：“我要识趣啊，你们对我这么好，猫又不碍事……变回人的话情况完全不一样。”
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却意料之外的坦率。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呢，”他说着便想起了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种说法：女人就像猫一样……
“而且对你好是我们自愿的，并不是希望得到你的报答，你就像之前一样安心的做自己不好吗？”伊格尼斯说着又喝了口咖啡，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弯腰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他的最爱——“埃坡尼”，然后把拉环打开塞进珈拉的手里，“我个人很喜欢这个，要不要试一下？”
嗳？“埃坡尼”！珈拉当然知道伊格尼斯很喜欢“埃坡尼”。她在还是猫的时候就总见他喝，去商店补货发现“埃坡尼”断货时诺克提斯和格拉迪欧小声低语担心伊格尼斯发现的模样她至今都记得很清楚，诺克提斯甚至还想过要给她取名“埃坡尼”……但她也听诺克提斯和普朗普托说过，这咖啡很苦……犹豫了一下，珈拉想说还是不喝比较好。万一真的很苦自己喝不下去，糟蹋了他的最爱岂不是要得罪人，但是人家都已经帮她打开了，不喝不也很驳他面子吗？
纠结着不知如何才好，结果耳边就传来了伊格尼斯的轻笑声。
“你是担心会惹我不开心吗？没关系的，只是想让你尝试一下，如果不喜欢可以还给我。”
这话一出珈拉就更不知所措了。尝试一下，不好喝可以还给他？这个……她都喝过了还怎么还给他？说得轻巧，难道像诺克提斯把蔬菜挪进他盘子里一样还给他吗？不行不行，人家是王子，何况王子也没把吃过的蔬菜给人……
“任性一下完全可以，女孩子本来就应该享有特权。”见她盯着手中的“埃坡尼”非常茫然的样子，伊格尼斯又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通过‘埃坡尼’让你了解，我们帮你并不是想让你看我们的脸色，也不是想让你报答我们。你不需要觉得亏欠了我们什么，更不要因此而失去自我。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对有困难的人见死不救吧？尼夫海姆对你做的那些事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原谅的，我们不可能对你置之不理，若不把你带在身边，你随时都会被抓回去。从你的角度来说，确实受到了我们的保护。可是对我们来说，保护也是一种欲望。并不是只有受保护的一方才得到了恩惠，保护的一方其实也会得到满足。”耐心讲了好大一段道理后他又回到了咖啡的话题，“是我自己要推荐你喝的，当然会考虑到你有不喜欢它的可能。即便你觉得很苦喝不下去，我也不会不高兴，但如果你喜欢，我就会觉得自己的分享非常值得并为之开心。”
听完这么长的道理，珈拉确实明白了伊格尼斯的意思。但是道理是道理，“之前诺克提斯说要喝喝看，你说……他会浪费了一杯好咖啡。”
“诺克特，”伊格尼斯纠正，“他不是让你直接叫他诺克特吗？”原来她还记得这种对话啊……他解释道：“因为诺克特之前就喝过啊，他很怕苦。再来他那种要求纯属玩笑性质，并不是真的想喝，所以我才会那样拒绝他。”
“你们的关系真好呢……”
“对啊，因为关系亲近才不需要迁就对方，因为互相了解所以知道对方的喜好。如果你总是把真正的自我隐藏起来，一味地迎合我们的喜好，那就没办法了解真实的你了。不愿展现真实的自己，会让我们觉得你和我们很有距离亦或是很讨厌我们。”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所以，诺克特才那么生气……”珈拉歪了歪头沉思起来，半晌又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最后她拿起了那罐“埃坡尼”放到嘴边，轻轻地尝了一口。
啊！好苦！……不过舌尖的苦味很快就褪去了，留下来的是一种别致细腻的香醇。
“怎么样？”
“苦……”看到伊格尼斯的表情，她笑了起来，“但是很香，”见对方的表情因为自己的夸赞而欣喜了起来，她又补充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喝了。”
“果然……还是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是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吗？吃完饭，我会把它喝完的~”
这是伊格尼斯听到的、珈拉在参战请愿之外首次自我意愿非常明确的表达。然后，他补充了一句：“我想诺克特生气的理由恐怕并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咦？”从边桌上跳下来的少女惊讶地扭头看他，“那是为什么？”
“嗯~”，伊格尼斯拖长了尾音，然后答道：“你自己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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