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伊舫折莲花(4)
我便从她手上抱了最轻的小兔,笑哈哈地领着他们上了船,引着他们往第三层而去。
我在大部队中没有发现红翠干娘。孩子们争着对我说,红翠奶奶昨天多吃了几碗酸梅汤,今天闹肚子了,不得出门。我们惋惜了一阵,便到了第三层的门口。引了珍珠一家子进得门去,瑶姬早就激动地站在门口了,楚楚恭敬地对珍珠行了大礼。
我便关上门,自己悄悄退了出来,不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当时感到有种功德圆满的成就感,虽说原本是慑于暗宫的淫威才想办法让瑶姬同珍珠见面,可如今看到这一家子来个大团聚,又觉得做了一件好事。而在原家做上一件半件好事,实在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啊!
我打了一个哈欠,让薇薇带着姽婳四处走走,支开周围的人,对小玉说:“带路吧。”
小玉脸一红,讷讷道:“先生好眼力。”
“我是你先生,自然知道你肚子里的小肠有几个弯。”我指了指最上面的雅间,笑问道:“南边来人啦?”
小玉嘻嘻点了点头,眼中隐着一丝激动。
“敏卿来啦?”
小玉但笑不语。嘿,这小丫头,现在主意越来越大了。这时顶层箫声又起,果然比方才的琵琶更婉约凄美。
我们到得顶层的雅间,窗影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顶楼吹笛。
我打开门,却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梳着两只总角,趴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晃着两只小脚,双手托着下巴,正对着窗外的美景探头探脑地看着。
她的两只总角上覆满了精制的银草虫珠网,左边又插了一支惟妙惟肖的玉羽蝉金横簪,簪头的蝉嘴里叼着一块南海红珊瑚,两只小手各戴了三圈嵌犀角雕福寿纹绞丝小银镯,每只镯上各坠了三枚细巧小银锁,动辄叮当作响。
她忽地转过头来,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满面惊喜,单眼皮的大圆眼睛立刻盈满泪水,一下子跳下椅子向我扑来,抱着我的大腿,呜呜大哭,“爹爹。”
我喜极而泣,紧紧抱着小女孩子,亲了半天,“夕颜。”
正感动时,却听身后有金振玉聩的声音淡淡道:“夕颜,你将你娘的衣裳弄脏了。”
我惊回头,却见葡萄结子琴几上放着一把断弦的琵琶,琴几边上正站着一个高大之人,容颜俊美,紫瞳潋滟,勾魂摄魄,如妖月动人,手持一管楠竹长箫向我走来——正是大理圣武帝段月容。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前来。难怪原青山同司马遽都对那琴师的技艺赞叹不绝。我真傻,放眼天下,除了段月容以外,又有何人能有此高超琴艺呢?
我望着他的玉容,竟一时傻在那里,不知所措。
倒还是他挑眉说了一句:“来啦!”
我愣愣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一样的话语,“你……来啦。”
忽然想到他已然登基称帝了,便低头改口道:“陛下怎么来了,若被人发现,好生危险。”
他的紫瞳飘忽地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昨天一起被迫加班到9点才分别的同事一般,早晨上班又见面时那种慵懒而熟悉的眼神。
他淡定地对我说道:“女儿想你了。”
他成功地堵住了我的嘴。我抱着夕颜偷眼觑他。只见他梳了个寻常髻子,戴了紫金珍珠冠,身穿绛色金线玉兰花玄纱,露出紧身大红结罗衣箭袖,好一派富贵风流。而这一年来经过政治和战争的磨炼,整个人愈发有一种威武睥睨的帝王之气,令我无法直视。我便垂下眼,随便找了一句,“陛下的头发长得真快。”
话一出口就悔了。我怎么给忘了,段月容就是听到我同非白大婚的消息,一气之下才把头发给剃光的。好在这一年多,他修炼得相当不错,面不改色地凝视了我一会儿,简短而淡淡地说道:“假发。”
反倒是我脸一下子红了,心中涨满酸楚和内疚,想同他好好谈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涩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他淡淡一笑,“你永远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因为你当不起这三个字。”
理亏啊!情亏啊!胆亏啊!
最后我选择哑口无言。我低头抱着夕颜坐在椅子上。还是女儿好,挥着小拳头不停捶准段月容骂我,“娘娘不要惹爹爹不高兴,不然爹爹不肯跟你回去了。”
此话一出,我的头更低,脸更红,根本无法回答女儿。
这回倒是段月容替我解了围,过来把夕颜抱起来,“小猴精,你看你快把你娘给折腾塌了,也让爹看看你娘。”说着,他便抱着夕颜挨着我坐在湘妃榻上。
沉香的气息袭来,我一阵恍惚。
其实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并排同我一起坐着,抬头仰望星空,默然无语。我绞着袖子,根本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两厢无言,只有可怕的沉默。
夕颜见我俩都不说话,便嘻嘻笑着,慢慢蹭过来坐在我膝上,熊抱着我。我便圈抱着女儿,同她说些童言童语。
夕颜几乎以光速噼里啪啦地说着自己的身边事:
什么华山多了一个翠花妈妈啦,现在能下床啦;
前阵子很多宫人,还有同学都得了疫症,连她和小翼也发过两天烧,起了一身泡泡,可是华山却没有事,她很害怕,华山特地到她身边来照顾她,她很感动,后来郑峭给她喝了一种很苦很苦的药,给治好啦;
小翼的力气越来越大,自己也越来越打不过他啦;
小翼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只要看到她和华山在一起就很生气,她非常愁苦之类的啦……
她拉着我的手心全是汗水,却不舍得放开。
我不停地附和着点头,有时又禁不住给她逗乐了,可是眼泪却禁不住哗哗流着,倒把夕颜的肩头打湿了。段月容默默地递一方绣花红绫绢,我接下了就粗鲁地擤了一下鼻子,擦净鼻涕后才发现绫绢上精工细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木槿花,而且是他的手艺,霎时觉得不好意思。
“真笨,”段月容板着脸道,“你把自个儿给弄脏了。”
夕颜噗嗤笑了,我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起来,随手把绫绢收到怀里去,继续低头抱着夕颜,下巴摩挲着夕颜柔软的顶发。
小丫头现可真重,温温的小屁股压着我的大腿有点疼了。
新月弯过中天,夕颜也终于累了,打了一个哈欠。
我柔声说:“夕颜靠着娘娘睡一会,娘娘不走。”
夕颜却使劲睁大眼睛,不放心地抱着我,又说了一会儿话,硬挺了十几分钟,单眼皮渐渐挂了下来。
段月容轻手轻脚地取来自己的雀金披风,轻轻披在夕颜身上,然后示意我把夕颜给他。他抱起夕颜,微抬肩膀晃过琉璃帘子,轻手轻脚地慢慢往里走去,我也跟着进去。
他把夕颜放到芙蓉簟上,看那黄水晶枕太大也太硬,便皱着眉拿开,将那雀金披风微抖开,眼前立时一片碧彩闪烁。他把孔雀毛面翻过来,把锦缎面露出,再滚折起来给夕颜做了个软枕头,然后从旁取了一件小锦被给夕颜披上。我看他手势灵巧熟练,神情专注,显是习以为常,不由心中感动,愈加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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