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吾有女夕颜(1)
我把马匹贱价卖掉,一路之上,两人渐渐又用尽了从张德茂处偷来的银子。段月容武功尽废,又有我拦着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于是我们开始沦为乞丐,常常混入逃难的流民队伍之中。
然而因为段月容的紫眼睛,总是待得不久,便引起了怀疑,我们只得又过起了野营的生活,好在春暖花开,春虫嫩草颇多,日子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
行至泸州附近,打扮得像叫花子的两人,肚子又叫了起来,段月容不耐地冷冷道:“快去找点吃的。”
我横了他一眼,鼻间忽然传来一种焦味,我和段月容往西望去,却见有一处黑烟浓冒。
我们跟着黑烟一路小跑,有马蹄声传来,赶紧扑在地上隐蔽起来,却见大约一百人的一队官兵兴高采烈地经过,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旌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窦”字。队伍当中有几辆农家用的板车,车上似是装满了圆形的物体,盖着青布,红色的液体将青布渗得湿透,顺着青布的四角沿途一路洒下,车子一个颠簸,滚出一物,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头,立刻心脏一阵收缩。
板车旁的小兵赶紧去捡,领头的军士抽了那小兵一鞭,“你他妈的找死啊,加上这三百个人头,好不容易凑齐一万,少了一个,我砍下你的顶上。”
小兵胆战心惊地诺着,抖着双手拾起那个人头放了回去。
那军士大笑着,“兄弟们加把劲,快快赶回锦官城,拿着这些乱军的人头向窦相爷领赏去。”
众人狞笑着往前赶去,眼中闪着一种近似疯狂的残忍笑意。
过了一会儿,军队过了,我暗想,莫非这队窦家兵灭了原家一个据点?
段月容眼中出现了一丝嘲讽之意。
往前行了数里,却见是一个焚烧殆尽的村庄,村里到处是焚毁的无头尸堆,看那几具未及烧尽的尸体衣着,只是一些打着补丁的普通农户。
我浑身发着颤,原来那队窦家军所说的乱军不过是些劳苦百姓。
段月容面不改色,嘲笑道:“你忘了在青州所见的悬赏令了吗,窦氏以原家军的人头为计数,犒赏平乱有功的士兵和百姓。却不想这窦家兵便烧了几个普通老百姓的村子,砍些平民的脑袋,不论男女,权充原家流寇送往京城。听说窦家兵已经烧了很多这样的村子,几万庭朝老百姓缴完苛捐杂赋,到头来还要成为窦家士兵领赏的血冬瓜。”说罢,便无视于这惨绝人寰的黑烟和肉焦味,拉着我四处游走找吃的。
我们进到一家没烧光的屋子里,段月容居然从灶火里翻出几个烤得差不多的土豆,坐在那里大啃起来,他塞给我一个最小的,“别愣着,快吃了好往播州赶路。”
我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咬了几口间,段月容已全部吃完。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挨家挨户地搜着,看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是干粮。
“可恶,他们还真是烧得干净,比我南诏兵士还狠,什么也不留给我们。”他翻着几具未烧尽的尸堆,唾了一口。
我愣愣地站在曾是热闹的村庄大道中间。忽地有人抱住了我的脚,我低头,却是一个脑袋砍了一半的女子尸体,我啊的一声叫起来,却见“她”一手紧紧抓住我的脚踝。
我魂飞魄散地跌坐在地上,梅影山庄的所见所闻袭上心头。
段月容听到我的叫喊,举着酬情飞奔过来,正要砍下,我忽地发现这女尸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等等。”我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来,却见她一只手紧紧在胸口护住了一样东西。
段月容也愣住了。
我伸手到她的怀中欲取那东西,可她抱得极紧,我用力拉了出来,万万没想到却是一个满脸是血的婴儿。
我的双手狂颤,探着那婴儿的鼻息,竟然还有气,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婴儿,轻轻地拭干净那婴儿的脸。
那是个女婴,可能有一岁大吧,她慢慢睁开了一双黑宝石般的小眼睛,对着我骨碌碌地转了半天。
她打了个小哈欠,伸出肥短的小手,带着一丝好奇,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脸,然后咧开嘴对我笑了。
这情境让我想起我刚刚来到这个时空时,产婆把锦绣放在我的身边,我哭了,可是锦绣却咯咯笑的样子。
这妇人定是拼死了也要护住她的孩子,在这可怕的修罗场,我被她惊天的母爱所震慑了,心中如冰河融化着,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却奔涌出来,我轻轻拍着那孩子,蹲下来,轻轻掰开那女尸的手,“这位大嫂,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女儿到一处安全之所的。”
她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决心,奇迹般地松开了抓住我的手,慢慢松了最后一口气。
可是段月容却在那里冷笑着,“你莫要告诉我,你想带着这个臭东西同我一起跑路吧。”
“她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幸存的活口,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我怒斥着他。
他举着酬情架到我的脖子上,加重命令的语气道:“放下这个臭东西,我们上路了。”
他看了看我护犊的模样,想了想,把刀放在婴儿的脖子上,认真建议道:“你要不转个身,我一刀下去,保准这个臭东西一点痛苦也没有,也好早早去寻她娘亲,来世投个好人家,莫要这般短命,也算我段月容做了一回善事。”
我紧抱女婴,愤怒地大骂:“王八蛋!你还是人吗?”
这个婴儿的好奇心猛然间转向了段月容,两只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的紫眼睛,嘴里发出兴奋的咿咿呀呀,伸手摸向锋利的酬情。
我赶紧往后退一步,险险躲过段月容的刀锋,冷汗直流。
那婴儿却以为我在跟她闹着玩,咯咯地疯笑了起来,扭过身来竟然要段月容抱。
“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我平静了我的声音,“既然要逃出巴蜀之地,我们得先过了泸州这一道关。”
“何不走山野之地,亦可去播州。”段月容举着刀上前一步,望着女婴,杀气毕现。
我抱着婴儿又退了一步,快速答道:“山野之地虽好,但多是幽冥徒众,兼有猛兽大虫,遇到原家人亦不会待见我,自是无人料到我们敢走大路经泸州。你又可光明正大地打听播州战事。世人都晓世子紫瞳男身,不如你我装成夫妇二人,携个婴儿,你男扮女装,背上这孩子,我化作男子,做甘陕流民,潜入黔中之地,岂不妙哉?”我迎上一步。
段月容面色凝重,似是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我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子请想,如今你我如同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您的武功又尽废……”
他的脸色杀气更重,坏了坏了,他定是想起武功尽废之事。
我退后一步,讨好道:“我自然同您是一心一意,你我同心,借着这个女婴,定可顺利过关。”
他想了半天,双眉微拢,“为何要我扮作女子,莫非是你想折辱我吧。”
“非也!”我叹道,“请问世子,庭国南诏之地,紫瞳之人为数不少,但究竟是男多女少,还是女多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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