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淮王大军踏入京城时,京城守备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仗毫无准备连慌乱都还来不及就被利刃穿透了身体。
高耸的城墙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敌军攻占,刺眼的鲜血染红了城楼。
顾缜骑马立于人前,一身银甲长剑白光一闪割破了身侧企图偷袭的士兵喉咙,血液飞溅上银甲,留下一道长长的艳丽的痕迹,他俊朗的面容上满是肃杀之气,目光凛冽的看着被撕扯成碎片的京城守备军。
京城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经久不散,城中百姓纷纷闭门不出。
顾缜也并没有为难这些平民,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宫中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
“抓到宜安公主者赏金五万两!”顾缜高声道:“杀!”
“杀!!!!!”
马蹄卷起阵阵烟尘,直逼不远处耸立着的皇宫。
……
瑶光殿中,自从顾衿走后,宋声就开始惴惴不安的在殿里踱步,手中握着那枚小小的平安符因为紧张指节攥紧微微有些发白。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他受惊的回头看去,原来是殿下身边的丫鬟冬雪进来了。
冬雪见他看过来,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宋掌事。”
殿下临走前特意命她前来看着,怕是有人对瑶光殿不利。
其实这瑶光殿早就被她们的人铁桶一般围了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哪里会有贼人呢,殿下只是放心不下宋掌事。
她对着宋声解释道:“殿下临走前特命奴婢前来照顾一二,宋掌事不必担心。”
宋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仍旧有些不安,他抿了抿唇看着窗外。
也不知道殿下的计划如何,身边的人手可还够用,又有几分把握能够事成。
他忽然才发现自己几乎对殿下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如今也根本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眸色微沉,宋声出神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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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很快就被顾缜的兵马踏破,大批的士兵冲入宫中。
不远处的楼阁上,顾衿看着这一幕眉头微挑,放在桌上的手指缓慢的叩着桌子,心中思忖。
早就听闻顾暄帝手下掌管的禁军能以一敌十,消息更是灵通至极,怎么这会儿却不见人影?
几乎是瞬间顾衿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此事有异,她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不时有士兵跑上来传递消息,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将军展开战报看了一眼后开口道:“殿下,淮王在城门和城外几处官道分别留有大军驻守,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
顾衿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冷笑了一声:“淮王?陛下不是早就削去他的封号了吗?”
年轻将军立刻起身请罪:“殿下恕罪,末将一时……”
“无妨。”顾衿侧头看了一眼这个陈家最年轻的少将军,勾唇一笑:“且先看看他这出逼宫的好戏。”
陈岁心中有些惊讶,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头称是。
顾衿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雕刻着金龙腾空的宫殿上,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笼罩着层层寒冰。
当年顾暄帝将她母女二人打入冷宫自生自灭之时恐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栽倒她的手里吧。
他向来最在乎那帝王之位,千里江山。
那她就偏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在乎的那些东西尽数被人夺走,性命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掐灭。
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绝望。
陈岁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殿下方才好像心情不佳,仔细看去时却从她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结果,便只当做是自己多心了。
再向远处看去时顾缜已经调转马头往乾坤殿去了,看来是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陛下动手了。
陈岁心中颇有感慨,他陈家世代忠臣,没想到君主不仁,处处打压陈家,甚至将祖父大半辈子的心血夺走,收编了陈家军缴了陈家手中的兵符逼得祖父解甲归田。
他陈家虽然忠心,却不是愚忠,既然如此,就只得另谋出路了。
他如今所做之事不为别的,只希望宜安公主可以兑现承诺,日后可以还给陈家一个公道。
眼见禁军已经赶到和顾缜的兵马厮杀在了一起,顾衿站起身来:“告诉陈大将军,动手吧。”
陈岁抱拳道:“是,末将领命。”
袖袍被风吹动,顾衿的目光从下方黑压压的禁军身上划过,透出一抹凉薄的笑意。
禁卫军由历代帝王亲自管理,也只听命于君主,有他们牵制住顾缜的兵马,她是最放心不过了。
而她也该去会会她那位好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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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殿中。
顾缜手持长剑往殿内走去,帘帐重重,剑尖一挥帘帐纷纷割裂坠落,露出正躺在床上顾暄帝。
若不是他那身衣服顾缜还真有些认不出来这就是他那手握大权,万人之上的父皇。
顾缜握剑的手紧了紧,心中激愤之情无以言表,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心为了顾国却得不到父皇的赏识?为什么他在前线厮杀他却能轻易的就定了他那莫须有的罪名?
若不是他奋力厮杀,在众多重围杀出一条回京的路,他早就死在南境了。
又有何人会道他一句无辜。
他想问问他的好父皇,为何都是他的孩子,他却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
顾缜走到床前凝视着躺在床上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顾暄帝,顾衿的药虽然让他恢复了些许却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蚕食着他剩余的生机。
手中的剑握紧缓缓举起。
床上本该昏迷不醒的顾暄帝忽然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猛然见到悬在自己头上的那柄长剑,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目光涣散,口齿不清。
顾暄帝的手指无力的抬起又重重的砸在了床沿上。
门外,顾衿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多年来缠绕在心中的枷锁似乎正在慢慢的消失。
她早已经命神医给顾暄帝下了一剂猛药,也算好了他醒来的时间。
能够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是她送给顾暄帝的最后一件礼物。
忽然,她猛地转头看向斜后方的树林,入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
顾衿锐利的目光划过,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回过头去,心中却止不住的揣测着,她敢肯定方才就在那片树林中有人在盯着她。
那目光太过熟悉,让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思绪瞬息万变,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此时屋中忽然传来顾暄帝惊怒的声音:“逆子!你要做什么?!
顾衿透过门缝看去,看来是那药起作用了,顾暄帝的神志已经逐渐恢复了过来。
“我做什么?”顾缜冷笑了一声:“父皇该问问自己做了什么吧?!”
他手中的剑抵住了顾暄帝的喉咙:“儿臣早就想问父皇一句了,父皇究竟为何如此对儿臣?”
他蓦地将剑插入一旁的床板中,声音字字泣血:“从儿臣小时候开始您就不待见儿臣,旁的皇子有的儿臣都没有,明明儿臣的母妃才是您的发妻,儿臣才是您的长子!一年到头却连您一面都见不上。”
“从小母妃便教导儿臣兄友弟恭,可那些皇弟又有哪个认我这个当哥哥的,每每他们惹了事,父皇便只管责怪儿臣看管不利,未曾教育好弟弟们,您可曾问过儿臣一句儿臣的难处。”
顾缜双目通红:“冬天母妃屋子里的碳总是最少的,儿臣每每要赶功课,手指都生了冻疮,红肿涨裂,您却为因为母妃去讨要了一筐黑炭就将五弟生病的事情都推到了母妃的身上,还令府中不许再给正院发炭。”
那年冬天又格外的冷,顾缜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却学会了自己生火烧炭,自己烧的碳虽然烟很大但是至少屋子里不再像原先那般冰冷难耐,一个冬天竟也叫他们这样熬过来了。
只是从那时起母妃便染上了咳疾,顾缜现在想起当年的情形心中仍旧痛极。
“南境失守,儿臣想也不想的便领兵前去抵御外敌,拿回了鄀城又趁着须国兵力空虚之时乘胜追击,为的都是这顾国的江山,百姓的安宁,从无谋反之心!”顾缜闭了闭眼睛,脸上是难掩的失望:“可是父皇却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定了儿臣的罪!”
他握着剑的手指颤抖的厉害,眼中猩红一片:“父皇从来都是如此,既然您从来不曾将儿臣看在眼里,又何必要给儿臣希望呢?”
当顾暄帝病重之时将代理朝政之权交给他,他竟当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父皇终于看到了他的好,终于也像重用别的兄弟一般开始重用起他来。
他曾以为只要他够努力,父皇早晚有一天能看清谁才是他最优秀的皇嗣,然后带着赞许和欣慰将皇位交到他的手上。
他一直都不曾对父皇起过反心。
顾衿听着里面的对话,垂下的眸子里掩去了主人的思绪,她听着顾缜的质问亦是有几分感同身受,她又何尝不是从生来就被顾暄帝抛弃了呢?
只不过她和顾缜的不同在于她早早的就看清了顾暄帝的本质,因此不曾落入那名为亲情的陷阱里。
皇室之中,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亲情呢?
不过都是些冰冷的利益罢了。
她想的入神,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身后不远处那片树林里,有一角黑衣自树后隐去。
一同隐藏起来的是那份炽热而又饱含爱恋的目光。
屋中鲜血溅起,顾缜的长剑血迹滴落,顾暄帝临死之前惊恐的眼神还停留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来不及闭上。
鲜血顺着顾暄帝喉咙上的血痕喷涌而出,大片的散落。
还不等顾衿动作,就见周围不知从哪赶来的禁卫军迅速包围而来,速度之快令顾衿措手不及。
她连忙想撤出屋子,却冷不丁被一只大手带入了房中。
“你……”顾衿刚要出声又被人捂住了嘴。
熟悉的气息让她不自觉的一愣,袖中抽刀的动作戛然而止。
屋中灯火昏暗,眼前身着禁军黑甲之人虽然半张脸都隐藏在了盔甲下,顾衿却还是瞬间就认出了他。
四目相对,林照缓缓的放开了手。
他们身处一处书柜侧边的夹缝里,如果不是仔细搜索,很难一眼能看到。
眼见那些身着黑甲的禁军蜂拥而上,顾衿知道往后再也没有机会能拿到皇上寝宫里的那封空白诏书。
没有诏书就意味着这改朝换代离名正言顺终究是差了一步。
顾衿倒是无所谓,就是以后那些大臣若是胡搅蛮缠起来免不了有些麻烦罢了。
她抱着手臂看向面前的男子挑了下眉:“果真是你。”
眼前的人似乎比之前更加劲瘦了,身材欣长,就算是穿着禁军统一的黑甲也玉树临风十分夺目,腰间坠着的那块黑木令牌彰显着他不凡的身份。
听到她的话,林照唇角牵动,笑了一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悦耳:“原来殿下还记得臣,臣还以为殿下早就将臣忘到脑后了”
林照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前人的容貌一如数年之前,一点都没有变:“臣给殿下写的信,殿下怎么一字也没有回?”
他在信上告诉了殿下他已经当上了禁军的统领,会帮助殿下完成她的夙愿,只是殿下迟迟未回复,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等着殿下。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乾坤殿了,他知道殿下一定会来亲自看着暄帝驾崩的。
他果然在这里等到了殿下。
信?顾衿想起那封还未拆过的信,虽然未曾看过,但此时见到林照也猜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她竟不知这些年林照竟然入了禁军,还当上了禁军的统领。
既然如此,她就更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诏书她必定要拿到手中。
殿内传来刀剑相向的声音,林照拦住了顾衿即将要踏出去的身形。
“殿下,里面脏。您先在这儿等着,臣替殿下进去拿诏书。”他的目光温柔,一如多年之前。
顾衿收回了脚步,似乎是接受了他的提议,看着林照往殿内走去。
顾国皇室历朝历代都会有一空白诏书,若皇帝突染疾病便将诏书的位置告知代理朝政的皇储,也就是将继承权交给了他。
只要在诏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便是能被天下人承认的新帝。
不过顾衿不知道的是与这诏书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块赤云令,那才是她真正需要的东西。
赤云令才是新任帝王调动禁军的凭证。
顾缜在禁军进来时就知道自己怕是落入了顾衿的圈套,本应该与他汇合的大军也不见了踪影。
他咬牙抵抗着禁军的追杀,乾坤殿中机关甚多,这些机关只有历代的皇帝知道。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顾缜代理朝政之时,他就已经悄悄掌握了这乾坤殿建造时的机关图。
趁着禁军不备连着触发了几处暗器,屋中乱箭穿梭,他则是就着一处地道消失在了屋中。
林照厉声道:“追!”
他却早在乱箭射出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顾衿的身边护着。
屋中人去楼空,只剩下顾暄帝那插满了乱箭的尸体躺在床上。
林照确认顾衿无事后,才又进去寻找那空白诏书和赤云令牌。
禁军的手段不是摆设,那装着空白诏书的暗格很快就被林照找到。
顾衿看着他递上来的那盒子,目光幽深难辨,半晌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本宫要做什么?”
她神色一凛:“是林间告诉你的?”
那脾气温和只为顾衿一人看病的太医林间便是林照的亲弟弟
她和林照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时候顾衿还是身处冷宫饭都吃不上的落魄公主。
林照也只是新当差的小侍卫,正逢陛下大寿,宴请八方,为了防止冷宫里的那些个疯子跑出来惊扰了贵人,便派了许多的人将那冷宫的宫门封了起来。
她的母妃死的早,一个人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仅有的饭菜还要跟那些神志不清的疯婆娘抢,她人又瘦小,力气也没有那些人大,总是抢不过。
挨饿挨得久了,就学会了翻墙,钻狗洞,去御膳房捡别人不要的剩菜吃。
冷宫一封,她唯一的食物来源也断了,夜里饿得睡不着觉,听着墙外没有动静,便翻上墙头,想要故技重施。
没想到往下一看正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那眼睛当真是干净的紧,一点也不像是这深宫里的人。
那小侍卫发现了她,却没有叫人,甚至还伸出手来接她,把她带到了一个不会被其他侍卫发现的地方。
顾衿的眸子轻轻眨了眨,她还清楚的记得林照同她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什么人?”
深夜漆黑,月光浅淡,唯独那小侍卫的眼睛亮的惊人,他看着她温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没有别的侍卫那般凶言恶语,也没有那刀背打她的头。
她看着那双又亮又好看的眼睛,张口道:“我是公主,我是丽嫔的女儿。”
那小侍卫听闻笑了笑:“殿下,这么晚了怎么不去歇息?这么高的墙翻不好会摔到的。”
顾衿皱了皱眉头,这墙她翻了无数次了,才不会摔到呢。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响亮,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饿了,出来找东西吃。”
“殿下饿了?”小侍卫听了惊诧道:“殿下没用晚膳吗?”
冷宫里的晚膳是他看着送进去的,虽然菜色说不上好,但份量却给的很足,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吃不饱啊。
顾衿废了很多的口舌才跟他说明白她在那冷宫里的处境。
小侍卫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牵着她的手让她等他一会儿。
她在冷宫里摸爬滚打多年,戒备心一向很足,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何就相信了这个看起来眼睛很亮,说话很温柔的小侍卫。
就那么乖乖的留在原地等着他。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小侍卫当真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个餐盒,打开一看是四个又大又软的肉包子还冒着热气。
“正好臣的晚饭还没来得及吃,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便送给殿下吃吧。”
小小的顾衿看着那些包子眼睛都亮了,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热的饭菜了,往常她溜到御膳房翻找剩菜时,那些菜无论多么美味可口却无一例外的都已经凉透了。
听到这些都是给她的,她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就咬了一大口,入口是满口的肉香。
那是顾衿记忆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小小的顾衿三口两口就将一个肉包吃完了,塞了嘴巴鼓鼓的。
她真的是饿极了,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又一天没有吃上饭,一个包子下肚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看到一旁的小侍卫只顾着看她,想起方才他说这是他的晚膳,她咽下了嘴里的包子问道:“你不饿吗?你怎么不吃饭?”
小侍卫温柔的拿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嘴角:“殿下吃吧,臣不饿。”
“可是你不吃饭怎么行?”顾衿虽然小小年纪,却知道挨饿是天底下最不好受的事情了。
她拿了一个包子递到小侍卫的面前:“你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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