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京城是天子脚下,什么人住什么地方是十分有讲究的。
青竹巷就是一处官员勋贵等聚集而居的地方,所以各家的宅子都十分的有气势,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可以住的地方。
在青竹巷深处有一处府邸,相比于其他宅子来说面积差不多,只是看那些砖瓦老旧,显然有年月没有翻修过了。
而在府邸前也没有像其他宅子那样仆人精神抖擞在那里守着,只是门边靠坐着两个年轻的半大小子,而看这两人神情也是没有多少精神的。
那两个小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打发时间,忽然瞥见远处司承业正向这边走来,两人连忙起身肃立恭候。
“世子爷。”等司承业到了近前,两人连忙叫了声。
司承业看都没看他们两个,直接进了府。
这座府邸大门上赫然挂着一道牌匾,上书义忠亲王府几个大字。
不过堂堂王府牌匾连个敕造两字都没有,甚至牌匾上还挂着蜘蛛网,可见许久没有人擦拭了。
等司承业走远了,那两个守门的小子才相互看了看又小声嘀咕起来。
“那天我去三王爷府上看我老乡,正好看到三王爷家侧妃所出的小殿下出门,那前呼后拥真是气派。哪像咱们世子,出门就带了一个太监连车都没有,比那些寒门公子还寒酸。”
“那有什么办法,当初太……王爷还在宫中的时候,咱们世子那可是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光去念个书就前后跟着八个太监,两个嬷嬷四个宫女的。”
前一个说话的小子听了愣愣的,他来得晚了,根本没见识过这场面。
听这人这么一说,他越发坚定了要去活动关系,把自己调离义忠亲王府的想法。
后一个说话的小子看他神情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里冷笑,他们义忠亲王府的人就跟瘟疫一般旁人避之不及,哪会那么容易调离的。
他们这些人天生苦命,要不怎会做了太监,就是做了太监又怎么会落到这落魄王府中来的。
想尽办法离开义忠亲王府,这是府中很多太监宫女的想法。
这些人本来在宫中也算是吃喝不愁,甚至还能捞到外快。
可是偏偏沦落到废太子的府上,这下子什么前途都没有了。
所以司承业回到王府所见的下人就没有几个有精气神的,不过他想到自己这个世子尚没有着落,他更不会有余力去顾忌那些奴才的前程。
“世子您来了。”一个宫女打起帘子。
司承业点点头,进到屋中。
屋子里充斥着檀香的香味,当中的榻上坐着一位一身褐色衣服的中年女子,她正手捻佛珠诵经。
见司承业进来,她连忙下榻就要对司承业行礼。
司承业连忙上前扶住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暖意:“李母妃又来了。我都说了我父王母妃已经去世,如今府上全赖李母妃您操持,您是父王身边的老人了,该是我敬重的。”
“我当初只是东宫的宫女,蒙太……王爷王妃看重被点做良娣,又受了王妃临终托付要照顾殿下的。殿下是我的主子,我哪能在殿下面前不知礼数。”
司承业含笑听着李侧妃叨咕。
这李侧妃原本是废太子在东宫的时候的宫女,资格很老,太子妃也就是司承业他母亲还没嫁进来的时候就在东宫伺候了。
后来太子妃嫁进东宫之后看她老实本分,就把她点做太子良娣。
再后来太子变成废太子,被封做义忠亲王迁居宫外王府,东宫一干人等也跟着搬了出来。
没几年废太子夫妻忧愤而死,王妃临死前就把幼子托付给李良娣。
废太子还有几位出身不错的侧妃,除了长子司承业之外还有几个子女,不过都不是正妃所出。
所以王妃临死前只惦记自己亲生的儿子,并没有把儿子托付给其他有子且地位高的侧妃,而是选择了无子宫女出身的李良娣。
李良娣确实是个本分人,当时就赌咒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司承业。
这几年在义忠亲王和王妃去世之后,李良娣一直兢兢业业的照顾司承业,也得到了司承业的敬重。
虽然义忠亲王生前并没有给她侧妃的名分,这几年司承业也一直默许着府中的人称她一声侧妃。
“我听小安子说世子一大早就出府了?”李侧妃亲手捧了茶给司承业之后才坐下来。
司承业双手捧着茶杯却没有喝,眼神盯着那碧绿的茶汤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想着快过年了,王府已经出了孝,也该有些过年的光景。府中上下就麻烦母妃还有几位侧妃张罗,也置办几桌酒席慰劳一下。这些奴才本想着有个好前程,既然分到我这里了前程没有了,总要让他们过年吃上一顿好饭。”说到最后他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李侧妃也叹了口气,想着司承业年纪不大却已经把府中的生计扛在肩上了。
司承业这时又说:“今个我本来想去寻个京中有名的酒楼置办几桌酒席,请些宾朋吃年酒的。只是这义忠亲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大过年的没有人愿意触这霉头接这生意,估计到时候也没有人肯来吃年酒跟我们王府有什么瓜葛。”
说完这话他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垂下头去双手紧握成拳,修剪的很漂亮的指甲在手上留下重重的印记。
李侧妃到底是上了年纪经过事的,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怕是在外面遇上事情了。
“世子都去了哪家酒楼,昔年王爷在的时候也跟我们品评过那些京中的酒楼。王爷就说过有不少家其实是名不副实的,去了反而坠了他的名头。”
司承业听到这也想起了去世的父亲,当年还在东宫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个品鉴风月吃喝玩乐的好手。
只是随着被废迁居到这义忠亲王府,昔日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终日与酒做伴的半个疯子。
“父王对那些酒楼的点评也不错,确实不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司承业说了几句话就准备告辞离开,不过临走前他又想起今天在得意楼遇到那群勋贵子弟的事情。
“今个在得意楼遇上那里的奴才粗鄙,幸好碰上那荣国府贾家的‘贾琏’帮我解了围。”
“‘贾琏’?可是荣国府长房贾赦的公子?”李侧妃有些好奇,她知道司承业的脾气,看来这“贾琏”必然是帮了大忙,否则不会被司承业记在心上。
司承业点头:“正是那荣国府长房承恩将军贾赦的嫡子。”
“原来真的是他家。”李侧妃想起什么来笑道,“当日那贾恩侯也是王爷的伴读,我昔日在东宫服侍王爷的时候经常见的。王爷跟贾赦关系十分亲厚,当时贾赦的夫人有孕的时候王爷还说要是个男孩就让他进来给世子爷做伴读。那时候王妃才刚嫁进来,世子爷还没出生呢。只是后来贾赦的长子夭折,夫人也故去,王爷又……贾家这才跟东宫疏远了。”
李侧妃的话没说全,只是司承业聪明又对朝中动向有所了解,当即就明白她没说完的意思。
他父王被皇上猜忌冷落,后来还被废。
跟东宫有关系的一干人等皆被连坐,听说如今荣国府二房比较得势,袭爵的长房反而不显。
尤其是提起那贾赦来,人人都说那是个老纨绔,不学无术之人。
司承业冷笑,如果只是个庸俗的纨绔,以当年皇上对他父王的重视又怎么会让贾赦做伴读。
只能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他父王的失势,贾家雪藏了跟他父王关系亲近的贾赦。
司承业经历这些变故之后,心性都有些变化。
他对受了废太子牵连的贾赦多了几分好感,对那帮过自己的“贾琏”也爱屋及乌起来。
“我听说那‘贾琏’新婚,既然贾赦曾经是父王的伴读,到也跟我们府上有缘分,不如补送他一份贺礼?我亲自登门送过去?”司承业自问对人情往来没有李侧妃这个女眷清楚。
李侧妃想了想摇头:“世子还是不要亲自去了,只要悄悄的送一份贺礼过去就行。毕竟我们府上树大招风,只怕贾家并不愿意跟我们多有瓜葛。就算贾赦还念及过去情分,就怕我们又连累到他,我听说那贾家的老太君对二房比较看重的。”
司承业苦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如今的义忠亲王府空有亲王府邸的名头,却只怕连个普通的宗室都不如,大过年的我还是不要给人家添堵了。”
李侧妃看他有些灰心丧气一点没有少年人充满朝气的样子,心里有些可怜他,待司承业走了之后又静静的坐了一会。
这时候刚才给司承业打帘子的宫女走了过来,附在李侧妃耳边悄声说:“上面问起今天世子怎么去了得意楼,可是想着要联络义忠亲王的旧部?”
李侧妃一个激灵,她看了眼那宫女这才缓缓说道:“世子只是想着王府里还有这么一大家子,总要有些生计才能过活。如今王爷故去几年,世子还只是世子,下面的几位小爷和郡主们也都日渐长成,男婚女嫁也没有个章程,他才想着出去谋划一些。”
她顿了一下又对那宫女说:“刚才世子与我的对话你也听到了,世子并无一句提到要重拾王爷的旧部,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年王爷的旧部早就作鸟兽散了。”
那宫女点点头:“我会如实跟上面说的。”
李侧妃点点头,又轻轻拍了下这宫女的手:“秋红你与我不同,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且还是王爷的女人,死也是要死在这府里的。你还年轻,若是有机会还是能出去的。”
“我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想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能不能出去也是主子说的算的。”那名叫秋红的宫女看着李侧妃眼中充满了同情。
她们明面上都是宫中的宫女,只是看起来李侧妃当年好命一些被义忠亲王纳了。
可是实际上她们都是宫中的密探,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当今皇上,就连李侧妃成为太子良娣也是皇上的安排。
在秋红看来,这义忠亲王府早就没有什么势力了,再过几年只怕京中都没有人会记起这么个王府来。
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监视的,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王府。
目送着秋红离开,李侧妃又默默的拨动着手上的佛珠。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当初留在义忠亲王身边是奉了皇命监视他。
她对那个男人没什么感情,可是这几年跟司承业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的相处,让她对这个孩子生出一股慈母心情,也想着为他谋划。
刚刚秋红的问话让她心中一动,本来在义忠亲王去世之后,皇上已经不再过问这王府的事情。
李侧妃知道皇上经常会微服私访,今天秋红突然问起司承业在外面的活动,只怕是皇上撞见了他。
本来司承业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李侧妃当时就灵机一动,借机替司承业多说了几句。
“但愿皇上能想起昔日跟世子的情分,给世子一个前程。这亲王位没有指望,能给个普通宗室的身份让他这一生有着落就好。”李侧妃默默的拨动佛珠跟满天胜佛祷告着,为司承业祈福。
秋红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出去,一层层的传递着,直到传到正康帝耳中。
“他小小年纪也不会当家,请年酒怎么要用到外面的酒楼?王府的厨子都是死货?堂堂的一个王府请年酒要用到外面的酒楼,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正康帝背着手来回踱步,还跟一旁伺候的大太监戴权吐槽。
戴权偷偷瞥了他一眼,这才小心着说:“据奴才所知,义忠亲王在的时候被圈禁,后来王爷去了,府上一直守孝,有几年没有好好过年了。只怕府中的厨子都已经生疏了,世子这才迫于无奈想要从外面酒楼订酒席的。”
义忠亲王这个名字对正康帝来说十分的特殊,他本来还在说着司承业的不是,这下子也沉默了。
“你们先下去,朕想一个人静静。”
待到那些太监宫女都下去了,正康帝原本背着手站着,忽然快步来到一旁的暖阁,从暖阁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放在多宝格上多年,只是他有几年没有取下过。
如今取下来,箱子上依然干净如新,想来是因为这里日日有人打扫的缘故。
正康帝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箱子,里面并没有放着什么奇珍异宝或者是密折之类的,反而放着许多孩童的描红。
他把那些描红一张张的拿在手上看着,看着上面的字迹从非常的潦草到逐渐工整龙飞凤舞。
“你们父子两个的字倒是如出一辙。”看了一会正康帝才把那些描红放下。
说完这话,他不由得好笑:“你们发蒙都是朕亲自来的,就连刚开始描红临的字帖也是朕一笔一划写给你们的,只是……”
他有些伤心又有些愤怒,想到最寄予厚望的儿子长大之后跟自己渐行渐远逐渐陌路。
他又有些怒其不争,索性把那些描红草草的塞回箱子里锁上不再看。
“你虽然负了朕,不是个好儿子。朕总会是个好父亲,好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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